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心里很清楚一件事。
知道他存在的人越少,对他来说越安全。
但,想活下去,就需要人帮忙,明月算一个,但还不够。
如果大汉杀了李雁,肯定对小孩不利,但小孩也很清楚,不杀李雁,对自己依然很不利。
他在发呆,身边闪过了几道银光。
花忘言的狂笑忽然减弱了很多,明月的银丝点住了她的穴位,内力正在进入她的身体,让她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银丝也缠在了大汉胳膊、腿、还有脖颈,那把斧头也被银丝卷住,摔在了墙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大汉还差一步,李雁半跪在地,刚才那把斧子离他的额头只有一指的距离,他都能看清斧子那锋利的刀刃。
如果砍在他的头上,只需要一下就能让他的脑袋开花。
也是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了死亡。
明月走到了他的面前,沉声说道。
“你还活着?”
刚才的打斗让李雁已经耗尽了力气,他的五脏六腑像是被放进了火炉里炙烤,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捏碎了。
他看着明月,勉强点了点头,吐出了嘴里的血。
“还活着。”
小孩推着轮椅过来,祭山捏住了李雁的下巴,上下打量着他。
“不得不说,花禅意的眼光真的很不错。”
他笑着,看着满脸通红的大汉。
“我说过了,让他活两天,大晚上搞这么大动静,吵得人头疼!”
大汉瞪着眼睛,他虽疯狂,但能感觉得到脖颈处的银丝也很锋利,如果他非要杀李雁,那么明月的银丝也会毫不犹豫的割下他的头。
李雁看着明月,不敢相信她真的已经成了自己的敌人。
明月却根本没有再注意他,而是点住了地上人的大穴,让他止住了血;又转向花忘言,用银丝为她诊脉。
“小心动了胎气。”
花忘言已经冷静下来,她看着明月,声音嘶哑的问道。
“你为什么要骗我?当时让我死了不是很好?”
明月冷冷回答。
“我从不骗人,你也不该死。”
花忘言呆呆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李雁。
小孩很乖觉的在旁边说道。
“今晚上我就留在这里打扫吧,师父和大哥都好好休息。”
祭山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拍了拍他的头,让明月带着大汉出去。
终于地牢里又安静了,小孩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对李雁说道。
“这个人,只是暂时止住了血。过一会,他就会活活的疼死在这,要不然就是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在这里。”
李雁抬眼看他,嗤笑了一声。
“杀人,你不是也很擅长吗?”
小孩也笑了。
“这不是杀人,这是帮人,当然是要留给你这个武林正派掌门了。你不杀也没有关系,那么我们就看着他死好了,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
他看着花忘言。
“你很幸运,你的孩子也很幸运,还没有出生就能看着人死,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勇敢的人。”
那人趴在地上,看着花忘言,不停的念着。
“杀了我……”
花忘言看着他,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小孩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李雁。
血还在流着,李雁知道这很痛苦,这比直接了结了生命要痛苦的多。
但让他出手杀了这个人,他办不到。
他不能出错,即使在这阴暗的地牢里,即便只有小孩和花忘言。
小孩冷笑道。
“能当上掌门的人,心果然很硬。”
他看着那人,一脸同情。
“你要记住,是这个叫李雁的男人不肯帮你,因为他不想担上杀人的罪名。我也不想,因为我只是个小孩子。”
那人的脸已经痛苦的扭曲,点住的穴位随着血流而慢慢的解开,疼痛比刚才更加清晰。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不了。
花忘言忽然支起身子,爬了过来。
她看着那人的眼睛。
“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的?”
那人闭上了眼睛,只想快点了结生命。
花忘言苦笑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拼命一掌对着他的天灵盖劈了下去,一声闷响,那人便再也不动了。
李雁吃惊的看着她,小孩也很吃惊的看着她。
花忘言看着那人的尸体,又看了看他们。
“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从古至今,你们所谓君子想做却不敢做的坏事,不都是去让女人做吗?”
她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是苦还是在笑。
“你们知不知道花家原来有一套掌法?只救人不杀人。花家尚武,却只为和平,不为伤人。我从未害过人,伤害的只有自己而已,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忽然抽了一口气,忍不住吐了出来。
小孩看着她瘦削的后背,忽然笑出声。
“你说的很对,这种事通常都会让女人去做,这样才能让君子毫无负担的骂人。”
他走到李雁面前,用一种很不屑的语气问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你是为了明月,可惜你太骄傲了,又太轻视我们,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慢慢的说道。
“轻视孩子和女人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李雁抬眼看着小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眼前的人只有十岁呢?
小孩也看着他,低声说道。
“你这么爱惜你自己的名誉,就不该来,你有恐惧的东西,但是明月没有,她比你厉害得多,你根本得不到她。”
李雁的脸突然变得很红,又变的很白,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在这个孩子面前居然一览无余。
他除了恼怒,居然无话可说。
小孩又笑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出去之后一定想要杀了我,你也不用否认,像你们这种人我真的见得太多了。”
李雁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他无话可说,也没有必要说。
小孩冷笑不止,拖住地上的尸体的腿往外走。
“我不会让你进到任何一间地牢里,因为我知道你跑不了,像你这种人,心只要向恐惧低头,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拖着尸体,小小的身体却走得很稳,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门关上,地牢里又恢复了平静。
李雁忽然也想笑,但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感到一阵凉气从脚心传了上来,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
大漠马帮的掌门,居然会被一个地牢困住,居然会在这种阴沟里翻船。
这真是太可笑了。
花忘言在旁边幽幽问道。
“你还能不能动?你要是能动,就把那斧子给我。”
李雁看着她。
“我已经元气大伤,保护不了你,你不要做傻事,尽量活下去等外面的人。”
花忘言只是说道。
“把斧子给我,如果还有下一次这样的事,我可以不用我的手。”
李雁愣了愣,他想说不会有下一次,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于是把斧子扔了过去。
花忘言拿起斧子,这把斧子是大汉带着满腔的恨意磨了一遍又一遍,几乎都要把磨刀石磨平,锋利至极,在这阴暗的地牢里发着幽幽的寒光。
她虽然虚弱,却没有再受折磨,加上她有身孕,祭山会让她每天多吃一点,保证她和孩子都活着。
所以,她即便也很难受,却比李雁要好得多。
斧子上隐隐约约的照出了她的脸,她的眼睛。
“我已经不想死了,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我一直都觉得在这里生不如死,但今天亲手了结了一个人的生命之后,我才发现,活着是多么珍贵的一件事。我或许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但我既然来了,就不应该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
她擦了擦斧子。
“我总是跟着男人走,是希望有一个男人能够收留我,保护我,让我像其他女人一样有一个家。我做错了吗?”
她看着斧子上自己的影子,摇了摇头。
“我如果错了,可为什么其他女人就是对的呢?”
李雁吐出一口血沫,他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在大漠马帮的时候,经常在大漠里遇到了沙尘暴,满天的黑沙遮天蔽日,世界都将陷入黑暗,再没有明天。
但每次他都活了下来,有的时候,意志是可以让人活下去的。
他很清楚,花忘言现在也很清楚。
现在剩下的就是运气了,不知道运气会不会站在他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