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板已经慢慢地盖了过来,一点一点吞噬棺材里仅有的光亮。韩敏觉得自己的魂魄已经开始飞离了。忽然外面咚的一响,棺材板陡然滑落!
“你这是为什么?”韩敏定了定心神之后问他。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忽然,韩敏已经超越了恐惧,脑子里一片空白,心只是怦怦怦越跳越快,快得全身都要**了。
“为什么?哼哼,”周彦冷笑了两声,那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像野兽在磨牙,“你难道不知道吗?”
韩敏心头一凉,理智渐渐回归,想起她是因为在周彦房间里寻找证据才陷入如此境地。而她寻找证据,则是为了证明周彦是连环谜案的犯罪嫌疑人。在这个案子中,他犯下的罪行很可怕,很可怕……忽然,韩敏感到了一阵刀割般的心痛。
“我不是问为什么要绑架我,而是问你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这些事情对你毫无意义啊!”她的嗓子陡然沙哑了,声音又硬又宽,就像老旧的刀片。现在想来,说这一切都是周彦做的,反而更加合理。因为在罗易那里只找到最近一个事件的证据,而且其中有两件事没有用到炸弹——玩具假尸案和博物馆恐吓案,最重要的是,和劫匪直接接触,并有最紧密联系的是周彦——他可能移走并挪用了劫匪的赃款。至于罗易为什么要承认案子是他做的,恐怕另有原因。
“毫无意义?哼哼,你说毫无意义……”周彦大声冷笑起来,身体也随之剧烈地颤动,忽然爆发似的一声大吼,“怎么可能对我毫无意义?”
韩敏被吓呆了。她眼中那清清爽爽的周彦的面孔正剧烈地扭曲变化,渐渐变得像恶魔一样。
“你觉得我有没有才华?”周彦停止了冷笑,表情却比刚才更加恐怖。脸上的肌肉怪异地紧绷着,勾勒出狰狞的沟壑。嘴角像被人扯住一样向上吊着,看似在笑,牙齿却紧紧地咬着,还在慢慢地磨动。眼睛里充满了嘲弄和狰狞的笑意,还有凌厉的凶光,再配上照到他脸上的浮光,他简直像地狱里的魔鬼来到了人间。
韩敏被这副魔鬼般的形象吓住了。周彦见她没有回答,先是神情更加凶狠,接着忽然自满地笑了,“你认为我很有才华是不是?谁都没有我有才华,我是旷世奇才是不是?!”说这句话时他的脸上浮起乱云般的狂气,那神情真是不可一世。
韩敏轻轻咬了咬嘴唇,用力吞了口唾沫,她的嘴里已因紧张而变得十分干燥,这一下竟然是空吞。她忽然明白周彦做这件事的动机是什么了。周彦自认为很有才华,却一直没有被人赏识,再加上他这份变态般的自大……他那样做肯定是为了报复社会。
她猜对了。接下来周彦果然冷笑着说了,语气狂妄到了极点,“我一直不明白这个社会为什么这么愚蠢,对我这种天才视而不见,却像苍蝇见血一样追捧那些其实什么本事都没有的人!我一直很恨!我一直无法相信这个社会真的这么愚蠢,所以我要考验考验它!”
韩敏心头一凛,忽然明白他之前为什么只是恶作剧了,“你之前搞假爆炸、用玩具尸体吓警察,都是在出题吧?看看会不会有人能识破你。如果不能,就证明这个社会完全是愚蠢的,是不是?”
“不错。”周彦微微地点了点头,目光中有了少许赞许之色,似乎很对韩敏的聪明很是欣赏。
“第一次爆炸案的时候,你为什么中途停止了?那炸弹……你是一个人做的吗?”韩敏幽幽地说。现在终于要揭开真相了,她此时却心痛大于义愤,也不再那么惊恐了。
“我觉得耍得差不多了,想结束就结束呗。至于那个炸弹,”周彦眼中的轻蔑陡然加强,几乎要哈哈大笑,“这又得说警察是多么愚蠢了。我告诉你,网上有很多‘炸弹同好群’和‘炸弹俱乐部’,里面有很多很专业的人,我进去混了几个月就学会了。当然喽,我是天才。还有那部车,我偷来之后也是按网上的方法改造了一下,开起来把所有警察都甩在后面。哈哈,你说这个社会怎么得了啊?一个一个都愚笨到了这个程度!天哪,天哪,哈哈!”
韩敏哑然。说真的,他这份聪明要是用到正道上,也许真能成为旷世奇才。
“那……那些劫匪呢?他们和你之前也有联系吗?”韩敏幽幽地问。她的声音现在轻飘得像个魂。
“我怎么会和那些笨蛋有联系?”周彦的语气越发狂妄,“我拿他们的赃款只是临时起意。我一眼就看出他们是银行劫匪,从他们身上带的泥土和树叶就猜出了藏赃款的地方。他们身上的泥土指出了藏宝的山头;而他们身上的树叶在那座山上只有一个地方独有。我一下子就猜对了,我真是天才,哈哈!而那些警察,竟然笨到要等人举报才能找到!哈哈哈!”
