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敏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发现拍她肩膀的人正是周彦。她脑中顿时一晕,竟恍惚得无法确定他脸上的神情是善是恶。
楚飞用警车把韩敏送回了家,两人都非常沮丧,因为被嫌疑人抢了先。楚飞送她进家门之前小声但郑重地叮嘱她:“这也可能是偶然,也可能是嫌疑人发觉了。你要多加小心。周彦那里,无论如何都不要去了,他要来找你,你就说你感冒了,好吗?”
韩敏轻咬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如楚飞所说,现在的形势的确有些不妙。可她马上又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她在潜意识里早就把周彦当成嫌疑人了,可当听到楚飞如临大敌的口气时竟感到一阵不适。难道她还对周彦抱有幻想?是啊,她还记得她和周彦第一次见面,他沐浴在阳光里微笑地跟她说生活的哲理的情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卷进这么可怕的案子中去呢?韩敏觉得心头微微一颤,那阳光下的场景就像一个肥皂泡一样,啪的一下垮掉了。
“对了,之前我好像听你说你还弄到了他的颜料……”楚飞忽然想起这件事来,正想找韩敏要,忽然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一听,听了几句话之后便脸色大变。
他咬着牙合上手机,皱着眉头对韩敏说:“对不起,我要归队了。有人发现罗易了!现在要布线抓捕他。现在队里不认为周彦是嫌疑人,对他的调查只有等我忙完之后。不管怎么样,在我回来之前,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好吗?”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韩敏郑重地点了点头。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担心,连忙叫住他,从心灵深处迸发出这句话,“小心点儿!”
楚飞一怔,接着眼中爆出了璀璨的光亮,给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转头精神焕发地跑出了楼道。
几番明察暗访之后,警方很快确定了罗易的行踪,决定对他实施抓捕。因为他是之前令整个警局都焦头烂额的连环谜案的犯罪嫌疑人,因此警察几乎是倾巢而出。
他们赶到罗易所住的出租屋外的时候,罗易正在屋内酣睡。他的房东是道上臭名昭著的专门为罪犯提供住处的黑房东,已经提前被控制了。看样子形势很好,也许可以兵不血刃就抓住罗易。
几名干警举着枪悄悄地向门口移动,瞅准时机用力踹门的时候忽然发现门不知被什么东西牢牢地堵住了。这一下不仅没能踹开门,反而把罗易惊醒了!他立即从**跳了下来,抱住他放在桌子上的炸弹,大声叫嚣:“你们都给我滚开!我手里有炸弹!一引爆就能把你们都炸成粉末!”
韩敏挎着包,用脚尖点着地,目光向四周乱飘,像过鬼子炮楼一样小心翼翼地出了居民区,生怕周彦会忽然从角落里跳出来。可是,即使她此时对周彦如此防备,心里仍然是恍惚着:他真的是犯罪嫌疑人吗?这样防备他应该吗?
正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忽然用力在她的肩膀上一拍,大声问:“你在干什么呢?”
韩敏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发现拍她肩膀的人正是周彦。她脑中顿时一晕,竟恍惚得无法确定他脸上的神情是善是恶。
“你怎么了?看到我像看到妖怪一样。”周彦灿烂地微笑着,似乎没有恶意,也似乎没有发现韩敏的异样。
“啊,这个……”韩敏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下意识地理着头发。她不敢看他的脸,因此便看到了他的手上,他包在手腕上的纱布正好戳进她的眼帘。
韩敏感到心中一疼,就像心中刚刚被撕开一道白色的伤口,忽然铤而走险,“其实……我做了个坏事……昨天我见你的颜料很特别,就偷拿了一些……你能原谅我吗?”
她在对周彦进行危险的试探。如果他是用颜料书写匿名信的犯罪嫌疑人,那么他一定知道自己的颜料中隐藏了多少证据,若是发现有人偷他的颜料,不管认不认为对方是在调查他都会有所反应的吧。
“哎呀,这个……你偷那颜料干什么啊?我自己配的,一分钱都不值!”周彦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爽朗地笑了,不像有什么异常。韩敏暗暗松了口气。
“你能注意到颜料……证明你很有绘画天赋呢。的确,一个画家的颜料和他的画笔一样重要。我来教你配色,好不好?”周彦的笑容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韩敏脑中一晕,几乎就要跟了他去,幸亏及时控制住了自己,“今天……还是算了吧。我有些感冒。”说着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喷嚏。虽然没有从他身上试探出什么,但也不能对他掉以轻心——韩敏虽然这样想着,但心里已经舒服多了,因为没有从他身上试探出什么啊。
“是吗?”周彦显然有些失望,挠了挠脑袋,从他拎来的包里拿出一小幅画,“其实我是来送这个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韩敏把它接过来,心顿时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击中了,接着眼中一酸,差点儿流下泪来。这是一小幅油画,画的是她昨天专心学画的样子。一定是他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打好素描稿,再连夜填上的颜色。她顿时觉得无比的惭愧和悔恨:他如此对我,我还要怀疑他是犯罪嫌疑人吗?
