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王迁和那男生打了很多次架。有时候是因为打球,有时候是因为路上擦肩而过,撞到肩膀。男生们打架需要理由吗?需要吗?不需要。青春是由荷尔蒙主掌的。
不需要理由也可以打个鼻青脸肿,何况王迁胸口放了一颗气球,一挤便爆。通常,他都是挑思原不在那个男生身边时挑衅。
打得多了。有一天,思原笑着走进教室,发作文本。她是语文课代表。这个头发长得恰到好处,表情心不在焉的女孩,逐一发放本子。发到最后,王迁抬起头,仰望着女孩突如其来的笑容,被震慑住了。
那笑容温和而美,是雾霭背后的光,对少年心事里所有的凄凉哀伤,无限洞悉。这女孩对他说,你们别再打架了,这样不好。我知道你喜欢我。答应我,好不好?王迁。
中学毕业前的元旦,略微下了一些雪。那天虽然下了雪,却不是很冷。走进门窗关闭的教室,王迁只比平时多穿了一件毛线背心。他一直沉默,从思原说出他的名字以后。
那天全班熙熙攘攘拥挤一堂,当然了,明日各奔天涯,有人得到远大前程,也会有人沉入潦倒困苦。但今宵,一切都还年轻,所以他们唱歌,唱当时最流行的情歌,谁红模仿谁。譬如张学友,譬如张国荣。
王迁拉了一曲《梅花三弄》。他最讨厌学习了,尤其讨厌乐器。更加讨厌乐器中的二胡,古旧老土,一点也不时髦,学的是小提琴也好啊。遗憾的是,他有一个爱慕中国传统文化的风雅父亲。所以,从小硬生生训练他拜师,练琴。他从不表演。但今天,他渴望表演。纵然这种行为,没有意义。思原在,思原和那个男孩躲在墙角,碍于同学和老师都在,只是时不时偷偷牵一下手。
他只想为那个女孩而拉,只要她听到过,足矣。他凝聚气息,沉下心神,微微埋首,手指牵住二胡的弓,如泣如诉。热闹归于寂静,所有人专注倾听,王迁沉浸在自己造出的声音中。情绪攀至顶峰,他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时,刹那间,他抬起头。
墙角已不见思原和她的男友。王迁愣了一下,终于笑了,眼泪已在眼睛里蒸发。他继续拉下去,运弦如风,曲高和寡,就像世上只存在他一个人。终了,掌声如雷。他没能哭出,但打动了围观的其他师生。
当一个男孩的心,领会了某种东西以后。他就变迁了。
寒夜里,他用一张报纸包好二胡带回家,在报纸的副刊,他读到一段文字,一段深深地为之折服的文字,就像玫瑰在时间里唱起挽歌,夕阳的余晖自脸上消失,冰川沉默于海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