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过程维持了五分钟,小如总觉得那医生是卯足了劲拔的牙,她可怜的牙齿啊……真是太可怜了……
牙齿拔下来后,医生让小如咬着棉花。小如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泪眼婆娑了。
她松开手,发现江森的掌心里竟被她用指甲抠下了深深的引子!
“森妹~”小如泪珠滚除来,轻抚着他掌中被她抠出来的指甲印,口齿不清地说,“疼么?”
江森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废话。”
“唔么游心,呢坑干么布索……”(我没留心,你疼干吗不说)
“行了,说不清楚话就别讲了!”江森不耐烦她,大手一抹将她脸上的泪迹擦干净,“哭什么呀,没出息!拔个牙也能成这样,丢不丢人!”
小如怒,咬着棉花瞪他。
年轻的医生忍着笑,拿下口罩,开了些消炎药,把单子给小如,说:“好了,去楼下拿药吧,记得要吃,不然会发炎。”
小如接过单子,点点头。
“谢谢。”江森替小如对医生说,然后敲了她的脑袋,“走了。”
“吾要牙!”小如扯了下他的袖子。
“啥?”
“牙!”小如指指那颗血淋淋的被拔下来的牙。
“靠,你真无聊,这个要来干吗!”江森说归说,还是顺手抽了医生桌前的纸巾,将她拔下的牙包了起来。
“嗯。”小如满意地点点头,“刚吾好好拿则。”(帮我好好拿着)
从四楼走下三楼的时候,小如又说:“吾要桑次所。”(我要上厕所)
“你真是,懒人那个什么多!”江森才抱怨了一句,就收到她哀怨的目光,只好认命地说,“走吧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三楼是妇科,人流量要比四楼的牙科多出好几倍。小如从厕所出来,江森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她不禁发出感慨,“男银就素好啊,桑次所好快!”(男人就是好啊,上厕所好快)
“你就少说两句吧。”江森头大了。
小如捂着腮,那医生大概是怕她疼,用的麻药过多了,舌头一半都僵着,说话忒不方便。
厕所旁边有个紧急出口,那里离大厅比较远,但人少比较好走。小如和江森拐过去从那里下楼,才走到门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这个孩子不能要!”
小如像是被点了穴道般,双脚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不!”一个哭泣的女声,竟然……像极了秦紫。
“你知道,这样会毁了你。”这个声音冷静,或者说,很冷酷。
“让我留下孩子……”
“你很聪明,我想有些话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的。”
“可是……”
“这是一个错误,你现在有能力承担起这个错误吗?孩子生出来了又能如何?你可想过他的命运?”
秦紫哭了,哭得撕心裂肺,“你只是怕小如知道!你只在乎她!”
秦然叹了口气,搂住她,轻拍她的背,“不要任性。我在乎她,可也不希望你被伤害。”
“哥!”江森出声打断他们,小如泪如雨下的模样着实吓到了他。
秦然和秦紫都是一愣,向他们这里看过来。
小如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牙齿拔掉的地方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血涌了出来,满口苦涩和腥味。
她死死地捏住江森的衣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站稳。
她在发抖,不可抑制地发抖,她盯住了秦然,脸上的泪水根本停不住,仿佛已经不是她自己能够控制的了。
“小如?”江森小心翼翼地碰了她一下,她这样的状态,他从未见过。
小如被他一碰,就似刹那间惊醒了过来,退后一步,掉头就跑!
江森看了眼秦然,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去追小如。
小如跑的很快,医院里人又多,她跑下楼,穿过大厅,江森追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她的踪迹。
秦然也从后面追了过来,看到站在大门张望的江森,便知道小如已经跑没影了。
他也没解释,只对江森说:“电话给我!”
他拨通了小如电话,却发现,小如的包还在江森手里,而她的手机,放在了包里。
“钱包也在里面,她身上没钱!”江森脸色一变。
“她的手机给我,我们分头去找!没钱她跑不远。”秦然果断下令。
“好。”
事实证明,小如相当能跑,秦然和江森把附近都找遍了,也没见她的影子。他们一个下午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还是没找到她。
傍晚江森给齐娟打电话问:“班里跟她关系好的女生都问过没?”
“问过了,都说没见到她。”齐娟也很急,“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江森也来不及解释什么,应付了几句挂上电话,对秦然耸耸肩。秦然没有说话,目光有些游离,眼睛红红的,说:“我再出去找找。”
江森拉住他,“先吃点东西吧,你一整天没吃了。小如对附近那么熟,不会有事的。”
秦然明显心神不宁,没说话,只是把江森搭在他臂上的手移开。
一直到晚上十点,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还是没找到,两人又转了回来遇到了。
江森对秦然说:“你一定要去吃点东西!”
