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在商亮觉得,草就是草,没老嫩之分,亮哥想吃就吃。百岁可以不计较他爸的无耻,只是特想拿块橡皮蹭蹭他那双眼睛,证实下是不是画上去的,没见葛萱怕他怕成什么样了吗,主意还打到这边来了。这事儿百岁提都不敢不跟葛萱提,生怕把她吓哭。
至于近来消积怠工的某人,百岁可算找到由头可以用力刺激一下了。
江齐楚的躲闪,百岁很快就察觉到的,明明有网线就能解决的活儿,非得成天泡在工作室,磨到葛萱睡觉时间才肯回来。听葛棠说了余翔浅追到东北老家的事,一猜他就是又动了默默祝福的念头,惯性想要放弃葛萱了。
对于促成他们二人,百岁和葛棠真是各种办法使尽,有些事却也只能是眼看着无奈,江齐楚对葛萱并非无心,就是太有心了,所以绝不去为难她、强迫她。别人再怎么施计增压,他始终撑给葛萱一个那么自如的空间,宁可自己挤扁疼死。百岁一阵子可怜他,喊他来店里陪他喝酒解烦,结果反而被他灌多了,气得牙根直痒痒找不着法子整治。还是大亮有节目。
百岁哪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晚上把人打发走就给江齐楚打电话,说些支离破碎的琐事,语气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什么大亮越来越频繁了,来就往屋一待,也不出去会朋友,也不到外面吃饭,总拿些好话哄葛萱炒菜。“你说他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神叨叨的,那天还问萱姐:‘你和江子不是谈朋友吗?’精神不好似的,挺大岁数跟人小姑娘说这干什么,把萱姐都弄不会了。”
江齐楚听懂什么情况了,“不能吧。他可千万别直愣愣就跟葛萱说什么。”
百岁笑起来,“怎么,不行啊?”
江齐楚担心道:“葛萱钝着呢,别冷不防再吓着,要不你先侧面点点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百岁磨牙,“要说你自己说!”
江齐楚无语苦笑。
他现在连正眼都不敢看葛萱,哪还敢跟她聊这么敏感的话题?从将最心底的话如数诉出那刻开始,他就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很后悔,十多年都这样过来了,又为什么任性地轻易说出喜欢。
江齐楚早上到工作室,被写字楼门前多出来的一处景致吸引。
灰蒙蒙的细雨中,行道树下蹲着个穿人字拖的女孩,一手撑着伞,一手抚摸脚边那只因淋湿而瑟瑟发抖的小猫。
场面很温馨,猫很可爱,江齐楚的视线却停留在那双人字拖上。
鞋的款式颜色都和自己脚上这双相同,只是两条细带交点上雕的文字不同,他这双是个“江”字,那双鞋上是“萱”字。
“过来也不打个电话。”虽然她有伞,他还是习惯地将自己的伞撑在她头顶上方。
小猫旁边多出来一双大脚,踩着亮桔色拖鞋,脚背上还有个微凸的“江”字,葛萱忍不住噗哧一笑,仰脸看着江齐楚,“把名字穿在脚上还挺囧的,噢?”
“还‘噢’……”江齐楚啼笑皆非,这是葛萱在老家夜市上买的。她一共买了6双,爸妈小棠,他和她,还往行李箱里塞了一双,背回北京来带给百岁。“你怎么不上楼,在这儿淋雨?”
她把伞柄收低,放在地上继续给小猫遮雨,自己则起身站到他的伞下,“刚上去了,你不在,我想去那边买个早点。呵呵,看这小玩意儿找不着家了。”
小猫抬头仰视他们,像是知道自己被提到,应和地喵了一声。
葛萱客气同它点下头,“啊,不用谢。”
江齐楚笑道:“伞扔这儿来阵风就吹跑了。”
“不能。”她将伞柄搁在小猫蜷起的四肢间,它有意识地攀住,能抵扛小小来风。猫果然是机灵的家伙。
江齐楚看到她一脸疼爱的模样,“喜欢就抱回家养。”
她摇头,“还挂着脖铃呢,不知道谁家丢的。走吧,去吃包子。”
江齐楚将伞向她这边移了移,“今天没上班吗?”
她不答反问:“你昨晚在哪儿住的?我还以为你在工作室刷夜。”
江齐楚眼神闪烁,“在少岛家研究登陆口设计,晚了就在那儿睡的。”
“哦。”
“大清早跑过来什么事?”
她傻笑,“呵呵。”
他一本正经道:“喝不行,我一会儿得开车。”笑容一顿,侧眸凝视那张若有所思的脸,所以……她等在这儿,是想问他,为什么没回家住?“葛萱……”
她同时开口,“江楚……”
他笑笑,等她先说。
葛萱慢悠悠道:“以后走之前,要告诉我。不回来住,也跟我说一声。”她同他并肩走着,像在交待最平常不过的事。
江齐楚却兀地停住脚步,目光疑惑,带些不确定的惊喜。
葛萱回头看他一眼,语带双关,“你听不懂吗?”听不懂她这种要求意味什么吗?
