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相宜敏锐地发现，和头一次被这些傀儡发现的时候不同。这一次他们似乎对她多了一份敬畏——之前还强硬地拖着她就走，现在却只敢团团围住她，态度恭敬地请她上天。
只不过态度上比之前更加急迫了。
袁相宜对息壤的畏惧心理还是很重，心底的胆怯几乎要压断她的理智。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她“不得已的”但为了不让怀碧去死，所有问题自己都必须要克服。
息傀儡们迫不及待地带着她往天上飞。
袁相宜看着所有人都紧张地朝息壤所在的方向看，她下意识地往下看。
葳和怀碧，还有楚山君依旧站在花海中，大约是隔了不少距离，她只看到几个黑点在花海上飞快地在她脚底下跑动。
身边有人发现了她的目光，进而也看到了那几个黑点。
“是祭品，要去捕猎吗？已经很久没在花海上见过这些祭品了吧。”
另一人附和道：“只剩这几个了，不用管他们。息土之神看不上他们，才把力量释放出去，到外界去找更合适的祭品”
袁相宜心道，这些傀儡真有意思，他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本并不存在在这个人世间，只是因为息壤吞噬了那些所谓的祭品，生出了意识，他们才能借助天女的神力，创造出了自己。
她忽然在心底生出了一点恶作剧的念头。
“我问你们，要是天女死掉了，你们会怎么样？”
傀儡们忽然多出了细碎的议论声，离他最近的傀儡忽然大声说：“天女不要胡乱说这样的话。”
袁相宜不以为意地笑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你看那息壤……它是一座那么大的山。却被天女的意识控制着，它应该很不甘心。”
“没有的事。”傀儡像是本能地反驳袁相宜的话，“天女和息壤是共生体。没有天女神力的息壤，在这里是生存不下去的。”
袁相宜听到这个和葳他们截然不同的结论，顿时觉得无比新鲜。
“这可新鲜了。天女不是离开希望好多天了么？息壤不还是完好无损吗？”
那名息傀儡终于耐不住性子，用异样的眼神看向元相遇，问：“天女，您是故意在我们面前说这些话吗？”
袁相宜点头说：“我有点好奇，不能问吗？”
息傀儡道：“这些东西，您应当比我们更清楚。问我们还不如问您自己。”
袁相宜诧异，她竟然现在才发现，他们是真的把她当成了真正的天女。
“这样啊……”她更改了自己问话的方式，“那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息壤有什么变化，这个总能说了吧。”
“……”那傀儡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他说道：“很混乱。息壤开始敌我不分地吞噬自己的人了，天女这次之后您可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袁相宜只听进去了前面半句。
“吞噬自己人？”难道这就是葳所说的，息壤暴走的表现？
“还有呢？”袁相宜这时候才稍微紧张了点起来，息壤的情形她一点都不知道。
总的来说对她非常不利。
傀儡感觉出了她的紧张，说：“只要天女平安回去，息壤就会平静下来了。”像是在安慰袁相宜，却更像是在安抚这里所有人的情绪。
袁相宜心想，这可未必真能如了他们的意。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天女已经换了一个。
在地上的时候，往上看息壤还是一座黑色的山体。靠近了才发现，这里的息壤是一股悬浮着的流沙。袁相宜光看着那不断盘旋流动的山体，心底就很不舒服。
亲眼面对息壤，跟在地上随口喊喊，果然是完全不一样。袁相宜看着那滚动的流沙，就反悔了。
“真的要进去吗？”袁相宜问：“被埋在里面应该很不舒服吧。”
息傀儡恭谨回答她。
“进去之后，您就会进入沉睡的状态了。什么都感觉不到的。”
袁相宜心想，那是不是就跟死了一样啊。她一点不喜欢那样活着，她仰头看息壤，叹气道：“真的不太想进去啊，有没有别的办法啊？”
息傀儡道：“您不要开玩笑了。您在里面过了千年。这世上没有人比您更适合留在里面了。”
袁相宜歪着脸，默默地在心底念叨。
可她真的不是那个留在里面千年的天女啊。
这时候，息傀儡中出现在一丝**，从黑压压的最下面，像火烧似的，一点点地蔓延上来，袁相宜清晰地感觉周围人群的动静逐渐变大。
她却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和息傀儡们一样，开始至注视着息壤了。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名息傀儡，随着人群的**紧张起来，他低声催促袁相宜。
“天女，请快些。超时就糟糕了。”
袁相宜心底有点蠢蠢欲动，她有种想反水的冲动。想看看如果她没进去，息壤到底会发多大的脾气。虽然站在她现在角度去看，这个模样的息壤比之前在外面看到的更加让人心惊胆战，那山体仿佛自带了一股强大的吸力，随时都能把这里所有人的东西全部都吸进去。
