想入菲菲

Chapter 45 匪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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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韩敏正想走过去听他说些什么,没想到周彦砰的一声被推倒在她的面前,背后赫然是三个拿着枪的大汉!

韩敏试探着给楚飞和张世君那里打电话,从张家得知张世君在国外。江菲虽然接到电话时恨不得把电话筒给摔了,但还是告诉她楚飞受伤了,现在正在家休息。一听到楚飞受伤了,韩敏大惊,立即跑去看他,去之前还隆重地准备了一下。

最好看的衣裙,翻出来了;妈妈的首饰,借来了;看病人需要的牛肉汤,她自己熬了。如此隆重使她的动机看起来非常可疑,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疑,但她还是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这是对病人应有的礼节。

楚飞其实并没有受多大的伤,只是被流弹擦破了血管,失血稍多而已。本来他也不必休息,但警察局长怕如果让警员们带伤工作又会上头条,就叫负伤的警员先回家休息,不过只有一天。楚飞心里记挂着案子,连这一天都待不住,下午便不顾自己头上缠着绷带就要出门转转,不巧刚一出门就看到拿着汤罐子兴冲冲赶来的韩敏。

楚飞二话没说,扭头就躲。韩敏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一酸,大声喊住他,嗓音中不知不觉带了些凄厉。楚飞站住了,却不敢大大方方地回过头来,只敢侧着身子,从眼角偷看她。

韩敏今天穿着粉红色的套装,银色的高跟鞋,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施了淡妆,最耀眼的莫过于她耳边那对钻石耳环。他从没见她这么细心打扮过,感到养眼的同时也感到一阵心痛。

韩敏抿住嘴唇,努力抑制住落泪的冲动,低着头走近他,怯生生地递出手里的罐子,“我听说你受伤了,给你带了点儿汤来。”现在也许就这句话最无关紧要,可韩敏就是说不出别的话。

楚飞没有接她的罐子,反而缩着肩膀想躲。韩敏急了,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我难道成了垃圾了,沾过的东西都是脏的?”

“不,不是……”楚飞像被人迎面抽了一鞭,这才抬起头正视她,眼睛和脸同时涨红了。脸色羞愧悲郁,嘴一张一张的,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韩敏咬着牙把剩下的眼泪憋回了肚子里,把罐子递给他。低下头擦着眼泪,飞快地离开了,鞋跟敲得路面一串脆响。

楚飞呆呆地看着她,嘴还是一张一张的,仍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从来都没有觉得韩敏脏。他只是觉得很生气,对峻熙很生气,对自己也很生气,看到韩敏的时候也觉得心里堵着。

韩敏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楚飞哀叹了一会儿,忽然打开牛肉汤罐子,凑到嘴边猛喝,可是喝了一口就停住了,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好难喝!

韩敏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马路上,神经质地用手背抹着眼。她现在心里一团糟,人总是失去某个东西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东西重要。楚飞一直挺喜欢她,她也知道,可总是自欺欺人地说他和她之间关系正常,在发生了一点儿小问题后还高傲地要把他放开。可是当他真打算放开她的时候她竟是那么不情愿,甚至还有些揪心扯肺。可是……不放开又能怎样呢?爱他吗?不知为什么,自己一直不敢对未来多看一点儿,就这样晕头晕脑地糊弄着……这算是什么呢?

韩敏用力地揉了揉头发,眼睛顺势向前一瞥。当看到小区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徘徊时,她像被人用力打了一下,飞快地把手放了下来,连发丝都扯断了几根。

那个人是张世君。

张世君给她的感觉和楚飞相似,并且更强烈些。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更喜欢他,可他也同样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被自己疏远了,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应该。

张世君看到韩敏的时候诧异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像楚飞那样准备躲藏,而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笑容还是很清爽阳光,可感觉就是那么虚薄,就像镜中的影子。

“你好啊。”张世君主动和韩敏打招呼,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回来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给你带了瓶香水,你就随便搽搽吧。”说罢递给韩敏一个包装很考究的礼盒,客套得有些可疑。

韩敏轻轻地接过它,还没有打开包装就闻到了香气,心里也稍安定了。张世君见韩敏反应平静,自己也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千思万绪都出来了,把他的脸也催红了,神情也非常忸怩,“那……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说罢朝韩敏伸出手来。他从没有主动要求拉韩敏的手,现在伸出手来倒像是非拉不可。

韩敏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把手放了上去。张世君立马握紧了,掌心的温度像针一样直插进韩敏的身体里,惹得韩敏一激灵。不知为何,路雪曼之前的提议在此时闪进了韩敏的脑海,韩敏只觉得可怕而又可笑。原来她才是真了解男人的。

韩敏缓缓地抬起头注视着张世君的眼睛,眼睛黑油油亮汪汪,像养在白水银里的两丸黑水银,那冰冷和闪着金属光泽的神情连她自己都感到害怕,“从我这里得到一晚你心里就平衡了,是吗?”