他跟上来,面对面,为她撑着伞,认真地憋笑,“听不太懂。”
红潮渐浮上脸颊,她没好气道:“慢慢理解吧。”镇定就只够维持到刚才酷酷地发问,他的靠近让她发窘,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肩膀被一只横过来的手臂勾住,重心跌进他怀中。
背靠着江齐楚的心跳,葛萱听见他应,“好。”极轻、极重的,自头顶上方传来。
公司上市庆典在正式挂牌后的月底举行,连同每年一届的客户答谢会,因此出席者不仅限于公司员工,也有不少同行及客户受邀。市场部请了明星助兴演出,场面盛大。
葛萱一早就到公司,拿着最终的活动流程从头看到尾,每有疑处都问了明白,钜细靡遗,以便应付突发事件。又同市场部协调嘉宾接待与就座安排,甚至余翔浅晚宴前发言要用的PPT,也逐页逐字审过,才交给负责投影的同事。
余翔浅一整天都跟大老板等人在一起,午饭时来了个电话,把需要特别注意的几个地方跟葛萱交待一番。现在这种场合,葛萱比他想得齐全,但还是不敢马虎,一一记下,重复确认了后问他:“还有什么?”
“到我做衣服那家店子里拿条领带过来。”顿了顿,他说,“我这条送给何大人了。”
他说这话时伴着何旷的笑声,葛萱猜测道:“被他抽烟烫了?”
“洒了咖啡。”
“你今天穿的哪套西服……”
庆典现场安排在一家酒店的宴会大厅,5点钟活动开始,6点启菜。葛萱估算下时间,先赶去服装店帮他配了领带,再回自己家换衣服。刚到小区门口,就看见江齐楚开车出来。
江齐楚没急事,车倒回去跟上了楼,等着送她去会场。
葛萱半小时捯饬妥当,从房间出来,大大方方在他面前转个圈,呵声而笑,“小棠送的。”她指着衣服,边说边抬眼瞟着江齐楚,“说是奖学金买的,真舍得啊。江楚你知不知道这衣服多少钱……”
江齐楚求饶,“我买的。”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借小棠之名送她东西了,倒是第一次承认得这么痛快。
因为明朗的恋爱关系,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她好,不用再担心她有压力;可以更坦然地想她、见她,不用去转弯抹角找借口;也可以像这样毫不掩饰地凝视她,尽情欣赏与喜欢,不用怕她察觉而困扰。
得体的晚礼,精致的妆面,笑容仍是孩提般质朴。
江齐楚从小就觉得葛萱很好看,并且越来越发现,她是很耐装扮的人。素面闲适自然亲切,像洁白云朵漫缀于蓝天,纯粹静好;盛妆下则光芒四射,宛若艳阳高照,耀眼不可方物。
葛萱干笑,“你真敢买,我从来没穿过这颜色衣服。”话音没落,猛地呃逆了一下,痛苦地拍拍胸口,“也不是怎么了,刚才就一劲打嗝儿,嗝得我都上不来气。”
江齐楚接了杯水给她,“中午饭吃太急了吧?”
“可能。”中午在公司叫的外卖,她和市场总监还有魏旭等人,边吃边校对最终出席的嘉宾名单。憋着气将一杯水小口小口地咽下去,还是不能止嗝,时间也差不多了,无奈只好任由它来劲。
繁繁琐琐拿了一堆东西,忙得焦头烂额,出门前又接了个打错的电话。葛萱一边提着鞋子,一边烦恼地嗝逆着,一边还要哭笑不得地应付这通怒气冲冲找儿子的电话。连说了两遍“打错了”,对方终于不再骂人,问她身份。葛萱叹气,“我说,您打错了……不是,号码不对,我是0469,不是0499。”摇摇头,挂上电话,抬眼却见江齐楚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安地摸摸耳坠,“掉了什么?”
他只是笑,望着她,目光柔和。
葛萱倒自己想出了遗漏,余翔浅要的领带没拿,拍拍脑门回去取。
一转身,被抱了个满怀。
江齐楚的唇毫无预兆地压下来。轻贴着她,动也不动,只在分开时又复啄了一下。
葛萱瞪眼看他,好半天才明白这家伙做了什么,挪开视线不同他对视,声音含糊地抱怨,“凑什么热闹……”
他仍拥着她,眼睫半垂,低望她由呆滞转为害羞的表情,好笑地问:“还嗝吗?”
上市归上市,对于大部分员工来说,也不过是名片上公司后面多了一串股票代码而已,业务还是要正常运行。余翔浅照样忙碌,一日三餐会在不同城市用过,但相比上市前那半年,现在起码在精神上有所松驰。有时下班出来看见葛萱还没走,笑着调侃,“好好干,再过四年套了现,你就可以退休结婚生孩子去了。”
葛萱听出他话里有话,“您这是在暗示我,四年之内不可以结婚,对吗?”
余总相当爽直,“结婚随便,这一两年你敢生孩子我就炒了你。”
葛萱无语,“您这是犯法的……”
他耸肩,无畏状,“别弄了,陪我吃个饭去吧。”
葛萱直觉地去翻记事本,“你没约人吗?”记得下午帮他订了餐厅。
“被放鸽子。”他表情阴郁,伸手抽掉她那记得密密麻麻的小册子,“走吧。江子没事也叫过来好了。”
“我约了悦嘉的代总和他夫人,上次广州答应过人家,来北京要招待的。一起?”
