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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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我的工友們。

他們是純正的農民工,家裏有田,有爹娘,有老婆孩子,有小時候一起掏鳥長大後一起喝酒的朋友,但是為了生計,他們四處漂泊。高壓線是他們架起來的,高速路是他們鋪起來的,高樓大廈是他們蓋起來的,城市是他們用粗糙的手建起來的。但城市並不接納他們。

城裏人嫌他們沒有文化,邋遢,低俗。

他們吃得苦,受得累,咽得下委屈。他們為生活所做出的一切,勤勞,忍耐,甚至心計,都是那麽真實。他們不懂生命的道理,卻詮釋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們幽默,卻不自知。那不是相聲小品裏精心構思出來的段子,而是一種自然的,被生活逼出來的黑色幽默。

他們豁達,雖然其中夾雜著對生活的無奈。

他們寂寞。遠離家鄉,遠離老婆孩子熱炕頭,漂泊在他們的心中種下了寂寞。索洛說美國的枕木下有愛爾蘭工人的屍首,夏衍說日本人的紗錠上有包身工的冤魂。那麽,我想問,誰會注意到,在中國大大小小的工程裏,有著多少農民工的寂寞。

他們習慣拿彼此取樂。我的某些觀點和行為,總會引起他們誇張的哄笑,但我知道,那不是惡意的。我們是朋友,是在同一個臉盆兒裏吃飯的人。

他們沒有什麽娛樂活動。在這裏,年輕一點的就拿了手機爬到山頂聊扣扣,山腰上沒信號。年長一點的就是打牌,運氣好的話還能贏幾塊錢。

工地上來了一個實習的大學生,搞測量的,穿戴整齊。我仿佛看到了在學校時的自己,太書卷氣,太不懂事,太陰柔,太缺乏男人應有的氣概。同學們,我們差的不僅僅是社會知識,更是對生命的理解和感悟。

我跟他們一起幹活兒,感悟一種勞作,一種生命,一種亙古不變的東西。

我努力學他們的樣子,穿破衣服幹重活,但還是不像,我吸溜麵條的聲音遠不如他們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