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势退得极快,受伤的河妖跟不上水势后退的速度,整个暴露在太河岸边。
那遍布鳞片的鱼蛇相融的身躯,狰狞地长者四条粗壮的腿,丑陋庞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长尾,把院门村刚建的木屋摧毁殆尽。
葳正要对河妖下最后一击,彻底将这个东西杀死。忽然天光乍开。阳光普照在满是水汽的山间。
葳的眼底闪过一条熟悉的人影。
他心底的戾气霎时收起,整个人往下坠落。
河妖瘫在岸边,已经无力退回到保护它的太河水中。
怀碧跑向葳所站立的位置。
葳看着她的身影,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无法抑制的喜悦。
忽然半空中有人朝自己喊了一声。
葳脸色大变。
他倏然回转身,只见半空之上站着已经多年不曾出现在人世间的天界神明。
伏羲是做了化身才来这里的。
他和葳对视,一脸痛心。
“你还是插手了院门村的事情。”
“你也插手了天女的转世。这是我的软肋,你明知道……”
“是的,我知道。”伏羲叹道:“你过不了这一关,怎么守得住封印内息壤。河妖不能死,它分担了息壤的威力,否则以息壤在封印内滋长的速度,你根本来不及净化他。”
“但是院门村的人……”
“他们不是你能管得了。”伏羲道:“当初天女的事情没有让你明白吗?”
葳凝望着伏羲,半晌后只说:“抱歉,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在相互利用而已。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为什么会选择留在太屋山。”
伏羲注视着葳,叹息说:“你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我不是息界的葳了,被魔气熏染过的我有人性的一面。”葳道:“所以让您失望了。”
伏羲却是笑出了声,说:“葳,你是我见过的性情最复杂的生灵,明明并不是人,却拥有所有的人性。事实上,你早就算好了一切吧,就等着我再次出现在这里的一天?”
葳面无表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院门村的人不就是在你的操控之下,活得如此艰难的吗?”
“当然不是,河妖出现是必然的,是你亲手制造出来的。”伏羲说到这顿了下,“我想,你应该早就见过自己留在息界内的那一半了。”
“连天女的死恐怕都在你的算计中。”伏羲喃喃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毕竟你是掌控整个息界的王,息界内发生的任何事情应当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葳沉默地看着伏羲,片刻后忽然变了脸,说:“现在才回过神来,是不是太晚了?息壤已经在太屋山内已经根深蒂固了。”
“所以河妖对你来说,不需要了。”伏羲接了他的话,“葳,你真的比任何一个生灵都让人毛骨悚然。”
“然后呢?”葳道:“事情是在你的纵容和刻意安排之下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半身的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拿我怎么办?”
伏羲沉吟道:“是个好问题,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身后有人靠过来,在伏羲耳边嘀咕了几声。伏羲的眼神骤然发亮,他对向葳,说:“太屋山不可能再让你留着了,这里我会另外派人驻守封印,葳你就跟我回天界吧。”
葳道:“不怕我闹吗?”
伏羲意有所指地看向站在葳身后不远处的怀碧,说:“我有什么好怕的?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我想你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天光散去,天气之间又恢复了涨潮之后的天清气爽。
葳回头,他牵起怀碧的手,低垂着头看她。
他的眼神中带着无限的眷恋,让怀碧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葳说:“我要走了,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怀碧微微瞪圆了眼,眼眶发热。
葳低笑了声,抬手抹掉了她眼底泛出的泪。
“哭什么?生离死别可不是人间常态吗?”
“为什么要走?你不是这里的山神吗?”怀碧哑着声说。
“因为我犯了错,犯错总要被罚的。”葳说的无限感慨,却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你走了,我怎么办?”怀碧抓紧了葳的手,急切地想要留住他,“院门村的人会被河妖吃光的。”
葳想想也是,他沉默了良久,忽然把镇山印放在了怀碧手上,说:“这个留给你,权当做一个留念。有山印在,山神庙里的守山童子不会为难你们,日后涨潮的时候,记得提前三天上山避水。”
怀碧不说话,没有接过葳给他的镇山印,抓着葳的手却越发重了。
“我不要。”她任性起来,也是会不管不顾的。
“你最大的愿望就是院门村的人能够平安一世,有了镇山印就不用怕河妖了。”葳喃喃道:“对不起,本来答应你要除掉河妖,不过有人插手了这件事,我让你失望了。”
葳说着低头看向自己腰间,他摸了摸黑炎剑,说:“本来还想留一件东西给你,但是……有点舍不得。所以就给你那一件吧。”
怀碧知道,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立即改了口,问:“你要去哪?我以后还能找到你吗?抓你的是谁,我……”她想着日后一定要去救他出水火。
葳顿了下,忽然说:“你就当我就是那位误入太屋山的修行者,现在终于能出去了。”
他不肯说,怀碧被心中的无力压得难受,她觉得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
葳另一只手探过来,将她环入怀中。
“我都不知道还会生出这样的感情。怀碧,我心里难受,不想丢下你不管,担心以后你会再次给压在山石之下奄奄一息。没有我教你术法,你以后……”
怀碧大声哭道:“那你别走啊!你这么厉害!谁要抓你你就打谁啊!”