心脏仿佛一瞬间紧绷起来。
各种念头都在她的心头反复出现。
万一她进去了真的醒不过来呢？
万一息壤有了她之后，力量只增不减，反而给还在外面的鹰哥他们添麻烦呢。
万一……她像天女和怀碧那样，做了自己原本不该做的事情呢？
心底一瞬间就生出了无数个借口。
“天女！”息傀儡忍不住了，他大声道：“请您上去！只有那里才是您能去的地方！”
袁相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重话冲击地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你说……那沙堆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她忽然想起天女歇斯底里说起的自由两个字，“你说，把一个活生生的灵魂，埋死在那座沙堆里千年，才是对的？”
她的脾气，忽然之间就出现了。
“对。”息傀儡道：“那就是您唯一的用途。”
袁相宜一瞬间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不，正确来说，是天女的呼吸声。
天女是个活生生的人，自己也是。
没有人能够规定她必须要做什么，才能显示自己的价值。
息傀儡见袁相宜一动不动，急上了头，不管不顾的抓着袁相宜就把她往息壤那边带。
人群中的**更盛了些，甚至可以听到哀嚎声。
袁相宜在息傀儡的手底下剧烈地挣扎，甚至开始管不住的脾气开始怒吼着对息傀儡破口大骂。
人群的**也越来越大。
袁相宜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与此同时，她碰到了那把回到自己手里的那把短剑。
息傀儡终于还是被人群中出现的意外把自己的注意力给引过去了，他用高亢的声音，命令着身边那些跟他一样的傀儡，去拦住那些不速之客。
而袁相宜这边，抬手趁机一剑封喉。
息傀儡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不是……”
袁相宜心底真为他开心。
“你说对了，我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天女。”袁相宜直接把短剑插进了他的身体当中。高壮的身形，在她面前眨眼间便风化成了回黑沙。
袁相宜看着扬起的黑沙，忽然明白了葳之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息傀儡没有死亡。
失去了意识的支撑之后，剩下的躯体就只是一捧黑沙而已。黑沙汇聚成息壤，在天女神力的灌溉之下，有朝一日重新再聚成人形。
还是那个人，只是从前的意识不再有的。
仔细想想还真的跟人没有多大的区别。
但是……
袁相宜不喜欢他们。
背后喊她的声音更加近了，惊醒了陷入自己意识当中的袁相宜。有什么东西正涌向了自己，带来了一股压迫力。袁相宜起身回头，短剑划开了靠近自己的高壮身影。
葳一眼看到此刻的袁相宜，他本能地倒退了一步。他不敢相信自己应该会生出了害怕的情绪。
袁相宜冷不丁地和葳对视上，看了一眼葳的惊惧表情，觉得眼熟。
楚山君和怀碧靠过来的时候，袁相宜忽然回了神。
会在她面前露出胆怯神色，不就是钱隐花吗！
“相宜！”怀碧越过了葳，冲了上来。
袁相宜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把自己防身的短剑往边上偏了一点，让怀碧顺利地抱住自己。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葳。
葳的脸色看上去很平静——这跟葳平时的模样不太搭，他情绪最稳定的时候，并不是这幅看透了一切的模样。她侧头问怀碧。
“你们背着我又决定了什么事？”
她想，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是真的很讨厌，你们这种私自决定了什么事情，什么都不告诉我的举动。”
怀碧在她耳边低声说：“那是因为你从来不会听我们的话啊。”
袁相宜想，这又算是什么歪理？
葳走近了两步，说：“怀碧，差不多时间了。”
袁相宜微微睁圆了眼，她发愣地看向葳。她心底忽然有个念头——她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却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怀碧这才放开了她。
袁相宜眼神一动，她脸色一变，沉下脸说：“怀碧，短剑是有道送给我的定情信物，还给我。”
怀碧笑看着他，说：“是吗？那真不好意思。剑我要借走用。”
袁相宜往前一步，浑身尽是要拼命的凶狠！
葳拦在她的面前，低声道：“作为补偿，我把人都还给你们吧。不过要先让我把怀碧送上去。”
在听到葳确认了她的想法的那一刻。
袁相宜怒道：“你们有没有搞错！不是说好了，我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