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虽然早已入秋,姜芽却隐隐有一种预感,春天快要来了。
就在她满面春风,心里美滋滋不知道瞎乐呵着什么的时候,走在一边的大米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快看那是不是余斯燃?”
姜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瞧见了第三棵桂花树下身姿挺拔的余斯燃,只不过他的对面还站了一个穿着长裙的女生。
长裙女生两只手背在身后,看这架势是要告白呀。
说时迟那时快,她拉着大米,鬼鬼祟祟地绕到了第二棵桂花树旁的草地,在一簇花丛后蹲下。
“你要干什么?”大米扯了扯她的衣服,轻声询问。
姜芽被问得一怔,一时竟也找不到什么躲在这儿的理由,只能随便搪塞过去。
“看热闹呗。”
“我不感兴趣。”大米说完,刚想要走,又被姜芽拉着坐下。
“你就当陪陪我嘛!”姜芽可怜巴巴地看向大米。
“打住。”大米受不了姜芽了,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掏出手机打游戏。
姜芽躲在花丛后面,探出小小的脑袋,眼睛看向余斯燃那个方向。只见他温和有礼地微微低头,不知道对女生说了什么,使得女生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忽然抬头。从姜芽的方向,能看见女生通红的左颊,和局促交织在一起的手指。
草地上,一只个头有些大的蚂蚁慢悠悠爬上姜芽的脚。姜芽感觉到脚背上有些痒痒的,低头一看,是一只黑黑的虫子,此时它正缓缓从脚背边缘向脚掌爬去。
“啊——”她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从花丛里站起来,拼命跺着右脚。旁边坐着打游戏的大米跟着被她吓了一跳。
等到亲眼看到那个黑色虫子被甩到了地上,姜芽才缓过气来。
姜芽看向余斯燃的方向,好像她这边的动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姜芽松了口气,拉着大米转移阵地,走到了第三棵桂花树附近的花丛。
这个位置离他们更近,甚至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
“大家都知道你没有女朋友,我也不会影响你学习的。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能告诉我是谁吗?我想知道那个女生有多好,能够让你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
……
姜芽正想探出脑袋看看余斯燃的反应,结果正巧碰见他忽然转来的目光。姜芽就像做贼一样,立刻缩回了自己的脑袋。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带我蹲草丛了。”大米戏谑道。
“闭嘴吧你。”姜芽捂住大米的嘴。
此时,有一阵脚步声从远到近。
“在这儿干什么呢?”是余斯燃的声音。
姜芽的动作快过思考,她蹲在草地上,低着头扒拉着几根草,撅着屁股,假装不知道有人过来了。相反大米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地,淡定地继续打游戏。
赏花?没什么好看的花。赏月?月亮姐姐还没有出来。她抬头,先故作惊讶地问:“嗝……你怎么也在……嗝……这儿!不好意思,嗝……吃太饱。”
我去,怎么又打嗝了!
姜芽慢吞吞地站起来,趁着这个时间脑里开始飞快运转,努力思索能够有力说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的理由。
有了!她心里一喜,一脸认真:“我和大米……嗝……在这儿抓蚂蚱。”说着指了指大米。大米配合地点了点头,人证物证俱在,稳了。
他的一声“哦”尾音上扬,显然是不相信她说的。他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间明显的笑意:“那抓着了吗?”
姜芽故作挫败地摇了摇头,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是因为没抓着蚂蚱才这么沮丧。
余斯燃身后侧的长裙女生看着他明显有所变化的表情,心思复杂。
姜芽偏头,瞥见长裙女生还在这儿,仿佛找到了救星。为了防止打嗝影响她的语意,她三个字一停地往外抛:“你快走,你同学,等着呢。”
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看向长裙女生。长得不错,气质也不错。
“乔薇,我还有点事,你先走吧。”余斯燃淡淡地说,头也没有回。
乔薇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走了。
不是吧!长裙女生是那个榜上有名的女神乔薇?