张世君一惊,连忙放开她的手。说实在的,他还没想到这一层,不过的确有种想要补偿的想法,并且觉得只要得到补偿,自己的不满就该被抵消了。这念头只是隐隐地在心底伏着,就像一小滴玫瑰花油,正在慢慢地起泡泡。这一下被刺破了,他顿时羞得无地自容,转身就逃。

韩敏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用力地把手中的包装盒拧皱。她现在的心情莫名其妙,虽然觉得也许照他的意思做了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又偏不想这么做。她这样是不是很傻?

是啊,跟一个男人揪扯不清已经有失风度,更何况是三个男人?

楚飞休息了一天之后,又忘我地投入到了工作中。这次警方虽然败得最狼狈,但收获也是最大——至少看到了嫌疑人长什么样子。

经过一番排查,嫌疑人群很快就被锁定了,全都是几进宫的老油条。警方立即行动,可能因为嫌疑人经验丰富,抢到钱就逃得无影无踪,一个嫌疑人都没逮到,只在他们家里找到了些证据。警察局长立即上报公安部,公安部火速作出决定:对所有嫌疑人进行全国通缉!

当通缉令在网上和大街小巷陆续贴出的时候,韩敏正坐在城乡结合部的一间小屋里,微笑着给一个小伙子当模特。那小伙子非常专注地看着她,在画布上画的却不知是什么东西,抽象派的画有时和小孩涂鸦只有一步之遥。

韩敏已经和画画的小伙子成了朋友,正在免费给他当模特。小伙子名叫周彦,韩敏曾经笃定地对他说这个名字以后一定会出现在美术史的课本里。倒不是对朋友善意的恭维,而是韩敏的确从他的画里感受到一种力量,一种纯粹的可以直抵心田、扫**一切的力量。只是这种力量还没有被完全开发出来,也还没有人去欣赏。

长期静止的微笑让韩敏感到肌肉有些僵硬。她仅仅是快速颤动了一下嘴角就赶紧把表情恢复原状,虽然她知道他笔下的她早已不知道抽象到哪里去了,但还是一点儿都不敢怠慢。她知道他一定在画她,只是把尘世中的色彩经过他那不可思议的头脑的翻译而变成了另外一种色彩——心中的色彩。

“好了,结束了。”周彦微笑着把画捧到韩敏的面前让她欣赏。韩敏看到画之后勉强笑了笑,然后就眯着眼睛寻找之前她所感受到的那种力量。说实在的,这次真抽象得太无稽了,以至于韩敏感到有些困惑。说实在的,这家伙给人的感觉一会儿像天才,一会儿像傻瓜。不过有人说这两者其实只是一步之遥。他在艺术上如此的不确定性就注定他出头必将很难。

他当然不能只画这些东西,他还要糊口的。用来换衣食的东西他当然不能再画得这么抽象,他是靠为几个低等画廊供画来维持生活的。主要是给一些自恋的人画肖像画,或是画一些挂在墙上的装饰画。画这些画的时候当然是中规中矩,其实他按规矩来画还是挺不错的,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按规矩画。

“我去外面看旺丫来了没。”周彦看出了韩敏其实并不看好他的画,为了掩饰尴尬和失落,他故意找个借口走了出去。他因为住的地方离农村近,经常直接从农民手里买些农副产品,比在市场上买的便宜。而旺丫,就是经常给他送鸡蛋的农家小孩。她经常在没事的时候挽着个篮子,一蹦一跳地,像个布娃娃一样跑来。

韩敏想着旺丫的样子,不禁微笑起来,惬意地打量着周彦的小屋。这里因为临近农村,自然也沾染了农家的绿意。窗台上有淡淡的青苔,窗棂上有细细的爬山虎,从窗户里可以看到后院里种着的鲜灵灵的蔬菜,这些都是他自己种的。虽然这里是农家风格,却比农民的家干净多了。屋子后面有个配备的小厕所,也打扫得一尘不染,说不出的清爽干净,就像他的人一样。

门咣当一响,韩敏微笑着回过头来,发现周彦举止怪异地出现在门口。他移动得相当慢,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嘴在无声地一张一合。

“你说什么?”韩敏正想走过去听他说些什么,没想到周彦砰的一声被推倒在她的面前,背后赫然是三个拿着枪的大汉!

韩敏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她明白了,这几个人是匪徒,周彦刚才是叫她快逃!快从后门逃跑!

韩敏困兽犹斗般朝后门冲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身后飞快地伸过一只大手,把她扭倒在地捆了起来。另一个大汉也将周彦捆了起来。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开始关门落窗,用椅子抵住门。随着光线的变暗,他们的相貌也越发狰狞。韩敏惊恐地看着他们,只希望自己是在做梦。

如果她要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的话,恐怕会怕得更厉害。这几个人,就是今天起被全国通缉的银行劫匪!