“是你叫那个人去举报的吧?”韩敏现在明白了,“之后会有那么多对警方不利的照片放到网上,也是你做的,对吗?”如果他不能控制举报的时间,他就无法去拍照了。
“对啊,就是这样警察还查不出我来,看我割了腕就被我吓坏了。”周彦得意扬扬地说,忽然露出失落的神情,眼中也透出了怨毒,“我没想到这个社会真是这么愚蠢的,我要狠狠地惩罚这些蠢人。首富总领这一市的蠢人,所以我要他先付出代价!”
韩敏的眼睛在电筒的光束里泛着幽幽的青光。此时她的神情也像个魂了,“你是用药让我熟睡之后才去送炸弹的吧?应该是定时的吧,在拿到首富家附近的时候才开始计时。你之前做好就藏起来了,等着那天用。对吧?”
“不错。”
“你经过几天休养,原来已经那么健康了。”韩敏想起那几天自己跑前跑后伺候他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悲哀。
“那你就说错了。其实我在割的时候很小心,只割破一点点血管而已。池子里会有那么多血是我从医院偷了个血袋,把血放在浴室里。而用药很容易就能造出血压低的假象,那些医生也被我骗过了。”周彦冷笑着说道。他现在收起了狂妄,因为他马上要做最后一件事。
“你错了。”韩敏沉着嗓子开了口,声音就像一股冷气在扭曲颤抖,“其实你不像你所想的那么有才华,你只是……”
“那你呢?”周彦冷冷地打断她,“你又算什么?仅仅是因为新闻炒作就在文坛大红特红。你又算什么?你知道吗?引发这一切的导火索,其实是你!就是因为你,才让我对这个社会彻底失去了信心!”
韩敏呆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引发飓风的蝴蝶,一时间无法接受,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说:不会吧,不是这样的吧?
“你知道吗?”周彦冷笑着,忽然露出怪异的神情,那是憎恶和缠绵的混合体,“我一开始就想杀你的,这里就是我给你准备的墓穴。其实这儿本来就是个墓穴,是我的秘密基地。你现在睡的,就是墓穴里原有的棺材!”
什么?!韩敏只觉得三魂六魄都飞到了天外,仿佛看到棺材板里正有无数的尸虫爬出来,又拼命地挣扎起来。
“不过,我改变主意了,”周彦的声音忽然温软下来,语气中缠绵的成分也在加重,“我万万没想到你懂得欣赏我的才华,仅这一点就足以抵消你所有的罪。但是你却硬要调查这件事,还发现了我的秘密,我只有让你死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流血的,只会让你在棺材里饿死,不会让你很狼狈的。”说着就拿着棺材板走了过来。
“你住手!你快住手!”韩敏大声喊了起来,可怎么喊都无法阻止他前进,简直像身陷梦魇一样啊。
棺材板已经慢慢地盖了过来,一点一点吞噬棺材里仅有的光亮。韩敏觉得自己的魂魄已经开始飞离了。忽然外面咚的一响,棺材板陡然滑落!
是楚飞!楚飞来救她了!原来楚飞不相信罗易真的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又去悄悄讯问他。罗易承认他是觉得这些案子很大,为了出名才说他是干的。楚飞赶紧给韩敏打电话,发现接不通,连忙开始寻找,幸好及时赶到。
韩敏躺在棺材里看着楚飞把已被制伏的周彦戴上手铐,他们的身影在她的泪眼里已经一团模糊。韩敏静静地看着,心中有更多的泪水在徜徉。那些散发着阳光色彩的美好记忆,已经如空气中的肥皂泡一样,消失不见了。
“哎呀,天哪!”
“妈呀,这是什么啊?!”
墓穴的顶上嗵嗵响了几声,大片的光亮冲进了墓穴,接着砰砰跳下了几个警察。他们是接到楚飞的电话才赶来的。楚飞发现这个古墓之后给同事打了个电话要求增援,就舍生忘死地钻了进去。他是慢慢地从土壁上攀下来的,其他几个警察可不像他这么轻手轻脚。
楚飞轻轻地给韩敏解了绑缚,慢慢地把她扶起来,“你还好吧?没有伤到吧?”
