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下午时分,消息便传回公司。窃窃私语顿起,人心惶惶。
程易之招了李谦在办公室,两人边抽烟边商量对策。
先商量的,是这个内奸到底是谁。李谦依旧怀疑是陆安琪,但程易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不会是安琪。这次不比前次,若是处理不当,康桥的项目很有可能因此流产。这个结果无论如何不是陆鼎豪想看见的。再者,有了之前的敲打,程易之连续数月向陆氏大大示好,两人已经坐上了同一条船。同在船上的陆鼎豪,怎会做凿船之事?
那么,会是她么?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程易之沉吟不语,李谦不敢再继续往下猜,闷头抽着烟。
“关于这件事的善后处理,你有什么想法?”程易之转问李谦第二个问题。
“擒贼先擒王,”李谦道,“我建议先和领头的沟通一下。”
程易之摇摇头,“未必有用。那些人就像一盘散沙,搞定了一个领头羊,还会有下一个冒出来。”
“那,程总您的意思呢?”
程易之不语暗忖,这件事情,真是棘手啊……
首先,舆论一定是站在原住民那一方的,这已经是媒体的惯例了。为弱者说话能博版面和支持,为强者说话只能换来唾沫和抵制,至于道理到底在哪一方,根本不是关注的焦点。其次,政府不会明确表明支持的态度,尽管事先做了那么多的沟通,尽管公司各项补偿安置都严格依照标准执行。再者,集团公司会不会有过激反应?
最后一点,是程易之此时最为担心的。之前陆鼎豪就已经提示过他,关于康桥这个项目,董事会已经有人提反对意见了。
“要不,先从网上那个帖子着手吧?”李谦提着建议,“也许能顺藤摸瓜查出来是谁发的。”这样就能把内奸挖出来了。
程易之继续摇头,“既然人家敢发帖,就肯定做了周详考虑。”
李谦默然。
“不过,网上的影响要消除。”程易之续道,“我们需要辟谣。”
“辟谣?”李谦讶然回问,细想便明白程易之的用意,“指认那份补偿条款是假的?”
程易之点点头,如此这般的与李谦合计起来。
李谦听后眼神闪了几下,“这个时间上……”
“我们必须要损失些时间来扳回局面。”程易之叹,然后笑了起来,“外贼好办,内贼难防。”
李谦点头表示赞同。
程易之最后道,“给陆安琪和云卿都放一个长假吧。”
当晚很晚程易之才结束与李谦的商讨,回家的路上给陆鼎豪打了个电话。听闻消息,老谋深算的陆鼎豪并没有显出惊讶来,只是反问一句,“查清楚了么,是谁下的套?”
“已经有数了。”程易之答。
陆鼎豪续道,“若是我没猜错,这是你大……”
“我知道。”程易之及时打断陆鼎豪的猜想,“他放在我身边的人,我已经解决了。”
陆鼎豪笑了笑,“易之,商场如战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啊……”
回到家后,意外发现邵音音没有睡,他脱了外衣,扯下领带,在她身边坐好。
邵音音低眸发呆,毫无抵抗被他带近怀里,“想什么呢?”他问。
“在想……”她在他胸前趴伏着,像受伤的猫咪。等了许久,他听见她叹息道,“没想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原住民发挥了强大的毅力、组织力和战斗力。以三十多人为小队,每天一大早就拉着横幅进场,围着工地静坐示威。一开始工地的工人还尝试着无视他们继续工作,但很快就激起了他们的愤怒,拦阻不算,甚至使用棍棒等武器恐吓工人。
为避免发生肢体冲突,程易之吩咐李谦将工地工作暂停。
很快,李谦就代表鑫易康桥公司接受了媒体的采访,态度十分的良好,之后借S城最有影响力的报纸做了一个宣告,直陈网上那个贴纯属污蔑,并表示要报警,将幕后造谣者揪出来绳之以法!最后诚挚劝导那些滞留工地干扰施工的人们速速离去,协议既然已经签订,他们就没有理由再对鑫易康桥提额外要求。
鑫易康桥的强硬表态越发激怒了原住民。
声明发表的第二天,进场示威的原住民猛增到100多人,绕着工地不断游行,周遭数条主马路瘫痪。影响进一步加大。
一转眼工地已经停工半个多月,鑫易康桥似是并不着急复工。每隔个三五天,便派出李谦出面和原住民交涉,只是苦口婆心劝他们揣着协议尽快离去,不要再寄希望于地产公司会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
见要求得不到满足,对方的表现越来越虚伪,原住民的怒火愈发盛起来。双方数次对峙,气氛渐渐剑拔弩张。每次去工地,李谦都会被骂个灰头土脸,还有几次差点挨砖头。
*
程易之的窘境终于传到邵音音耳里,此时距离事发已经好几天。她起初为他着急,继而生气,为什么要瞒着她?可是看着他每天忙到很晚才带着疲倦和浑身酒气回家,邵音音又忍不住心疼。
陆安琪第二次致电邵音音,老生常谈警告了她一番,无非是宣扬她与程易之如何适合如何甜蜜,并希望邵音音尽早主动离开程易之等等。
邵音音也不与她置气,道,“陆小姐,我不知道你这样逼我有什么意义!那个男人不爱你,你就算是把全天下的女人都赶尽杀绝了,他还是不会爱你。”
陆安琪连连冷笑,道,“他现在快到绝境,只有我才能救他!你若是爱他,这个时候更应该主动选择离开他。”
绝境?闻言邵音音很是吃惊,她知道程易之的公司遇到了些麻烦,但没想到麻烦竟然这样大。可是,陆安琪能怎样挽救程易之呢?