“她是乔薇?”姜芽惊讶地追问了一句。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还是不敢相信。她听说的乔薇清高孤傲,可刚刚那个表白时脸颊泛红,举止局促的女生却没有半点别人口中的样子,俨然就是一副害羞小女生的模样。
“可以借你室友一会儿吗?”余斯燃开口道。
姜芽好奇他借大米干什么,扭头看他,才发现这话是对着大米讲的。
“没问题。”大米爽快地比了一个“OK”,一副随意的样子。
她不开心地嘟囔:“我还没……嗝……同意呢。”
余斯燃把她拉到学校的亭子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粉红色气球,递给她。
她一脸纳闷,心想着这个办法之前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余斯燃仿佛听见了她心里的想法,解释着:“再试一次,验证一下这个办法是不是真的有效。”
还挺严谨的。
姜芽接过气球,两只手捏紧气球口,吹得极其小心翼翼,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的大小变化,生怕这球再一次在嘴边炸了。
看着大小差不多,再吹下去就要爆了,她急忙停住,偏头问余斯燃:“还吹……嗝……”
“吗?”她弱弱地补上了漏说的“吗”字。
“乖,是爸爸。”余斯燃脱口而出。
姜芽脸色瞬间变了,这人怎么什么便宜都占?她攥紧拳头。
余斯燃显然捕捉到了她蠢蠢欲动的小拳头,立刻说:“我什么都没说。”
“看来气球这个办法还是不行,试试这个。”余斯燃往姜芽的手上塞了一个白色塑料袋。
姜芽觉得余斯燃其实是在整她,对这些也没了兴趣,于是她偏不搭理他,扭头就要走。
结果,她刚迈出右脚,就被他给拉住了。他的左手牵着她的右手,她能清楚感受到他掌心带来的温度。
他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罩住口鼻,深呼吸三至五次。”
“哦。”姜芽神情恹恹地应了一声,苦着脸按照他说的方式开始做。
说实话,她对自己打嗝能好这事已经不抱多大的期待了,毕竟只要不紧张,就没有多大的影响,所以一切随缘就好。
余斯燃看着她一副苦瓜脸模样,塑料袋在脸上一下鼓起又一下蔫气,颇有几分滑稽感,一下没忍住扑哧笑了。
姜芽脸色复杂,停下动作,偏偏一大堆愤怒之词就在喉咙口呼之欲出,因为打嗝说不全,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我不要,你帮我,治打嗝,了。”
余斯燃自知笑得不厚道,诚挚地认错:“我绝对不会再笑话你了。”
姜芽冷哼一声,摆明了不相信。
“我发誓!”他举起右手,收起大拇指和小拇指,态度认真。
“最后,一次。”姜芽见他态度诚恳,也不好不给面子。
与此同时,余斯燃的小拇指微微翘起,慢慢和无名指合拢。
2.
“别睡啦,别睡啦,再睡就要变丑啦!”
姜芽的回笼觉在进行到15分钟时被她的自制铃声打断,她胡乱抓了抓头发,眯着双眼在枕头下摸索手机。
手机来电显示着“沈姨”,姜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不少,急忙揉了揉睡眼,按下接听键。
“喂,沈姨,您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她笑嘻嘻地问。
“阿姨想你了呗,顺便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呀?阿姨的事就是豆豆的事!”她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
“臭小子摔着腿了,你们离得近,这段时间你帮阿姨照顾照顾他,千万看住他了。”
“他摔着腿了怎么没告诉我?”
“估计是怕你担心吧。”
姜芽听到这个原因实在想翻个白眼。程桉不告诉她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怕丢面子。
尽管心里有一百般个不愿意,姜芽还是硬着头皮接下这个任务,并且还要非常乐意地答应。没办法,谁让沈姨总说自己是她的小天使呢。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一边给程桉发消息确认他人在哪儿,一边去买猪骨汤。
俗话说得好,吃什么补什么。既然摔着腿了,就得多喝点猪骨汤好好补补,想到这里,她自己倒是先笑了,感叹自己果真是个贴心的小天使。
30分钟后。
姜芽提着汤晃悠到西杭男生寝室楼下,她把汤放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下来,我在你寝室楼下。”
程桉单脚蹦到阳台,看到姜芽站在花坛边无聊地转圈圈,连忙招呼室友扶他下楼。
程桉一蹦一蹦地下来,姜芽迎了上去,见他需要人扶着才能走路,有些幸灾乐祸:“程大爷,说说吧,你怎么摔的?”
程桉板着脸:“你是专程过来奚落我的?薄情寡义,背信弃义,忘恩负义,告辞!”
