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边打定了主意,袁相宜转身就跑。
一直背对她的瑞天没有回头,在袁相宜越跑越远后,身影渐渐消失在冬日的寒风中。
钱有道不断地探着袁相宜的鼻息,然而随着血石消失在袁相宜的胸口,现出了原来的那道血窟窿一样的伤口,袁相宜的鼻息几近消失。
他忽然间意识到,他不能在这里等着袁相宜死去。
山神庙外,魏惊书看着一瞬间变得破落不堪的神庙,又惊又慌地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山婴在四周绕了一圈,道:“结界消失了。”
白茜几步出了山神庙,魏惊书忐忑地跟上去,还没出门就被山婴一把抓住了胳膊,说:“你去过山神庙里面吗?女神像在里面?”
魏惊书缓缓地点头,看着山婴满是琢磨的神色生出些许疑惑。
“……有问题吗?”
山婴未回答,白茜就回来了。
“山中的妖灵们快要疯魔了。”
山婴道:“山神没了,妖王没有了,这些妖可能以为自己翻天的机会来了。”
白茜瞥了他一眼,说:“早晚要收拾他们。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相宜那边……”
魏惊书回头看向钱有道之前消失的方向。
钱有道带着人进去已经大半天过去了,中间除了山神庙忽然大变样了一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袁相宜现在情况很不乐观,心血消失之后,多拖一刻袁相宜就离死亡近一分。
“这么久还不出来,不知道怎么样了……”
白茜被他这么一说,脸上也浮现出了忧色。
这时候破落的山神庙内出现一阵灵波,钱有道抱着袁相宜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个人齐齐围了上去,山婴几乎第一眼就看出了袁相宜情况不好了。
钱有道脸色惨白,道:“我没有办法了,相宜是天女转世,山婴你试试看能不能用灵力多拖一阵。”
山婴二话不说就开始给袁相宜渡灵气,钱有道紧紧抱着袁相宜盘坐在地上。白茜看着这两个孩子的神色,心疼地不行,可偏偏他又无计可施。
“你用了什么办法?”白茜低声问,“说出来,我们一起看看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钱有道的眼神中显出一点神采,他立刻将女神像中藏着天女的心血之石,以及自己想利用这块石头代替相宜的心血将她的身体修补完整的想法。
魏惊书急切地问:“用天女的心血能修补吗?他们又不是同一个人。”
白茜喃喃道:“心血是生灵的中心点,没有心血灵力就无法凝聚成形。但若是没有意识,徒留一点心血也没有用。”
魏惊书所想的就是白茜说的意思,他一个劲点头,说:“相宜性子偏冷,意志力也不够强。现在又遇到这么大的情况,说不定她自己就觉得自己的性命无所谓了。”
钱有道脑海中想起了关于袁相宜的很多往事。
在钱府的时候,单枪匹马地对上门妖,一个人去闯人家的结界,在钟神秀的眼皮底下救他,在吸灵阵内的退缩等等……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已经胆小到了丝毫不珍惜自己性命的地步。
钱有道轻轻地抚上袁相宜那张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血色的脸颊,触感和她的身躯一样的冰凉,他忽然在心底问自己。变成这样,到底是谁的错?
白茜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有道,青丘之国有一道秘术,叫引魂。狐仙擅使魅术,所依仗的就是引魂术入门的底子。你要不要试试?”
钱有道仰头看白茜,点头。
引魂术之所以会成为青丘的秘术,是因为初期简单,但越是用到后面,所耗费的灵力几乎是初期的千万倍。除了修炼成神的仙狐,几乎没有人敢轻易使用它。
白茜坐在山婴身边,面对着钱有道说:“有道,楚山君给葳补灵的时候,抽走了你作为人的神魂,你现在身上只保留了仙狐的仙力和葳的部分神力。引魂术消耗巨大,光靠仙狐的仙力完全不够,所以需要你以神力去补。”
魏惊书问:“镇山印还在吗?”
钱有道脸色微变,摇头说:“镇山印被葳带进了息壤里面。”
“那你消耗的太大,对你本身的伤害……”魏惊书皱了眉头。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试了。”钱有道甚至连犹豫的心情都没有,白茜一说出,他就想立刻就用上。
白茜低声道:“引魂术忌讳身边有任何动静,我以符阵将你们两个封印。怎么做我会一步步告诉你。”、
钱有道点头。
白茜祭出符纸,符阵在众人眼前凝结成阵,柔和的白光将钱有道和袁相宜两人包裹在里面。魏惊书担忧问:“我们能做什么吗?“干等着太煎熬了。
白茜朝门口看了一眼,说:“外面妖灵那么多,够你折腾了。”
山婴却是气定神闲的面对着符阵坐在地上,说:“我守着他们。那些妖灵不敢靠近我。”
白茜看了一眼山神庙,说:“山神庙对山神的神力有加持的作用,我们不能让妖灵破坏掉神庙。”
魏惊书问:“山神庙的存在对有道有帮助吗?”