陆安琪似是明白邵音音的疑惑,直白道,“只要二哥哥娶了我,我爸就会尽力帮助他度过危机。毕竟程氏董事局那,我爸还是说得上几句话的。”
听起来像是联姻,为了彼此利益的豪门联姻……
“你真是自私!”陆安琪的话历历在耳,“你为了霸占这个男人而至他的危机而不顾!你这样只能毁了他的事业!从而毁了他!”
邵音音默然许久,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做。
退出而成全他们?
难道这才是唯一之策?
*
程易之现在的麻烦确实不小,工地里还被原住民占领着,集团公司已然放出了风声,对鑫易康桥项目的第二笔贷款发放事宜暂缓。不等他做出反应,央行第三次加息政策正式出台,房地产业因此一片哀鸿。
所有的挑战,在同一时间爆发。
他没有外援可以借助。
不是没想过去老爷子那沟通,或者向鑫之服软。他相信,只要他允许鑫之的势力介入康桥这个项目,鑫之会帮他,至少能帮他争取到集团的第二次放贷,撑过眼前难关。
但是,他不愿意。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去向鑫之低头。
陆鼎豪的态度开始暧昧不明起来,程易之几次致电陆府,陆鼎豪都拦着不让陆安琪接他的电话。程易之心里明白得很,这是陆鼎豪在逼他摊牌,接受迎娶陆安琪的命运。
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工地停工进入第三十七天。
李谦照常去工地进行毫无作用的安抚工作。
原住民们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听见李谦千篇一律的推诿之词时,人群里不知道谁嘶吼了一声,“奸商!砸他娘的!”接着一块砖头飞来,正砸在现场办公楼的玻璃窗上。
窗户发出悦耳的碎裂声,哗啦啦洒下一地玻璃渣。
这个声音极大的刺激了怨气冲天的原住民们,像是火药桶上的引线被点着,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第二块砖头随即飞来,又碎了一块玻璃。
面对群情汹涌的怒火,李谦和一干工作人员全似吓呆了一般,起初只敢在一旁看,连劝也不敢。
很快,玻璃便被砸完了,愤怒的洪水再度被堵塞。又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走!去砸他们的机器!”
工地停着不少挖掘机、铲土机等,机器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总价值不少。
看见人群响应着,舞着砖头朝工地安放机器的场地涌去,李谦着急起来,几块玻璃好说,机器被砸了损失就不小了。他勇敢上前,摇着手大声道,“居民同志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我们跟你没话说了!”一个声音响起来,听着像是刚才嚷着去砸机器的那人,“奸商!打到奸商!”他竟然喊起口号来。
打倒奸商!
口号迅速在人群中流传开来。
天上飞来一块砖,直直砸在了拦住众人去路的李谦头上。李谦捂住头蹲下,指缝间有血流下。鑫易康桥的员工见状忙拥上前,护住李谦,继而再度被原住民围住。
“打倒奸商!”又是一句口号响起,接着一块砖头砸在其中一个鑫易康桥的员工身上。那个员工吓的一躲,接着挽起袖子捡起一块石头想要还击。
李谦捂着伤口站起身来,大声呵斥己方人员,“不准动手!”
事情发展得不可收拾。鑫易康桥的员工们全部受了伤,或轻或重,机械设备也被抢砸,办公楼更加惨不忍睹。
发泄了怒气的原住民留下满地狼藉和血迹一哄而散后,警车带着救护车赶到。受伤的员工被送到医院抢救。
得到消息的程易之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看望李谦。李谦受伤不轻,额头缝了几针,麻药尚未褪去,整张脸肿如猪头。见到程易之李谦想起身,想说话,却苦于麻药效用张不开口。
程易之按住他的肩,“不要起来了。事情经过我都知道了……”
李谦点头。
程易之叹道,“辛苦你了!其实你不用亲自露面的!”
李谦摇头。
程易之微笑道,“这件事过去后,我给你记一大功!”
李谦先点头后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