警方满足了罗易的要求,给他弄了一辆车。罗易抱着炸弹走出来,警惕地斜睨着警察们,眼中还有深藏不露的轻蔑。他走得很慢,他是老江湖,知道这个时候最容易被缴械。饶是如此,那辆车离他也很近了,他还得分心去打量一下它。就在这个时候,楚飞和几名干警像饿虎扑食一样朝他扑了过去。罗易惊慌地捂住了炸弹,忽然拉动了引爆绳!!!
楚飞和同事们扑到了罗易的身上,把他紧紧地按在地上。他们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们不知道炸弹为什么没有炸,但它的确是没炸。
罗易抱在怀里的炸弹之所以没有炸,是因为他还没有把炸弹制作完成。警察局长设想了一下,如果他把炸弹制作完成了,那现在在场的警察大概就要死伤一大半了。
韩敏呆呆地盯着手中的油画,眼中全然没了刚才的温馨和感动,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慌和疑虑。眼前的画仍然是正抓着画笔、恬静遐思的她,可她脑子里闪现的却是另一幅素描,那是三个大汉死前的瞬间景象——正是周彦不慎让她看到的那一幅。这个景象带回了她的恐怖感,同时也让她想起了很多东西。
以前她只觉得这幅画代表了周彦可能有心灵的阴暗面,现在却猛然记起它可能有这么一个用处:强化记忆。一个人无论去过哪里,身上都会有些微的蛛丝马迹,聪明的人可以通过这些痕迹推测他去了哪里。一定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她没有看到,但周彦看到了。警察不是说连环谜案的嫌疑人可能推测出劫匪赃款藏匿的地方,再去抢先挖走的吗?周彦当时手中没有摄影机,而他又是个画家,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素描来记下他们的所有特征。而且,素描本身就是个发现的过程。
至于之后警察发现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显得那么被动,还可怜兮兮地自杀,目的恐怕就是为了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冤枉的可怜孩子的形象,而且,可能也是为了给警察制造一个对他的怀疑全是错误的心理体验。任何人都有这么一个心理盲点,对自己怀疑过的东西很难再怀疑一遍。可能他是觉得自己已经被注意了,所以趁警察还没有找到完备的证据,铤而走险讹警察一下,让他们之后不敢再轻易怀疑他……
韩敏想到这里时忽然有些恍惚,也许他不是为了她对他的态度而自杀的。这竟让韩敏有些失落。真是变态的想法!韩敏恨恨地骂着自己,心里不由得更失落了。
韩敏的心里渐渐变得一团混乱。周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着,却远远的像隔了一层水,“你怎么了……我画得不好吗?”
“哈哈哈!你们说得对!都是我做的!”罗易爽快地回答了孙雄他们的问话后,靠在椅子上大笑起来。所有的警察都呆呆地看着他,神情悲愤而又羞耻,就像被人塞了一嘴的粪便。
楚飞再度充满疑虑地给韩敏打了电话。说实在的,他并不认为罗易会是这一连串谜案的犯罪嫌疑人。因为在他的家里没有找到任何以前案件的证据,他觉得罗易也许是受了之前案件的影响——像罗易这种犯罪狂人,看到别人犯罪时极可能手痒。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罗易对这一串案子竟然一张口就承认了,比喝雪碧还容易,让他想质疑都没法质疑。也许真相就是如此吧,楚飞只好如此安慰自己。顺便也告诉韩敏,虽然不愿意承认,他还是觉得案件如此结束对自己很不妙。因为他又多了一个对手,还那么善于撒娇——因为韩敏怀疑他就伤心得自杀了,一个大老爷们你不觉得寒碜啊?
韩敏放下电话之后百感交集,心中又是温暖又是酸楚,一股热气热辣辣地冲上心头,把一切都融化了。她没想到发现周彦不是犯罪嫌疑人之后自己会这么高兴,除了高兴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感觉——虽然也有少许的悔恨,但已完全被喜悦冲淡了。
你真是的,为什么要这么多疑呢?她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愉快地叹着气。可是过了片刻就变成悲叹了。因为她现在要认真审视这个问题:是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多疑呢?
