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寸日光来倾城

第39章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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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男孩子,舍弃了曾经引以为傲的短碎流海,理了很利落的短寸,皮肤比记忆里的人更黑了许多,高高的,瘦瘦的,好像光是我的力量就能将之推倒。

他没有一如既往的对我微笑,所以我看不出他究底改变了多少,我只能确定唯一没变的,是依旧那么爱穿衬衣,我钟爱的白色。像最初我们的相逢,他站在校门口,因为我的一字一句笑得肩膀抖动,衬衣一角随着他的动作儿翩翩起舞。

他右手提着垃圾袋,左手被一个短发的女孩子挽在胳膊里,两人并肩停留下来。我就这么狼狈的蹲在地上仰望着他,仿佛仰望一个我永远不能与之并行的天神,我甚至屏息静气,不敢有丝毫的惊扰。

许灼没有再走一步, 夏日的阳光在头顶编织,我能清晰的看见他胸膛在微微起伏,一下一下,节奏缓慢,似一个婴儿正在安眠。我的心也跟着它一下一下的平静下来,消磨掉我之前的之前的燥豫。我们就这样两两相望,仿若一个梦境般虚无。

他看着我,我们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在做一场无声的告别。我不知道他的眼神里意味着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的震撼不少于我。

终于,我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决心要以平稳的情绪出现在他面前,叫他的名字,亲口对他说一句。

许灼,许久不见。

我站在那排旧式楼下,一步一步朝对方靠近,就在即将要到他面前的时候,我看见许灼很迅速地背过身去,离开的姿态,我欲上前挽留,那个女生却挡在我面前,她比我高,遮住了我所有视线。

在没有和邓蕾生接触的时候,我对她仅有的印象只是一头利落短发,比我高一点,偏瘦,并没有多特别。她趿着人字拖,目光久久落在我身上,却定定的站在了我面前,很清脆的叫出了我的名字。

夏平安。

我站直身,与她对视。不卑不亢。下一秒,她却友好地伸出了手,对着我微笑。

就在我几乎以为对方是善意时,我瞥见了她右手腕上的银色手链,那般亮,在我眼前晃啊晃,很是耀眼。

之所以让我觉得耀眼,是因为上边的银色小吊坠,是四年前,我为许灼亲手挂上他那款诺基亚的。形状是一个咧着嘴笑的巫婆,长头发齐刘海,咧开的牙齿上镶嵌的是三颗小水钻。

她靠近了些,很不以为然的将我伸出了一半的手,轻轻握在手里自我介绍。

邓蕾。

看我没有反应,眼睛一直紧盯着她的手腕处,她才方放开我的手,又是一个轻笑。

你也觉得这吊坠特别?我从许灼那里厚着脸皮要来的。

闻言,我不自觉地冷笑了一下道,是挺不要脸的。

我那句话并没有想要隐藏,何况我们离得太近,邓蕾绝对能听见,但她却忽视了这样严重的挑衅,依然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不知为何,这总让我想起卫优澜。

我听见她不以为然的说,我是在好心建议你们打道回府,因为,他不想见以前的那些人。

语毕,凑近了我,眼里更是盛满笑意,轻轻加重几个字。

尤其是你。

据说,我们与陌生人的安全距离是1。2米,这是在公共场合应该保持的礼仪,一旦对方逾越了,会让人产生不安的感觉。于是我最终没有克制住,从两人的缝隙间伸出手至她的肩膀,下意识用了力,将她推离属于我的安全范围,脑子里有团火在燃烧,并越烧越烈。

我要越过她向前追逐,邓蕾却只是再次无声地挡住了我前进的脚步。

看她这无声无息的样子,我是真的有些怒了,刚准备发飙,却听见有人说话。我抬头,便看见前方不远处,朝南的楼道间,许灼倚在一旁生了锈的栏杆上,他微微低了头看我,言辞简洁。

请你离开。

那个少年,嗓音早已改变,与当初的稚嫩对比鲜明,声线浑厚了许多,听得我几乎要落下泪来。但我很清楚的知道,我落泪不是因为发觉了他的改变。

而是,在我自以为经历千山万水终于寻到他的时候,他竟然开口,要我走。

在许灼开口要我走的时候,我简直无地自容,我想起在裴明珠面前我放的那些狠话,感觉自己被人给了一个耳光。我静静站在原地,凝望着高处的那个人,他的眼睛已经不如往日清明,他没有变得更好,甚至比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更狼狈。那一瞬间我在想,我执着的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年,我对他究竟是喜欢是怨恨,还是不甘心呢。

可是还未等我理出头绪,大脑已经率先做出了指令,场地空旷,我很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

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喜欢你的,我也不是一定要找到你的,我更不是一定要站在这里来承受我可以不承受的攻击。

我只是,想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

许灼终于有了表情,他盯着我,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皱眉的样子和四年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一样,额头的纹路不深,却分明无比。我似是捕捉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连着以为自己也可以回到肆无忌惮的从前。

于是我很自以为是的又向前走了几步,至阶梯最下方,底气特别足的说,四年前,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随便消失,那么今天,你就更没资格要我离开。

终于,邓蕾沉不住气了,她想靠近我,却被我手一挥推向墙壁,她整个人撞在坚硬的混合泥土上,立即呻吟出声。应该是真的很痛,因为我用了力气,对待我不喜欢的人,我从来不心慈手软,这一点,还是许灼教的。所以我才有那么大的勇气,在奶茶店里为了想要保护的人直接掐架,彼时我脑子里的画面,也是那嚣张的脸庞。

只是我忘记了,在我缺席的这么多个日夜里,我们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对我一无所知,或许也不想知道,而我对他亦一样。我不知道他遭遇了些什么过了怎样的生活,我甚至不知道他遇见了什么人,而心中的那个位置,是否已经推杯换盏。我只是固执地以为着,我对他来说是最特别的,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都该,一如既往的包容我,所以我没有顾忌。

邓蕾轻细的痛呼响彻在我们几人的耳边,虽然轻细,却清晰无比。看见我的行为,许灼瞬间不淡定了,他连喘几下,似乎被气得不轻,最终抬起手,很明确的指着我,咬牙切齿的说了一个字。

滚。

这个字对我来说,如同一道雷,直直地将我从头劈到脚。可在那一刻,我异常固执,固执地看着他两眼泛红却硬是不哭,固执地语气高昂,横着眼问:

凭什么!

许灼的情绪也被我带得激动起来,他很快速的下楼,想要走到我面前,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中途的时候似乎崴了一只脚,于是扶着已经爬满铜黄绣纹的旧式栏杆,停留在了楼梯中央。邓蕾终于不再顾忌我,很快速的迎上去,许灼却没有看她,只死死盯着我,指着自己的右腿表情凶恶地道:

因为,我恨你。

他说得撕心裂肺,我也同样,肝胆俱裂。

刹那,有不好的预感仅仅扼住我的呼吸,我如遭雷击。心里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后的尘埃在飞扬,我听见来自回忆的叹息,我恍然看见那些过去的美好,沉入谷底,再唤不醒。

最终邓蕾什么话也没有说,扶起许灼离开了我们的视线,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何时离开,我被那简单的三个字,震得神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