“你自己的台自己出。”
“公司的客户好不好?江楚倒是真没事,要不你约他吧。”
“嘁,两个大老爷们儿约来约去像话吗?你忙去吧……用我送你?”
“好啊。”
余翔浅叹气,“你快给我去考个驾照吧,哪有一出门就是老板给下属当司机的道理?”
葛萱振振有词,“我色弱怎么能开车。”
将客户送回酒店,葛萱打车回家,路上接到魏旭报回款额的电话。余翔浅正急等这组数字,她手边没有电脑,择了主要内容注明在记事本上,边记边想着要如何整理。出租车遇红灯停住,葛萱抬头思索的片刻,视线被人行道上一个熟悉的人影撅住。
穿着素色T恤牛仔裤的瘦高男子,两腿修长,步距虽大但频率悠闲,走起路来并不特别快。经过车前那短短数秒,葛萱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一双弧度好看的单眼皮的眼,轻抿的唇线隐约含笑。
还是那么喜欢穿浅色衣服;若是没东西可拿,手就会揣在口袋里;下巴总是微微抬起,几乎与脖子成90度角……许欢好像胖了一些,其它都没怎么变。
迅速合起记事本,葛萱转向司机,“师傅,我能从这儿下车吗?”
司机摇下车窗大喊,“喂,找你零钱——”
葛萱跑回去拿钱,一个没盯紧,转身人已不见。
十字街头,她前后左右地看,那么高的个子,在人群应该很好找,可就是生生找不见。车辆像一块块橡皮擦,穿梭而过,将熙攘的行人擦去。
葛萱翻开手机,许欢的名下还是他很早之前用的号码,这么久了,或者早就更换。拨过去吗?问他是不是来北京了,如果他说没有呢,她会不会如实告诉他:我刚刚看见一个人,很像你。
所以果然是她日有所思吗?他一定会这么想吧。
葛萱笑笑,不过是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就算许欢不是普通的故知,但,也不过就是特殊一点的故知罢了。既然相遇不成,没必要去多惹事端。
按捺下微妙的兴奋,收起手机放进背包里,才发现手上只有一只记事本,以及刚找零的几块钱。拉着她背包的出租车早就开远了,真是欺负人,见到他,好像总要丢些东西。
这么突然的跑下来,也不知身处何方,坐公车都找不到站点。只好随便抓了个方向走走,看见了识得的建筑,给江齐楚打电话,“我走丢了。”
他习以为常,“打不着车的地方吗?”不然她就直接打车回来了。
葛萱音量更小,“我钱也丢了……”
江齐楚这才略微紧张起来,“找找旁边有没有路标。”
“后边是贵友。”
“哪个?”
“方庄的。你查下附近有什么车能回去,呵呵,还有六块钱零钱够坐公交的。”
“……你找个能坐的地儿等着。”
“那我去DQ,啊,还是麦当劳吧,DQ的买不起。”
“去吧,吃个冰淇淋败败火。”
“用你当年送我去机场的车速啊。”
江齐楚进来就看见她在门口位置坐着,捏着只透明的塑料杯子,白色小勺在里面捣来捣去,冰淇淋早化成奶昔了。“这玩意儿几块钱一个?”
“啊?正好。”她摊着干净的两只手,六块钱全花了。
“……”完全不担心他过不来,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江齐楚真不知该欣喜她的信任,还是该骂她的心大,“只是钱丢了,还是整个包都没了?”
她一脸倒霉相,“都落出租车上了。”
“没要票子?”看那副心虚相就知道了,“还行,剩了个手机。”
“嗯,记事本也拿在手里呢。”
“不是夸你!”江齐楚啼笑皆非,知她是故意逗贫不想自己过份忧心她,也不忍再数落,“先打电话把银行卡挂失了,让小棠在家给你补办身份证邮来。”
葛萱点头,看他一眼,目光游移。
他看出不寻常,“包里还有什么重要证件吗?”
“江楚,我好像看见许欢了。”她声音很小,但却是正视他,说出这句话。
无过渡突然转移的话题,几年未曾被她提起的名字,让江齐楚愣了数秒才有所反应,“在北京?”
她道明经过,“就是刚才在车里看见他,急着追出来,才把手包忘了。”
他孩子气地冷哼,“真气人。”斜眼看她,神情漠然,“追上了吗?”
她遗憾地摇头,“结果还把包给弄丢了。”
“丢就丢吧,该走的留不住。回家吧。”
再怎么表现得不在乎,心里还是会想着。葛萱不停看手机的动作,逃不过江齐楚的眼睛,心里默默喟叹,端着电脑起身,活动下脖颈,“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葛萱仰头看他,“这么早……”语气落寞。虽然他坐在这儿也只顾自己不出声,但是,身边有那么个人在,她比较不容易胡思乱想。
江齐楚看看表,“你也该睡了,没事儿别熬太晚,加班了困得要死。”
她不情愿地应一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