她似乎总是对喜欢的人特别没有自信,总喜欢疑心,然后再糊里糊涂地放开他们。对楚飞和张世君是这样,对峻熙也似乎是这样。现在又有个周彦——也许是命运的垂青吧,他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因她的疑心而遭到严重的破坏,可这样看来以后也难说。她知道自己有毛病,但就是不知道毛病出在哪里。以前她老是觉得自己的感情缺失全是外界的责任,现在却隐隐约约觉得毛病全在她自己。外界的问题好处理,因为它毕竟有结束的时候;自己的问题却难了,因为有时候最难改变的就是自己……
算了!韩敏用指尖抹了抹酸胀的眼角,强迫自己对自己笑了一个。管它是什么毛病,以后试着改就是了!现在先去给周彦选个礼物,然后好好地跟他道个歉。也许这不是最聪明的办法,但却是最实在的。
也许是为了弥补自己偷颜料的过错,韩敏特意去给他选了一套上好的颜料,高高兴兴地拎到他家,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小孩子脾气犯了,准备给他一个出其不意,想看看他正在干什么。周彦的房间就在一楼,她便绕到了公寓后面,偷偷从窗户里往里看。没想到这一看,竟看到了一个令人不解的景象:周彦正从颜料盒里往外拿钱,而且拿出的都是崭新的大票子。更奇怪的是他把它们拿出来之后并不往钱包里装,而是用力地把它揉皱,同时脸上的神情非常诡秘。
韩敏呆了,一个恐惧的因子从她心底浮上来,渐渐地膨胀变大。这个行动……她好像在哪里看过,不,是听过。好像是妈妈说的,说她一个同学的同事当中有个人抢过储蓄所。他在用钱的时候,怕新钱惹人怀疑,都是把钱揉皱之后再用。
韩敏打了一个大大的寒战,觉得全身都冰冷了。她就在窗户下面等周彦出去了,然后找管理员拿了钥匙,潜入周彦的房间搜索。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干什么,只觉得有一股巨大而诡秘的力量在驱使她,让她像野兽一样迅速。
韩敏第一件事便是打开了周彦放颜料的盒子。她刚才看周彦就是从这里拿出钱来的,还放了两张回去。可是眼前的盒子却是空空如也。韩敏的脑中顿时加速混乱起来,忽然用力把它摔在地上。盒子碎裂了,里面有夹层,装着几张钞票。
韩敏赶紧把钱装到口袋里,慌乱地在房间里张望,想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又捡起几根画笔装到口袋里——这也许就是周彦写匿名信用的笔呢!好了,该收集的都收集到了。韩敏转身准备走人,却赫然发现,周彦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韩敏像被雷击一样僵住了。周彦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像一对冰锥。
“你还是不相信我,是吗?”周彦低低地开了口,看起来就像嘴角上出现两道裂纹,“为什么你就是不愿相信我呢?”眼里渐渐露出悲痛欲绝的神色。
“对……对不起……我不……”韩敏顿时手足无措。
“为什么大家都把我当做罪犯呢?”周彦低下头去,潸然泪下,脸上的肌肉剧烈地**起来,扯出无数沟壑。
“不,你别……”韩敏本来还弄不清他是不是在演戏,见他流出眼泪忽然觉得心被触动了,一时间十分不忍,顿时什么都忘了,快步走向他,“你不要这样……我……”
周彦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却已是一脸奸笑。韩敏被吓了一跳,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一阵滚烫的波动传遍全身。
电击棍?!
韩敏感到全身都失去了知觉,软软地倒在他的身上。周彦面无表情地单手抱住了她,却把头一偏,不让韩敏的头发拂到自己的脸上。在她失去意识之前,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骗你的。”
韩敏的心里涌过一阵悸动,无可奈何地失去了知觉。等她清醒过来时赫然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本能地张嘴想叫,却发现嘴里已经塞满了布条。一股潮湿的泥土气味萦绕在她的四周,黑暗里又湿又冷,还隐约透着股……死亡的气味!
“你醒来了吗?”一道手电筒的光直扫到韩敏的脸上。韩敏受了惊吓用力挣扎,发现自己的手脚也被捆得结结实实!
“不用挣扎了,我是用铁丝加上绳索绑的你,你这样挣扎只会白白勒伤自己。”周彦的脸在手电筒光束后浮现。他的脸被浮光照得非常狰狞,就像一个幽灵一样隐约地在那里飘着。
韩敏直直地盯着他,拼命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周彦露出轻蔑的冷笑,走上来除掉韩敏口中的布条。韩敏连忙大口喘了几口气,轻轻挪动了几下身体,发现自己好像躺在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