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看见雪白天花板。她闭上了眼睛,想着,这里不像是她住的那个窝,窝的天花板虽然也是白的,但抹天花的石膏是次品,早已经发黄而且还有裂缝。
那……这是哪?
她一惊,瞬间清醒。
坐起,四下看看,发现这里是一间装饰得很简洁的卧室。白色的家具,白色的床单和被面,连正对着床的通高镜面框也是白色,唯独弧形床架裹着深棕色的动物皮。
看看这个色彩格调,邵音音便立时明白自己方位。支着脑袋想一阵,没费多少力气就将昨夜场景还原。被程易之带去吃蟹,喝了些黄酒,醉了……
天……又在他面前出洋相了……竟然被带到他家里来!
想到这,赶紧低头看看,衣服还在。她心内稍安,看来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事。她突然从**蹦起,跳下地来,昨夜鸠占鹊巢不说,连澡也没洗就这样躺上了人家的床,还是一个单身男人的……
懊恼也无用,世上没有后悔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速速告辞要紧。
她绕床一周,却没找到离开房间的门。
再绕一圈,发现蹊跷,镜面一扇可以打开。
推开来一看,是一间衣帽间,满满四面墙的柜子,一面各色西装、休闲外套及风衣,一面鞋架,一面领带皮带等配饰,还一面都是白衬衣。整个衣帽间大过她那一室户的蜗居,还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奢侈,真是奢侈!
边叹边继续寻路,在角落又发现一个暗门,推开来便是走道,不知通向何方。她正要探头出去查看。突然边一声门响,在她左后方三米处,一扇暗门被推开来,门口站着程易之,刚沐浴完,正拿着一条毛巾擦头发,腰间还围着条白浴巾。发梢滴着水,完美的倒三角。邵音音的目光迅速锁定他的锁骨和胸肌,想不到平常看着那么瘦削的身材,竟然这样有型。只看了几眼,她便迅速调转目光,双颊发热。
除了季凡,她还不曾亲眼见到第二个活生生的男子**。
程易之大大方方走到近前,道,“醒了?”
真是废话一句,不醒难道现在邵音音在梦游?她略偏过头,躲开他身上散发的腾腾男性荷尔蒙,待要开口回答,却发现喉咙沙哑。忙清咳一声,才回道,“我昨天……呃,又麻烦你了……”
“还好,你昨天很乖,半途上就睡着了。”程易之见她窘状不由欢乐,顺便再欺近一步,“我先送你到你家小区,但是不知你住哪里,唤你不醒,只好带你来我这里。你,不介意吧?”越来越近,近到最后一个字似是直接落入耳里。
“当然不介意!不过,可不可以,请你,先,把衣服穿上?”邵音音惊退一大步,不得不再度将视线投向他,“你这样,呃,会着凉……”中央空调温控17°,确实容易受凉。
“我也想穿啊,但是……”程易之却笑,“你站在我的更衣室里,我觉得有点不太方便。”
闻言邵音音窘得想找地方钻,不暇思索窜入刚才发现的那条走道,顺手把门关严。程易之闷笑隔着门传来,清晰可闻。
还好,走道很短,几步跨过,便是之前来过的客厅。好歹算是个比较熟悉的环境,邵音音心里稍安。她来到前厅,看着电梯,突然很想冲进去。但她忍住了,因为人有三急,她现在很需要卫生间。
可是,周遭全转遍,也没发现卫生间的痕迹。
“你在找什么?”程易之声音自她身后响起。邵音音扭头看去,只见他已经穿上衬衣长裤,头发还是有些湿。
“我,”邵音音有些不好意思,“想用一下卫生间。”
“噢,在这里。”程易之转身带路,退回更衣室里。
邵音音边跟上边道,“不会吧,这么高级的房子,竟然只有一个卫生间?”