白茜点头:“毕竟现在只有他的身上还有葳的神力了。”
魏惊书顿时有了干劲,他提了自己的剑,几步就冲了出去。白茜看着那年轻的背影,心道,果然和当年畏手畏脚瞻前顾后的年轻人不一样了。
白茜垂下头,问:“山婴你已经继承了山灵之位了吧。”
山婴看看她,迟疑地点头,说:“但是我爹传给我的山灵之力所剩无几,所以我只能保持少年的模样。”
白茜蹲在他的身边,说:“太屋山迟早要重新建立秩序,到时候你至少要做到管住外面的那些妖魔鬼怪。”
山婴皱眉,说:“我恐怕不行,怎么样也要把的形体修成了成人的模样,我才能做到。”
白茜摇头,她抬起头摸摸山婴的脑袋,说:“你身边有很多朋友会帮你,我看驻守封印的那几只神兽都还不错。”
山婴喃喃道:“但是人多了很麻烦……”
“天女也能帮你。”白茜忽然说:“天女出生太屋山,她对自己有感情。我想就算是她熬过了这一劫,也要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
“为什么?”山婴问。
“失去心血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又是自然而生山灵,想要养身,也只能留在这里。”白茜道。
山婴试着里接着白茜的意思。
“留在这里,就是以心血再聚灵体的意思?那不就是葳当初做女神像聚灵一样了吗?”
白茜点头。
“我就是这个意思。”
山婴对天女要留在太屋山很高兴,对继承太屋山山灵之位也没有了之前的担忧和排斥。
“这么说来,要给天女一个安稳的环境养身体,确实要好好把太屋山乱了上百年的妖灵好好整整了。”
白茜吁了口。
虽然现在息壤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谈未来还早得很。但白茜觉得至少他们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鹰哥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用他劳心劳力去安排。
“诶?”白茜后知后觉地问:“鹰哥呢”
山婴扭头看她,说:“和地蛇一起呢。……说起来,地蛇没回来了?”
袁相宜远远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她穿过那些走在跟她相反方向的人群,一晃眼忽然看到了钱府的大门,大门上浮现了一张白惨惨的脸。
袁相宜脸色一沉,抬头就朝那脸抽了一巴掌过去。
“钱隐花,别以为装神弄鬼我就不认不出你了。”
白脸细声尖叫着消失,袁相宜立刻一把推开了大门。入眼的却是原本应该在后院的钱府温泉。瑞天扶着腰站在那,说:“你怎么乱跑呢?身上这么脏,洗洗吧。”
袁相宜被他这么一说,身上那股寒意又出现了。
她发愣地看着瑞天扶着腰唉声叹气的模样,脚步下意识地朝瑞天那边走。
“别过去。”有人贴着她的耳边说:“那温泉是冷的,掉进去你就要被冻死了。”
袁相宜本能地哆嗦了一下,她想起了瑞天手中那只空空如也的碗,以及瑞天盖在自己身上毫无暖意的外衣。
“这是哪里……?”她忽然慌乱起来,这里都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但是很多东西却不一样了。
“不怕。”一股暖流握住了她的手,“跟着我走。”
袁相宜很害怕,她僵在原地,忐忑问:“去哪?”
“去你想去的地方。”那声音说:“温泉太冷了,你站在这里,身体会越来越冷的。”
袁相宜确实感觉到周围越来越冷。
“我想去哪里?”她禁不住喃喃道。脑子里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看到瑞天的时候,她想去院门寺。听到有道声音的时候,她想去钱府,那现在呢?
“你自己仔细想想,还有什么东西你一直挂念着的。有什么愿望还未达成,又什么人你特别想见的。”那人诱哄似的问着。
“我想……我想见师傅。”她偷眼看了一眼还站在岩石边上看着自己的瑞天,“但是我觉得师傅怪怪的。碗里没有饭,衣服也不暖和了,就像假的一样。“
“瑞天大师早就在八年前就死在了钱府。你应该知道的。”
“嗯,”袁相宜声音忽然轻了一些,“就是因为师傅死了,我才想见他。平时都能见到的人,就不需要了……”
心脏忽然跳动了一下,袁相宜本能地抚上自己的心口。
“那有道呢?想不想见他?”
“想!”袁相宜揪紧了自己的胸口,说:“他一定跟我一样,很想见师傅。我想带他一起来见师傅。”
“那你还留在这做什么?”
袁相宜仿佛找到了出路,喃喃道:“对,我先去找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