韩敏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打量着四周。这里四周都是土壁,土壁上还长着杂草。一个拐角里放着一个铁皮箱子,大概就是被周彦偷来的赃款。周彦此时正像一条死狗蜷缩在地上,目光颓然却坚定地看着地面。韩敏看都没看他,只是在楚飞的帮助下向墓顶攀去,她现在的心已经空了,空得发木。
韩敏从坟墓里爬出来,赫然发现外面站了一排亲友团:她妈、路雪曼,还有俊熙和张世君。她没想到人会聚得如此之齐,顿时呆住了。人当然会聚齐了:楚飞发现了问题就给韩敏打电话,发现她手机打不通之后就给她家打电话;她妈妈一听韩敏不见了,惊慌之下就给路雪曼打电话;路雪曼也被吓坏了,又赶紧打电话给张世君;张世君又打电话给峻熙……连环找的后果自然是所有人全部聚齐。人聚齐了也没办法,因为韩敏还是没有消息。正在这时,可巧有人来举报有人破坏古墓,还搬了一个女人进去——周彦日复一日地在古墓里折腾,总会被人注意的。那人本来还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要不是太出格了就不去举报,但见他今天还搬了个女人进去,觉得事情可能要闹大,就举报了。楚飞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忽然有了那么一种感觉,觉得这个女人可能就是韩敏,立即赶了过来,没想到还真让他猜着了。
楚飞轻咬着牙,扫了一眼那个破了个大洞的古墓,长吁了一口气说:“这可能还是个明朝古墓,他把里面清得那叫一干净。公诉他的时候恐怕还得给他加上一条——破坏文物罪。”他是典型的“顾左右而言他”。敏感人物都在这里,他有些紧张。
张世君和峻熙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受了感染似的也紧张起来。他们都下意识地看着韩敏,眼中透着渴望的神情,仿佛交上了试卷等待老师打分的小学生。
韩敏发觉了他们的目光,深深地低下头去。路雪曼感到了什么,赶紧过来扶住她。韩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地扯着,示意“我们赶快离开”。路雪曼愣了,赶紧看了看她的侧脸,发现她竟是一脸漠然。路雪曼又惊又疑,下意识地看了看峻熙他们,心里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老实说,她看到这些男人还是很关心韩敏,仍有些嫉妒,但也因此放心了不少:幸亏他们没有因自己的缘故而疏远韩敏。没想到此时韩敏这边竟开始出问题。虽然韩敏此时的处境很尴尬,对谁都不能太热情,但也不能这个冷法啊,这样会把他们都得罪光的!
韩敏用力地拽着路雪漫的手腕,还是想走,她看似漠然的脸上已经涌起躁动的激流,似乎马上就要爆发。路雪曼没有办法,只好扶着她走了。韩妈妈茫然地看了看韩敏,又看了看那三个男人,眼中闪出焦急,嘴角也**了几下,但还是一声不吭地跟着她们走了。她似乎也知道,现在越急只会越乱。
韩敏一声不响地走进了家门,进了家就奔卧室,还急着撵路雪曼走,“你快走吧。我想睡一会儿……”
“你有完没完啊你!”路雪曼忽然怒了,一把把她搡倒在**,“你这是在自毁前途啊,你知道不知道?”
韩敏冷笑一声,伸手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颓然地站了起来,“什么叫自毁前途?他们算我的前途吗?男人有这么重要?”
路雪曼气得心头堵得发慌,但没有就此退缩,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我现在不想说那些俗人说的话,但是,我要提醒你——你不能再想着孙奕了!你再不把他忘掉的话,你这一辈子就毁了!这一点儿都不夸张!”
韩敏脸涨红了,生气地说:“他是什么人哪,干吗要提起他来?”路雪曼忽然在此时提起她这段失败的少年恋情,令她非常烦躁。
“当然要提起他!”路雪曼盯着韩敏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一直觉得你在感情的处理上有问题,一遇到问题就想逃。其实你是因为在谈不谈的问题上还存在疑虑吧?因为你心里还想着孙奕,所以在其他人试图进入你的心的时候,你都本能地要排斥!”
韩敏被说愣了,茫然地理了理头发。路雪曼说的这些话就像铁锤一样击中了她的心窝。是的,她是一遇到感情的问题就想逃避,但不觉得和孙奕有关。是因为她还不了解自己吗?还是因为太了解了反而无法参透自己心里所想的?
“你好好休息。”路雪曼见韩敏呆了,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留下韩敏一个人在房间里发愣。
“是这样吗?不会吧?”韩敏拎着一大袋吃的走在大街上,一边走一边歪着头嘀咕。她一直在想路雪曼说的问题,怎么想都想不透,越想不透就越要想,几乎要走火入魔了。
孙奕,这个名字她一直禁止自己想起。她原以为只要提起一定会撕心裂肺,没想到别人猛地提起他的时候她竟没什么感觉。这个名字被岁月冲刷之后似乎变得非常平常,已经没什么稀奇了。
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和她擦肩而过。她无意中朝他脸上瞥了一眼,之后就愣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