程易之回,“我一个人住的地方,要那么多卫生间做什么?这套房原有设计为五室三厅,外加四个卫生间,我只留了一卧两厅和一个卫生间,其余全部打通。这样住着舒服些。”邵音音听后除了惊叹再说不出多余废话。
卫生间至少二十平方米,换给其他人,足够做一间宽敞客厅。
程易之声音再度响起,“洗脸台边有牙刷和毛巾,还有一条浴巾,都是新的,你放心用罢。”
邵音音忙拒绝,“我不洗澡,我没换洗衣服。”
程易之道,“不要紧,你先穿我的睡衣就是。洗衣机带烘干功能,衣服放进去,两个小时便可上身。”说完,轻轻替她把门关上。
邵音音盯着门查看许久,没有发现门栓,门只是虚掩着,随时可以被人从外推开。
内急如催命,她赶紧先解决这一问题。起身洗手时,才有心情好好打量卫生间布置。
爵士白大理石从地面铺到天花底,洗手台全部由黑色大理石砌成,宽阔无比,圆形洗手池略高出台面,整个柱体落在地面,一支金属管水龙头斜伸,颇有设计。台面上还有个方形凹槽,专为放置各种用具,牙刷,牙膏,剃须刀和须后水等物,另有皂盒,里面放着块黄色半透明肥皂,取过一闻,是硫磺皂。
一只藤编卫生蓝放在台面一侧,里头整齐放着未拆包装牙刷一只,雪白方巾一块,还有一块厚厚的浴巾及一套家居服,看式样与那日见到程易之穿过的一般模样,却有一股新织物特有的味道。白底无花的丝麻质地,入手又轻又滑。
邵音音涂了些肥皂在手,洗出一层黑水。手洗净了,却觉得身痒。这样的天气,一天不洗澡简直难以忍受,更何况她习惯了一天洗两次。
她忍不住来到浴缸,却看见一缸洁净清水,触手微温。正奇怪时,听见程易之敲门,继而声音传进来,“刚才忘记跟你说,浴缸我已帮你放好热水,你泡一泡,泡去些酒气吧。”
邵音音应声答谢,边忍不住暗叹,咿,他好生体贴,设想如此周到。
可是,邵音音觉得很不自在。
刷了牙,洗了脸,她开门而出来到客厅,程易之正在餐厅里忙碌,有食物芬芳传出。
见她衣服未换,程易之似是毫不惊讶,问道,“是不是急着回去?”
邵音音点头,转眼见餐桌上已经放了两只碟子,培根和鸡蛋煎得火候刚好,一片吐司面包烤得焦黄,
程易之便道,“先吃早餐吧,吃完了就送你。”边从柜中取出两只杯子,打开冰箱拿出一盒包装上写着日文的鲜橙汁。
她便不再推辞,拉开一张凳子坐下来,深吸一口气,道了句,“好香。”程易之面带微笑将盘子推到她面前。
邵音音拾起刀叉,割下一块鸡蛋送入嘴中。
将杯中橙汁吞尽,邵音音看着跟前干干净净的盘子向程易之道谢,再赞他手艺不错。
程易之笑了,道,“我很少下厨,竟然得你赞扬,真是难得。”
邵音音自夸道,“我能做一手正宗本帮菜,下次有机会,做给你吃。”
“好啊。”程易之接道,“什么时候呢?”
“这个……”邵音音一愣,“有机会嘛……”
程易之叹笑,“就知道你是假客气。”
邵音音强笑数声,挤出一句“哪有……”,听起来连自己也觉得假。见程易之亦吃完早餐,她起身收拾盘子道,“我来帮你洗碗。”
程易之想道一句“不用,有洗碗机”,却在看见她满脸雀跃时停住,指点了洗碗液的位置,便由她献殷勤。
不过两只盘子两只杯子外加几把刀叉,很快就洗净。程易之用擦碗巾将餐具擦干,一一放回原处。
邵音音边洗着手边对程易之道,“我用了你的牙刷和毛巾,下次我买过新的还你。”
程易之闻言诧异挑眉,“要分得这么清么,音音?”
她忙调转目光低眉专心洗手,回道,“我知道不要这么样计较,但是不跟你说一下,总归觉得怪怪的。”见她服罪态度良好,程易之便消了气。
送她返家路上,程易之一直闷闷不语,邵音音瞄他数次,他都似是没有察觉。
一路无声,直到目的地。
下车前,邵音音道谢,程易之看向她,似是有话要说,却终究只是一笑,道了句,“有空多联络。”
目送他车消失,邵音音急急返家,洗澡,换过一身衣服,背着包急急到了办公室。加班。
*
打开电脑,调出图纸。边想边画,速度慢极。一直到六点多,方才搞定一层平面。可喜的是,一层搞定了,二层和三层就会快速很多。
邵音音起身,伸了个长长懒腰。然后去茶水间倒水喝。
返回时听见包中手机在响,忙将手机找到,是冯言来电。
冯言已经下班,听闻邵音音在加班,便顺势道,“不如一起晚餐,然后四处逛逛。”
邵音音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花绿线条,觉得精神有几分疲倦,遂道了声好。两人约定了时间和地方,便分头行动。
这是一家粤式茶餐厅,两人点了几个经典菜式,边吃边聊。见邵音音精神和情绪都较之前振奋许多,冯言真心为她高兴。
“音音,”冯言夹了一块叉烧放进碗中,边道,“我昨天遇见一个有趣的事儿。”在银行坐柜台,每天与形形色色人等打交道,冯言现在已经修炼的很够火候,若非极端事情,入不了她的法眼,一句话便将邵音音兴致提起。
“上午的时候,窗口没什么人,我都快要打瞌睡,”冯言笑眯眯续道,“这时,来了个男人,从包里掏出10刀钱,说要汇款。我问他汇款账号是什么,他一拍脑袋说,忘在车里了。然后转身就走,走得还挺快。”
“什么?”邵音音好奇心吊起,“然后呢?”
