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碧伸手按在她的肩上,用她从未有过的轻柔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你看,不管我们怎么去做,怎么去补救,都只会是错的。”
葳就站在她的背后,听到她说的这些话,低头看她。
袁相宜看着面前这两个人。
“可是……你们怎么办?我进去的话,还能活着。换做是你们可就……”她忽然不敢说出那充满极度不吉利的字眼。
都说人世间的轮回是生命的传承,虽然人很脆弱,人的一生极为短暂,由生至死,便是一段生命的起源和终止,不可复制,也不可能重新再来。
“做错事的人不是你。”怀碧说道,“天女已经为了她的罪偿命,没有道理我就能拿你的性命去躲避属于我自己的责任。还有葳。”
怀碧稍稍侧身,葳低叹说:“我不懂你们人世间的规则。破坏了你们很多的规矩,我也有责任。”
袁相宜惊恐地看着葳,问:“你该不会也要……不行!现在不止你一个人。你不能擅自做决定。”
葳扬起了头,说:“这是我自己的做下的决定,不会牵扯到别人。”
“那有道和钱隐花呢……他们本就是独立的灵魂,怎么能……”一切的杂思全部都清空,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她眼神一变,伸手突然朝葳抓过去。
怀碧忽然往她面前跨了一步,生生把她隔绝开来。
她把短剑交给葳,说:“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动手吧。”
葳微微抬手,短剑落在他的手心。他无奈地叹气,动作却是极快。
袁相宜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你们……”
心底有无数的气急败坏,也有无数的想不通,明明说好了一切,在最后的关头,这些人怎么就说反悔就反悔了?那她又算什么?
葳抱起怀碧,看袁相宜的眼神之中多出了一点光亮。袁相宜的精神有些恍惚,却见眼前一暗,心口慕地一阵剧痛。
她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
葳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说:“抱歉,你的心血是必须之物。镇山印我也带走了。到时候这里的结界会消失,幸运的话,鹰哥他们会找到了。要是运气不好的话,你也别怪我。”
袁相宜紧捂着心口,问:“为什么要我的心血?”
葳抬头看息壤,说:“息壤妖气暴走,镇山印到了它该发挥自己用途的时候,天女的心血是最好的催化物。百年之前,怀碧的心血被河妖夺走了,现在也该是还给她的时候了。”
袁相宜的脸色惨白,葳抬头看向息壤,微微抬起右手。
手掌掌心上渐渐现出了镇山印的模样。
一滴心血落在印身上。
刹那间,镇山印上所有的神光尽数消失。葳一言不发地抱着怀碧朝息壤山飞身而去。
袁相宜现在也只剩下心口的疼痛了。
葳果然冷血,端看他下手丝毫没有犹豫,就知道他早就有这样的打算。
袁相宜越想越生气,身体中的力气随着心口止不住的血,不断地往外带走她的神志。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她想在这里昏过去可不行,必须得起来想办法。
她耳边还能听到风声,呼呼地刮在她的脸上,带着风沙的味道。
远近还能听到魅鬼们缠着息傀儡绞杀的声音,声音尤其瘆人。
她漫无目的地寻思着,自己不能坐在这里等死。楚山君应该还在附近,但仔细想想,现在情况这么坏,指望楚山君也不靠谱。
就像葳说的那样,但愿她真的运气好,能等到有人出现来救她。
一双强劲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袁相宜的手臂,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袁相宜愣了下,随即问:“楚山君?”
可下一刻,她被发现自己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包围了——她意识有个人正在抱着自己。这个人的呼吸声有些重,代替了那些刮着她的脸风。
“抱紧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这才是熟悉且足够可靠的声音,袁相宜一下子就听醉了。她本能地环住对方的腰身,心想不管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有人冒充,反正现在她心里是特别开心了。
鹰哥站在高高的树梢顶上,目光紧盯在面前的黑山上。在葳带着袁相宜进去之后,不久这座山山体上冒出如同妖邪的活物全数不见了。
山体呈现出了他从未见过的黑沙状。在太屋山的原址上回旋。
从那时候开始,山间的风开始不断地呼啸,把方圆几十里内的所有东西都清了出去。
短短的几天内,他们就在附近把所有的神兽都捡回来了。
白茜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山林里遥遥地喊了他一声,鹰哥稍稍侧身,身影一瞬间消失了。
白茜就低声埋怨鹰哥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关键时候找他商量点事情,影子都逮不到。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茜背后的鹰哥把白茜所有的抱怨都听进耳朵里,口气不善地打断了她。
“找我就为了骂我几声吗?”
白茜被他突兀的说话吓了一大跳,本能地窜出一段距离后才发现来的人就是她要找的罪魁。
“你走路不能出点声吗?”白茜不客气地数落他。
鹰哥重哼了一声,说:“没事就回去。洪水时期,山间多妖兽,安分点少出门。”
白茜正话还没开始说,就被鹰哥呛了一脸。眼看着他要走了,忽然大声说:“哎哎哎,我话还没说呢!国主刚刚来信,鲧已经到他那边了,不过水势好像没有最初那么猛了,问我们现在息壤那边的情况是不是稳定了下来了。”
这些天,只有鹰哥一直观察着息壤的情况,昼夜不休,谁都抢不走他这差事。
鹰哥对现在息壤的情况有种不好说的感觉,琢磨了一阵,眼珠子转向白茜,问:“珍兽们呢?还留了几个?”