姜芽被他一连三个成语逗笑了,笑得更是开心:“得了吧,打住,我是奉沈姨之命来探望你的。”
“就知道你没这么有良心。”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这还给你带汤了呢,怎么就没良心了!”姜芽把手上的汤递给他,不服气地回道。
程桉也不接过去,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的长凳,吩咐道:“扶我过去。”
“你不会自己过去啊。”
“我可是病号,这么惨不忍睹、楚楚可怜,你忍心?”程桉指了指自己的右脚,理直气壮。
“我求你了,别用成语了。”姜芽双手合十,言辞诚恳地说。
“不好意思啊,控制不住。”
程桉从小学开始就对成语有着一种谜之执念,那个时候,连着三次语文考试,程桉都在一道成语选择题上败给她两分。于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便决定要多说成语,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关键是,自从他成绩明显下降后,使用成语的正确率也随之降低。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在这件事里,她好像才是罪魁祸首。于是,她怀着些愧疚之心,把他扶到长椅上坐下,还贴心地打开了汤盒,语气也变得柔了一点:“来,喝吧!猪骨汤,补脚。”
“猪骨汤怎么就补脚了?”
姜芽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睨了他一眼,将自己的诡辩天赋展现得淋漓尽致:“你连这都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吃什么补什么,猪蹄汤是买不到了,但是猪骨和猪蹄同作为猪身体的一部分,功效肯定不分伯仲。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说得惊天地,泣鬼神,程桉听了想打人。
“我饱了,你吃吧,走路这么慢,你也需要补补。”
“还没到午饭时间,你怎么就饱了?”
“被你气饱了。”
姜芽拿出撒手锏,威胁道:“那可不行,沈姨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顾你,你必须给我全喝了,你不喝我这就打电话告诉沈姨。”
“这么大了你怎么还告状!”程桉控诉道。
程桉最怕母上大人的“紧箍咒”,当初姜芽发现这一点后,旁敲侧击告过他不少状。
“以前告状是年少天真,再说了告状不是小学必经之路吗,而现在是被迫无奈。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你没干坏事,我哪儿来的状告。”
程桉心服口服,生怕她再念叨下去,接过汤,闷头喝了一大口,想要糊弄过去。
姜芽眼尖地抓住了他的小把戏:“喝光!”
程桉自知躲不过去,只能认命地喝干净,三两口把汤喝完后,程桉愤恨地把空盒子还给她。
“这才乖嘛。”姜芽看着空盒子,满意地摸了摸程桉的头顶。
“姜芽!”程桉偏头躲开,咬牙切齿,“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怎么了,姐姐还不能摸弟弟的头了?”
“才两个月你能不能别揪着,从外貌从身高怎么也是我比你大!”
“我不管,就是我大。”
“让你年轻,你还不乐意。”
“我就不乐意,我就要当你姐。”
两个人幼稚地斗起嘴来。
“姜芽?”
身后传来不确定的喊声。
姜芽扭头,看见尚嵘,同样很惊讶:“你怎么在这儿?”问完,视线一偏,才看到他身后站着的余斯燃。
尚嵘欲言又止,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被身后那人莫名其妙拉来西杭散步的吧。在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一声咳嗽后,他笑着解释:“路过,刚好瞧着你背影眼熟,没想到真是你啊。”
他瞥见长椅上坐着的程桉,用着开玩笑的语气问道:“和男朋友约会?”
“朋友。打球摔着了,我过来看看。”
程桉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方便起身。
“那我们不打扰你们了。”尚嵘相当有眼力见儿,立即告辞离开。而余斯燃一声不吭,手揣在口袋里走在后头。
“我要散步消食。”程桉长手一伸,等姜芽来搀他。
“要不是沈姨拜托我,你休想这么舒服。”姜芽嘟囔了一句,然后动作粗鲁地扶起他,“程大爷,走嘞。”
在她搀扶着程桉走了一圈后,姜芽惊讶地发现尚嵘和余斯燃两人也在散步,并且两人看起来全程无交流。
不是路过吗,怎么也散起步来了?难道现在都流行饭前散步了?
姜芽架不住好奇,时不时关注他俩的动向。
而作为被关注对象之一的尚嵘此刻已身心俱疲,十分哀怨地问:“我们还要散步多久?”
他现在非常后悔把姜芽去西杭的消息告诉余斯燃,以至于现在陪他散步了半小时之久,而且看样子,现在还没法结束。他们并不知道,两个大男人肩并肩并行会显得有些亲昵,一前一后又像是欲盖弥彰,在别人眼里怎么看都是一道奇特的景色。
余斯燃显然没想这么多,反问:“你觉得呢?”