冯言道,“哎呀你没注意重点,重点是,他就这样把那十万块放在柜台交易槽里。”
“哦~~~”邵音音惊叹,“该说他什么好,是太粗心还是太有钱?”
“就是说啊!”冯言续道,“我看见了,赶紧冲着麦克风大叫了一声,保安,把那个穿格子T恤的男人拦住!保安真是好样的,一下冲上去两个,把他紧紧抱住,然后按在地上。”
邵音音哈哈笑起来。
冯言亦忍不住笑得直喘气。
“后来呢?”邵音音追问。
“后来那男人很气愤的大叫大嚷了起来,直说,‘我去拿账号,你们抓住我干什么?’我赶紧把误会解释了一下,保安才把那男人放开。”冯言喝了口水,续,“我把那男人叫回来,让他把钱拿走,他还很不乐意,说,钱都放在这里了,他再回去拿来账号报给我就好。我问,你就不怕我抽几张走?”
“那他怎么说?”邵音音追问。
冯言回,“他显然没想到,愣了一下才回,‘不会吧……你们银行的人能干这事?’”
故事听完,邵音音反倒笑不出来,想了一想道,“一打开电视,就看到各种行业的各种纠纷,现在能这样相信别人的人可真是少见。”
冯言道,“谁说不是呢。我反正挺感动的,所以后来尽心尽意给他服务。”然后她拾起汤勺舀了碗汤,边小口啜着汤边抬眼看着邵音音,问,“你呢?最近有什么趣闻没?”
习惯穿着白衬衣的程易之以一副懒洋洋姿态立时出现在邵音音脑海里。她握着筷子,有一瞬的失神。冯言停了汤勺,问,“哎?在想什么?”
邵音音慢慢嚼着一朵西兰花,过了片刻,道,“我倒是真遇见一个有趣的人……”想一想再补充,“一个有趣的、有钱的、长得很帅的男人……”
“哗!”冯言筷子快掉下来,“听起来像是梦中的白马王子哎……”接着一连声的催促,要邵音音赶紧讲细节,越细越好。
邵音音皱着眉,脑中努力回想着和程易之在一起的点滴,然后放弃道,“我对这个人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他很有钱,开的车很好,住的地方也很好,喜欢白色……还有,我跟他见过几面,吃过一顿饭……哦,对了,上次去乌镇,是他开车载我……”
“哎?连他住哪都知道了?”冯言插道,“认识多久了?”
“大概一个月……”邵音音道。
冯言眼珠子滚一滚,算出时间,挑着两根眉毛似诧异似埋怨,“你那时还没跟季凡正式分手吧?”
“没有。”邵音音摇摇头,一提季凡,她的情绪就迅速低落,没听出冯言话里之意。
冯言突问道,“这些天,你跟季凡联系过没?”
邵音音不由一眼落向问话者,冯言低头喝汤,看不见神色。她继续摇头,“没有。”
冯言‘当’一声,放下汤勺,将碗重重放在桌上,回视邵音音,道,“音音,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怎么能脚踩两只船?”
“你这话什么意思?”邵音音脸色变白,“我哪里脚踩两只船了?”
“那个有钱的帅男人,”冯言说话带着刺,针针扎向邵音音,“你认识他的时候,不是还跟季凡在一起的么?”
“是!我不否认!”邵音音耐着性子压着脾气回,“但是我认识一个人怎么了?认识一个男人又怎么了?难道你觉得只要我和季凡在一起,就没有认识异性的权力了?冯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连季凡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指责我?”她顿一顿,放缓了语气续道,“况且,我跟这个人是完全……哎,你要逼我说出‘清白’这么老土的词么?”
“好吧,就算你跟这个人之间没什么……”冯言强调道,“哦,不,应该说是现在没什么!那我问你,这么多天了,你是不是从没主动跟季凡联系过?是不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你对季凡的感情就更容易放下了?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季凡?”
邵音音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轻声道,“有啊,有想过……天天想,时时想,刻刻想,每一次呼吸时都在想,一想起我就觉得五脏六腑被揪成一团乱麻,丝丝得抽着痛!冯言,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是季凡不要我了,他变心了!你为什么想我时刻记得他?你为什么就那么愿意看着我在痛苦里挣扎?”边说边忍不住掉眼泪,一颗一颗掉进汤碗里。
不明缘由的,冯言也哭了……她一句话不说,只是哭着……
一场聚会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