绑好了他们之后,劫匪们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吃的东西,很快就找出了一些鸡蛋、蔬菜和面包,韩敏带来准备和周彦一起吃的袋装熟鸡也惨遭毒手。劫匪们迫不及待地开始大吃大嚼。一个长着淡眉毛的劫匪用脚踢了踢周彦,“你这里有酒吗?”

“柜子后面有些啤酒。”周彦如此说着,眼睛却下意识地朝床底看去。淡眉毛眼珠一转,立即去搜床底,在底下发现了一罐香浓的葡萄酒,立即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劫匪们围着酒坛子,像群牲畜一样大吃大喝起来。因为菜不够,他们又不敢出去买,就拿着酒拼命喝。韩敏看着他们的脸膛醉意渐渐浓厚,开始偷偷地、一点一点褪着手腕上的绳索。周彦发现了她的动作,轻轻地用脚碰了碰她。韩敏偷偷地看了看他,发现他在轻轻摇头。韩敏怔了怔,停止了挣扎,下意识地把绑缚已经挣松的手腕往墙角藏去。

他是想等他们醉得更厉害的时候行动吗?那样也许胜算更大些。韩敏下意识地看了看桌子上放的砍刀——这些劫匪很精明,但也只是抱着枪械吃喝,随身带的刀具就扔到一边了。她想着自己挣脱之后,如果周彦还没有挣脱,就先帮他松开——不,说不定还没等她把他松开,劫匪们的子弹就打进她的胸膛了。那就先不松他,自己夺过砍刀就朝他们砍……可那样胜算有多大?也许他们仓促来不及开枪,但是她毕竟只是个女人,对方可全是彪形大汉……

韩敏还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干呕。络腮胡子忽然丢下了正在啃的鸡骨头,用力卡住了自己的脖子,脸也涨得通红。其他劫匪吓了一跳,正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忽然也露出痛苦的神色,卡住自己的脖子,和络腮胡子一起倒在地上。

他们像要把自己掐死一样用力地掐着自己,眼珠向上翻着,口中则溢出了白沫,脸膛则涨得发紫,像垂死的鱼一样在地上扭动,看起来非常吓人。韩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恐地朝周彦看去。周彦仍平静地看着他们,嘴边似乎挂着一丝微笑。

劫匪们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动了。周彦高兴地发出一声笑,用力挣开了手腕上的绳索,再把韩敏松开,如释重负地说:“报警吧!”

三个劫匪全部毙命。韩敏虽然已经见过了不少死人,但如此近距离地看人死亡还是第一次。她只感到一阵阵恍惚,恍惚之外是如海一般的恐惧。

因为大家正在全力追捕银行劫匪,到这里来的警察都感到很烦,可当他们看清躺在地下的这些人的长相的时候,一个个眼睛全直了,赶紧打电话通知专案组,把警察局长也喊来了。

大家看着脚下的尸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楚飞欷歔着想着他们这么多天的辛劳,忽然瞥见韩敏正裹着周彦的外套呆呆地倚墙站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也太邪门了吧?什么案子都有她?赶紧朝她走过去,“你……你怎么在这里?”

韩敏茫然地看了看楚飞,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周彦适时地出现了,“她是我的朋友,和我一起被他们劫持的。她可能被吓坏了,您就问我吧。”

楚飞怀疑地看看周彦,忽然面红耳赤,朝韩敏就嚷:“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能到这个家伙家里做客,她和他的关系一定不一般。楚飞现在简直要愤怒到极致了:韩敏啊韩敏,你该不会嫌我们三个烦,又火速找了一个吧?

“朋友啦……”韩敏白了他一眼,把头转向一边。她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因此才更生气。

“你是用什么毒死他们的?”讯问室里,孙雄亲自讯问周彦,楚飞和另一个警察在一边旁听,其阵势和审讯大案要犯差不了多少。因为劫匪们都是被周彦毒死的,干净利落全部毙命。一个普通市民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毒药,实在很让人怀疑。而且,这些劫匪为什么单单避到他家来?这也是个问题。

周彦却很轻松,抚摩着自己那修长的手指回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罐酒那么有用。我只是希望他们食物中毒而已,没有想到会毒死他们。”

孙雄听出他话里有话,森然地盯住他的眼睛,“什么意思?”他总觉得这小子不一般。因为他太冷静了,冷静得有些不正常。

周彦仍然很轻松,“前阵子市里流行自酿葡萄酒,我自己也酿了一罐,不小心酿坏了。因为有毒,我没敢仓促处理,就把它放在了床底下,想等合适的机会再把它处理掉,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看似完美的答案——酒水发酵失控时的确会滋生很多有毒的细菌,在一定情况下可以置人于死地。

因为他是在自己和韩敏生命受到威胁时才把他们毒死的,算得上正当防卫。孙雄没有再留着他的理由,只好放了他。韩敏一直在等他,除了朋友义气,还因为她很害怕,一个人竟不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