秦然只是摇头,疲惫地坐在路边的长凳上,把脸埋进掌中。
江森迟疑了一下,问:“你和秦紫……是怎么回事?”
秦然摇了摇头,许久才说:“情况有些复杂,一言难尽。”
“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江森只想问这一句。
秦然抬起头,看着他,声音嘶哑得厉害,“连你也觉得我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江森与他对视半晌,道:“我相信就算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不会,可是有些事,你知道,会在意料之外。”
秦然笑得很无力,“阿森,你先回去吧。”
“可是这么晚了……”
“我找就行了。”秦然站起来,“你先回去吧,去吃点东西,你不是也什么都没吃么?”
“……”
江森没有辩驳,回去学校,在门口买了个面包,边吃边往宿舍方向走。
他的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掌中握着一颗她拔下来的牙。
风很大,仿佛要下雨,冷风从校园里香樟树的叶缝中穿过,发出了清冷的声响。在昏黄的路灯投影下,树丫黑幽幽的影子像童话故事里的魔鬼,张牙舞爪地叫嚣。
江森停住了脚步,忽然想:小如会不会害怕?
这孩子又怕疼又怕黑。
大风夹着落叶打到他身上,他颤抖了一下,想起她白天穿的那件很薄的外套,又担心,她会不会冷……
长长叹了口气,他究竟有没有如此担心的立场?江森苦笑,笑他自己。
还是回宿舍拿件厚外套出来再出来继续找吧,找不到她,他如何睡得着?
江森有些恨。
他不是圣人,他也有私心。
江森他们宿舍的房间是走廊最里面一间,他转过楼梯口,向熟悉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
昏黄的走廊灯光下,有一团黑影缩在他房间的门口,仔细一看,是一个人,穿着米白色的外套,蓝色的牛仔裤,和帆布鞋。
“小如!”江森快步走过去。
小如睡得迷迷糊糊,被他一晃,半睁开了眼。
“阿森。”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声音也完全嘶哑了。
“来,进去说。”江森扶她站起来,一惊,“你的手怎么那么烫!”
“嗯?”小如身体晃了晃,目光涣散,泪痕还挂在眼角。
一进门,江森拿出手机想给秦然电话,小如一把就抢过去!江森看着她一脸倔强,便作罢。
他给小如泡了杯热奶茶暖手,又拿出些饼干之类的给她吃,才在她面前坐下,问:“你怎么回来的?”
“走回来的。”她喝了热茶,身体多少暖和了些。
江森见她四肢都缩在椅子上,便将空调打开。三月虽然开春了,晚上还是很冷。
“那么远,你就走回来的?然后呢,一直坐在门口?”
小如咳嗽了几声,将奶茶喝完,看向他的目光乖巧得令人心疼,轻声说:“走着走着,就走回来了。”
江森像忽然想起什么,将手放在她额上,吓了一跳,“小如,你在发高烧!”
“嗯。”她半闭着眼睛,“好冷。”
“吃药没?!”这话才问,他自己就有答案了。她就这样跑出的医院,怎么可能去买药,况且身上又没钱。
拔了牙不马上吃药,不发烧才叫奇怪!
“我可以睡在你这里吗?”小如这话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边说就边往江森**爬去,“我今天哪里都不想去,谁都不想见。”
“等下,先吃药。”江森翻出消炎药,倒上一杯水,递过去,又忍不住教训她,“你乱跑什么,不知道会让人担心吗?万一我不回来,你就打算在在门口睡一晚上?!”
“森妹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小如看着他,眼睛一红,又快哭出来了。
“少废话!还有不许哭!”江森横了她一眼,将秦然**的被子也搬过来。
“哦。”小如委屈地把眼泪逼回去,乖乖吃好药躺下,然后看着将森拿被子一床床压在她身上。
她微弱地抗议:“太重了……”
“闭嘴。”江森没给她好脸色看。
小如眼泪汪汪,很想申诉: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病人呢……
江森给她把被子都拉好,出手弹了下她的脑门,严肃地说:“不许这样看着我,闭上眼睛睡觉!”
小如早就眼皮千斤重了,这下才安逸舒服地睡过去。
江森就这样坐在床边,望着她,目光轻柔而哀伤。许久,他才定了定神,去拿她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
她睡的很沉,他的手伸到枕头底下她都完全没感觉到。可是当他要把手抽出来的时候,他的手表链却勾住了她散落在枕边的发。
江森微微一怔,轻轻地将头发解开,手指下意识在她的发上绕了一圈。绕了一圈,就不想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