得嘞,白问。他认命地履行他的陪走职责。行吧,为了兄弟的幸福,他忍了!
3.
姜芽在偷瞄余斯燃的同时,惊喜地捕捉到对方似乎也在时不时偷偷看向自己这一边。
她想到了卞之琳的《断章》的一句话——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此时不就是这样吗?她在偷看他,而他也在看着她。
刹那间,她内心深处有个肯定的声音在不停叫嚣着“余斯燃也喜欢你”。
会是真的吗?他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她呢?
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她决定牺牲一下程桉同志来试探一下某人。
程桉同学,对不住了!
她在心底默默向程桉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喜笑颜开地紧紧搂住他的胳膊,开始她的追忆童年表演。
“你记不记得有一回数学考试,你发烧了,就因为怕和我拉开太大的距离,一直撑到了考试结束,结果最后还是比我少了10分。卷子发下来发现错的是一道10分的计算题,每个结果后面都多加了数个零。”
说到这里,她脑海里浮现出当初程桉因为那错误掉眼泪的样子来,忍不住哈哈大笑,那场面实在是太搞笑了。
“还有一回,就因为一个竞赛选了我没选你,整整两周都没搭理我,一见到我就是鼻孔里发出的一声冷哼。哈哈哈哈……”
“你闭嘴。”程桉脸色一沉,伸手就要去捂住她的嘴。
姜芽笑嘻嘻地躲开,仗着他腿脚不便,气势大增:“你信不信我把你丢这儿,让你单脚蹦回去。”
程桉丝毫不受威胁,笑着开口说:“你记不记得……”
等等!这个开头怎么有点耳熟!
“某个人因为胆小晚上睡觉要抱着娃娃,结果有一天被自己抱着的娃娃吓哭。”
提起这个,她就生气,要不是因为睡之前被他拖着看了一部关于娃娃的恐怖片,以至于当晚做了一个噩梦,醒了发现自己正好抱着一个娃娃而吓得大哭吗!
她瞪了程桉一眼,正想踹他一脚,目光落到他缠着绷带的脚,又默默缩了回来:“看在你是病号的分上,我就原谅你这一次!”
“我饿了。”陈桉无视她,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还伸出手,等她搀扶。
“得寸进尺!”姜芽咬牙切齿,心不甘情不愿地一把拽过他的胳膊。
在去食堂的路上,姜芽才发现余斯燃和尚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下意识地猜测:一定是方法奏效了,他吃醋了!
她喜滋滋地哼起了小曲儿,程桉冷不丁地打断了她的白日梦:“我饿了。”
“食堂走起。”姜芽心情好,不打算跟他一般计较。
她把程桉扶到座位坐下,然后跑去窗口打菜。出于对病号的优待,她特意点了营养健康的素菜搭配—西红柿炒蛋和韭菜炒蛋。
考虑到自己照顾病号的辛苦,她给自己点了糖醋排骨和啤酒鸭,当然两份饭菜刷的都是程桉同学的饭卡。
就在她端着两盘饭菜走向程桉时,瞥见了正右边面对面吃饭的余斯燃、尚嵘两人。她灵机一动,快步走向他们,把饭菜放在隔壁桌上,然后一脸惊讶地说:“好巧,你们也来食堂吃饭啊!”
“缘分啊!”尚嵘一如既往的自来熟。
“等会儿!我去叫我朋友过来!”
她又急忙跑向程桉那儿,编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理由:“刚听人说那边风水好,一过去就碰见了熟人。走!我们挪位!”
说着,不等程桉回应,她便搀着他起来,补充道:“菜已经放过去了。”
程桉显然不相信她这没头没脑的瞎理由,却也不拆穿,想看看她到底搞什么名堂,于是任由她搀着往另一边走。
两个人在余斯燃的隔壁桌坐下,姜芽一脸镇定地把西红柿炒鸡蛋挪给程桉。
程桉看了一眼自己盘里的菜,又看了一眼她的菜,两盘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内心极度不平衡:“为什么我没肉?”
姜芽淡定地指了指他的胳膊,回道:“你这不有肉吗?”
“我说的是菜!”
