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尚且有說有笑的訓練室,隨著林仲龍這聲怒罵,頃刻間安靜下來。
離兩個當事人最近的薑默有著全隊最為豐富的和林仲龍對線的經驗,當即起身擋在他麵前,沉聲說:“林仲龍,有事說事,不能罵人。”
“憑什麽?你自己看看,好好的訓練讓他攪和成什麽樣了?”林仲龍氣勢洶洶地瞪著她,“少跟我扯什麽比賽現場之類的屁話,沒這道理,哪家選手經得起這麽禍禍?”
他不提這茬還好,一提薑默就想起之前自己那聲氣壯山河的“給爺爬”,差點笑場。
忍住,現在是極其嚴肅的場合,得跟他把道理捋順。她強忍笑意,認真地解釋:“你不能因為他做的事情影響你的情緒,就斷定他的出發點有問題,邏輯……”
“邏輯你大爺!”被擾亂思路輸掉比賽,還得挨薑默數落,林仲龍越想越氣,抄起椅背上掛著的外套把自個兒往裏塞,冷冷地說,“玩兒蛋去吧,爺不伺候了。”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不想胳膊被人一把拽住。林仲龍怒槽拉滿,直接開大,也不管究竟是誰,猛地一甩胳膊:“滾遠點,艸!”
“砰”的一聲,那個人被他甩開,重重摔在地上。緊接著,此起彼伏的驚呼聲響起,最突出的就是薑默,似乎是被嚇到,她的聲音尖銳得略嫌刺耳:“摔哪了?疼不疼?”
林仲龍這才意識到不對,一上頭又動手,用了多大勁他自己心裏有數,估計除了崔平順,全隊沒人吃得住他這一下。果然,回頭一看,曹夏生正被眾人七手八腳地扶起,白淨的小臉漲得通紅,看得出摔得很重,卻還勉強擠出一個無謂的笑容,結結巴巴地安慰大家:“沒、沒事,我沒事。”
看似最冷酷無情的崔平順此時表現得最為靠譜,他伸手在曹夏生背後各處按了幾下,一邊按一邊問:“疼嗎?”
曹夏生起初還能佯裝鎮定,而當腰間被按到的時候,他突然倒吸冷氣,掙紮著想要躲開。
崔平順神色一變,也不管薑默在場,立刻掀起他的衣服看了一眼。
“怎麽傷在這啊?”他順手在腰上一按,給曹夏生按得像個土撥鼠般又是一聲慘叫。
“讓電競椅的滾輪磕到了吧?”薑默指著林仲龍的電競椅,按照受害者摔倒的位置看,就是它沒跑了。
想到始作俑者,她氣不打一處出,臉色愈發難看,扭頭對林仲龍怒目而視。
平心而論,出手傷人確實不是林仲龍本意。要是沒有薑默,他可能自己找個台階麻溜地滾下來,承認錯誤道個歉,再有人出來打打圓場,這事也就過去了。但是,眼下這情形,打死他也不想跟薑默服軟。
“看什麽?”壓抑著心虛和愧疚,他故意惡聲惡氣地反問,“要打要罵隨便你,有啥廢話趁早說完,待會還講新戰術呢。”
薑默的怒氣猶如泄漏的煤氣罐遇上一點火星,瞬間被引爆了。氣到極點,她的表情反而變得極為平靜,隻是一看那吐故納新的架勢,準是要跟林仲龍對著往死裏掐一場。
幸好,韓鈞覺察出苗頭不對,趕緊上前,拉著林仲龍往外走。
“薑默,你們照顧好曹夏生,我來跟小林說。”他一邊走,一邊回頭囑咐薑默。
“幹嘛?”林仲龍作勢還要反抗,卻被韓鈞一個警告的眼神壓製住,服服帖帖地被拉著來到走廊。
滿腹的長篇大論沒有用武之地,薑默一時覺得有些憋屈,但她也清楚,如果這時候自己非要跟林仲龍把這事爭明白,一來不知道要吵成什麽樣,二來也浪費了韓鈞的一片苦心。
當經理還得瞻前顧後,一股邪氣沒處發泄,她感到挺窩囊。而這邊曹夏生的事她也插不上手,有崔平順這個更專業的人在,已經進入驗傷環節。初步的檢查做完,他判斷曹夏生傷得不算重,就是腰上撞到的那塊地方可能要疼兩天。
“你坐這,我先給你揉揉,忍著疼啊。”
說完,不等曹夏生反對,他像扣籃似的把人按在椅子上,大手貼上傷處,隻一下,訓練室裏就響起了殺豬般的嚎叫。
先前薑默氣得不輕,滿腦子想的都是林仲龍如何沒數。結果讓曹夏生這一嗓子直接喊懵了,愣了好久,耳朵裏似乎還留著點嗡嗡的殘響。
“孫……崔、崔平孫,不、不用了吧,我、我能忍。”曹夏生吸著涼氣求饒。
“閉嘴,揉揉就好了。”一聽他這叫法,崔平順就來氣,當即手下又加了三分力道,眼見著曹夏生腦子上沁出一層冷汗來。
薑默看了看時間,讓這事一攪和,原定下午三點的戰術討論會要延後,不如先讓沒事的幾個人自己去忙,她趁這個機會跟曹夏生好好聊聊。
於是她安頓好剩下的人,又搬了把椅子,坐在曹夏生對麵,開啟班主任談心模式。
“曹夏生,今天這事,我先跟你道歉。”
話一出口,她忽然覺得有些耳熟,好像不久之前才說過類似的話。再一想,好麽,不就是林仲龍之前為了點雞毛蒜皮的事跟葉星臣道歉,她去幫著安撫情緒,代表他道歉來著。
都是些什麽事啊,她不禁暗暗搖頭,好好的一個技術型人才,生生被林仲龍逼成了apologizer,這個仇,她姑且記下了。
曹夏生搖搖頭,剛想說什麽,結果硬是疼得連開口的力氣都沒了。
“你別急,先聽我說。不管什麽原因,他動手就是理虧。你可以不計較,但是得把道理弄清楚。”
“我知道他不是故、故意的。”曹夏生總算擠出一句囫圇話來。
看看,這就是覺悟的差距。薑默又是感慨,又是氣惱。她是真不明白,就林仲龍這炮仗似的毛躁性子,怎麽能平安活到這麽大的?不用說別人了,連她都不止一次地想過,但凡武力值對等,她早就跟林仲龍真人快打了。
她又有些慶幸,這幫隊員都挺善良的,不管性格如何,私底下相處得都十分融洽,偶爾有爭執,也僅限於遊戲和比賽。對於林仲龍,他們更是拿出了極大的包容和忍讓,心照不宣地承認他這人沒壞心眼,就是脾氣急,還動不動就上手。
要不是隊員們如此明理上道,LW戰隊怕是打完揭幕戰就官宣散夥了。她暗自感歎。
“你能這麽說,我就放心了,”薑默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不過今天這事,你確實有責任。林仲龍是你偶像,有機會能近距離和他接觸當然很開心,這我能理解。但是他有句話說得不中聽,道理沒錯,你不該在他訓練的時候幹擾他,加油也不行。”
曹夏生幾次著急地想辯解,薑默沒給他機會。
“重點不在於你用意的好壞,而是場合和你的身份。現在你坐在這裏,就該明白,這是訓練,周圍都是你的隊友,最起碼,你應該做的是觀察和學習,用他們的長處彌補你的短板。當然,我也有責任,這些話要是我提前跟你說清楚,也就不會有這個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