“除了被送出的鲧之外,其他都围着有道呢。”白茜想想都觉得心累。就一具没有生气的躯壳而已,一帮化为人形的神兽们团团地围住他,连她这个亲娘都不许靠近。
谁都拿这些千万岁的老不死们没办法。出门的时候,白茜再三吩咐魏惊书和楚山君,有什么情况,立刻闹点动静出来。他们好立刻赶回去。
“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白茜不满地嘀咕着。在这个时候,她也想悉心地照顾一下自己还没醒过来的亲儿子。
“这还用问?”鹰哥冷笑了声,说:“当然是准备在有道清醒过来的时候,立刻逼问他里面的情形。”
“……你不是跟他们说了什么。”白茜回想起来,这些珍兽在离开息壤的时候,还一副发誓坚守在息壤周边,等里面的人出来为止的架势。
结果没多久,这帮人就把目标落在有道的身上。
“不然呢,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不碍事,还能帮你看着有道的身躯?”鹰哥道:“没有人比他们更好用了吧,脑子不好使,一旦认定了什么人,就特别听话。葳当初的眼光可真是太好了。”
白茜嘟囔说:“也有月女那种特别难搞的啊。”
鹰哥横了她一眼,说:“山神庙那边只有惊书和楚山君在那,你也放心?”
白茜一瞬间回想起来自己来找鹰哥目的,怒道:“还不是因为你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回来一次会死吗?”
鹰哥忽然沉默了。
白茜的气仿佛撒进了太河里,一点生息都没有,顿时有点无趣,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鹰哥说:“我有预感,他们很快就要出来了。”就阴气消失,息壤化成黑沙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态接近尾声了。
白茜回头,疑惑地看鹰哥。
刚才就在她刚刚转身的那一瞬间,鹰哥身上的气息变了。
平时一贯的冷冽的气息,变得内敛了不少。
白茜忽然间有些在意鹰哥说出这句话的原因,她站到了鹰哥身边,跟着他一起眺望着远方。
回旋的山风将太屋山内的云雾都吹成了螺旋状。息壤就被藏在里面,偶尔云雾散开了,露出里面的一团黑色。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白茜在认识钱老爷之前,就是一尊冷清的狐仙。跟这样一个不省心的人待的时间多了,思考的事情也多了,渐渐地想法也就多了。
鹰哥呵呵了声,说:“连你都喜欢想这想那了。没心没肺不挺好的吗?”
白茜踢了他一脚。
“要是没心没肺会惹天女生气,你也觉得挺好的?”
鹰哥挑眉,不满地说:“你就不能举个恰当点的例子,天女能随便用来假设的吗?”
白茜哼了声,说:“感情啊,当然是要从重要的人身上才能看得出来,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让你动容了,那你也不值钱了。”
鹰哥恶劣的朝她笑,说:“你可真值钱。”
结果,平白又挨了一顿打。
鹰哥挨揍从来不长记性,白茜打完了,也不怎么长记性。但是重要的事情,他们都一直放在心上。
“鲧留着也有大用。治水上他有经验。而且他和涂山氏到底还有一点孽缘。让他们一块去折腾,日子也不会太无聊。”
白茜斜眼看他,说:“你这个人性格真的太差劲了。”
“人间不是有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鹰哥说得毫无愧色,“我舒坦不就好了。”
鹰哥露出些许舒心的笑意。
“剩下的那些,等到了时候,也能派的上点用场。不管息壤能不能顺利压制得住。总是要动手。”
白茜问:“动手做什么?”
“封印。”鹰哥道:“消除不了,那就只能封印。我想过了,人祭太耗神了,我不够就让神兽们顶上,特别是山婴。”
白茜觉得这主意听上去特别靠谱,可仔细一想,不管哪方面都特别地靠不住。
“当时伏羲在太屋山设下了三道结界。一道防天女,二道防息壤,三道隔绝太屋山。”白茜上下打量鹰哥,道:“你一道都做不上吧。”
鹰哥咂舌,道:“我做不到,但是我有脑子啊。山婴继承了山灵之力,封印太屋山绝对没问题。有道应该不会有事。找到人再做第二道封印。”
“还有一道呢?”白茜故意问。
最后一道无疑就只有天女才能做到。
这一趟进去,别说是天女了,就连葳能不能顺利回来都两说。
鹰哥低声道:“就算天女回不来了,她还能转世。大不了再在人间找上几十年。封印要是撑不了那么长时间,就让神兽们每年多辛苦一点。”
白茜诧异道:“哎哟,没想到你还想了那么多啊?”
“关系到天下苍生的事情,岂能随便。”鹰哥说得一本正经,一点都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潦草。
白茜觉得也就自己能正儿八经地站在这跟他瞎扯。
“还是等着他们回来比较妥。”她说:“我忽然也有预感了,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再不回来,就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