葳紧紧地怀碧箍在自己的怀中,他想若是有可能,他真想把这个人也一起带走,日日夜夜地看着她。
“我很没用吧,是不是又让你失望了?”
葳离开之后,就被带到天界。
钱有道再一次看到了楚山君。
楚山君笑得和气,但和最初见到的楚山君一比,多了一丝尖锐。
有点不可思议,钱有道发现自己每一次见到楚山君的时候,都会发现他身上会多出一点令人不解的气息。
楚山君说:“葳,我会救你。”
葳笑笑说:“我离开的时候,不是让好好替我守住息界大门吗?”
楚山君却是笑地无奈。
“大门已经关闭许多年了,你都不知道吗?”
葳愣了很久。
钱有道想,可能连葳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太屋山中已经待了很多个日日夜夜。
楚山君说:“葳,日后珍重。这回不要忘记了,我会找到你。”
钱有道倏然睁开眼,面前一片昏黑。但他能清晰地看不远处蜷缩地坐在地上的钱隐花。他还没有醒,应该还处在跟他一样的梦境当中。
又或许是不一样的。
钱有道起身。
这时候钱隐花忽然动了一下。
“醒了?”他问。
钱隐花坐直身,抬头有些茫然地看向钱有道。
视线聚焦的时候,他陡然清醒了。
“这是哪里?”他紧张地四顾。
“应该还是意识当中。”钱有道,“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
钱隐花苦笑,说:“胜负?说的也是,毕竟关系到谁能成为葳。”
钱有道忽然说:“我承认我输了。”
钱隐花惊了下,怒道:“你看不起我吗?”
钱有道摇头,说:“不是。我不知道你梦到了什么。不过我梦到了葳和怀碧相遇的时候。真是让人不得不面对现实啊。”
他说的有些无奈。
钱隐花听得一头雾水。
“你在搞什么鬼。”
钱有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和梦中无数次看到的手不一样。
“葳昏迷的五天当中,有两天是你出现救了院门村的人吧。”
钱隐花没有吭声。
钱有道继续说道:“还有,最后的时候伏羲说葳精心布置了一些,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说明那些也都是你在排布。”
说到这里,钱隐花忽然扬声道:“你都准备放弃了,还来这一套做什么?”
钱有道低笑了声,说:“说的也是,大概我是真的不甘心。”
“我比你更适合对上息壤。”钱隐花从地上站起来,说:“所以,你输了。”
钱有道张了张嘴,本来想在自己输了的时候能够表现地更洒脱一点,但事到临头,果然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他清楚记得葳对怀碧说的那句话。
“我是不是又让你失望了。”
袁相宜一干人等的心焦。
终于听到楚山君说:“葳,你该醒了。”
躺在地上的钱有道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中透着一丝让人胆寒的冰冷。
楚山君叹气,他正要起身,忽然一道强劲的压力直接将他压跪在了地上。
“你……”楚山君变了脸色,他被迫伏在地上,咬牙盯住吃了坐在地上的人的衣角。
葳冷声说道:“你是不是还欠我什么话没有说清楚?”
楚山君脸色发白,说:“我不欠……你……任何……东西!”
葳从地上缓缓地站起来,忽然抬脚一脚踩在了楚山君的腰上。
砰的一声,楚山君的肉身砸在了坚实的地面上,只听一声闷哼,一口血喷了出来。
在外面的人看到这一幕,顿时心惊。
鹰哥当机立断地拉着袁相宜和白茜离开了山神庙。
袁相宜指着里面,说:“怎么回事,有道他……”
“他不是有道。”鹰哥看向白茜,说:“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在息界门外第一次见到葳的时候……”
白茜用力点下头,说:“记得,那就是葳的模样。”
“葳?”袁相宜满头的问号。
怀碧也在她耳边说:“葳不是这样的。”
葳拖着楚山君,一步步地从里面走出来。
鹰哥和白茜惊地连连往后退。
袁相宜只觉得此刻的钱有道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人非常不舒服,她忍不住说:“有道你……”
葳的目光一瞬间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袁相宜浑身紧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身体的控制权一瞬间交给了怀碧。
葳的眼睛一亮,朝怀碧跨出一步。
“怀碧!”
怀碧作势把鹰哥和白茜都推到自己背后,说:“你不是我认识的葳。”
葳沉下脸,朝怀碧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原地。
片刻后,他收回手,说:“也是,你本来就不喜欢我这一面。”
怀碧皱眉,正要说话。
葳忽然提高了声音,说:“不过真可惜,现在的能解决你们问题的也只有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