姜芽拿筷子扒拉了一下她盘里的糖醋排骨和啤酒鸭,挑了一块最小的,夹到他的碗里。
“作为病号,要注意饮食清淡;作为体力劳动者,要多吃肉才有力气。”她一本正经地说完,还大方地又夹了一小块肉到他碗里,“算了,再赏你一块。”
程桉盯着那两小块肉看了几秒,然后夹了几筷子蛋到她的碗里。
她刚想道谢,就看见他刚放下蛋要收回去的筷子转了个弯,落在了她的糖醋排骨上,动作极其迅速地夹起了最大的一块。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姜芽被他的操作整得目瞪口呆。
旁边,尚嵘目睹了整个过程,终是憋不住笑出了声:“你们吃个饭怎么这么搞笑呢?秀恩爱,死得快!”
姜芽正要反驳,正巧发现斜对面的余斯燃的脸色从平静变成了难看,心里一喜,瞬间放弃反驳,转移话题:“朋友不懂事,让你们见笑了。”
程桉哪能容她在外人面前丢自己的面子,咬牙切齿地拿筷子用力敲了敲她的手背:“姜芽!你知道什么叫‘食不言,寝不语’吗?”
姜芽缩回手,转头露出一个虚伪的微笑:“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不能。”
与程桉的“不能”同时响起的是余斯燃语气平淡的一句“我吃饱了”,当然,这话是朝着尚嵘讲的。
余斯燃端着还剩了一半饭菜的盘子起身离开,步子迈得极大。
尚嵘极有眼力见地跟着起身,出声帮着圆场:“你们慢慢吃,我们先撤了。”
难道是被她的“秀恩爱”气走了?
“你喜欢那个‘冷面’?”程桉见姜芽的眼神,忍不住开口问。
“嗯?”她假装不明白。
连程桉都看出来了,余斯燃怎么就没有察觉呢?难道真的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
“那个说吃饱了的。”程桉继续补充。
姜芽听见自己闷闷地答了一声“嗯”。
“啪嗒!”
程桉的筷子从手上掉落在桌面上。
姜芽歪头看过去,发现他脸色臭得厉害。
“你这什么眼光。”
也许是心虚,也许是不愿让人看穿,姜芽收起心里的小情绪,忽然哈哈大笑:“跟你开玩笑啦,还真信了!我喜欢的可一直是白敬亭呢!”
程桉闻言,也不拆穿她,于是白了她一眼:“我可记得你上个月说的是刘昊然。”
“你肯定是记错了。”
接下去吃饭的十分钟,他们各怀心思,一致践行着什么叫作“食不言”。
4.
姜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第一次主动发消息给余斯燃,以找到新的止嗝妙招为由邀他晚上相约食堂。可距离那条微信消息发过去了30分钟,她还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也许这可以解释为他没有看到微信消息,但是,她好不容易硬着头皮拨了个语音电话打了过去,下一秒屏幕上便显示“对方拒绝了您的语音通话请求”几个字。
他竟然挂她电话!她难以置信,又拨了一个过去,结果又被对方拒绝了。
姜芽气愤地把手机丢进抽屉,化悲愤为力量,撸起袖子,冲进了厕所,拿出了扫帚和拖把。
寝室其他三人被她周身突然散发出的浓浓“火焰”整得一头雾水,大米被推出来作为代表问话:“豆豆,你这是怎么了?”
“大扫除。”
大米闻言,转身立刻拿来一块抹布要帮忙,饱饱和简嘉见状,也跟着动了起来。
姜芽依次从她们手上夺过抹布、簸箕和扫帚,勉强笑了笑:“你们歇着,我一个人来。”
其他三人显然看出她心情不佳,也不敢说什么,于是乖乖地各归各位干自己的事情,但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姜芽身上。
姜芽手持扫把,扫视了整个寝室,然后走到最里面,开始埋头干活。她哼哧哼哧地一路扫到门口,饱饱坐在床头看着她的背影,深深替扫帚感到担忧,总觉得扫帚要在她手上一分为二,想不明白她这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
扫完地,她又拿拖把完整拖了一遍地,直到地板亮得反光才停下来。本以为她会就此停下来歇一会儿,她又马不停蹄地打湿了抹布开始到处擦擦擦。
寝室其他三人彼此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琢磨怎么停下这个忽然启动的“发动机”。
寝室在姜芽的光荣劳动下焕然一新,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暗叹“发动机”总算可以停下来了。结果姜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后,猛地拉出了整个抽屉。
姜芽把抽出来的抽屉放到地上,把里面的东西依次都拿出来放到了桌上。然后,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开始把东西一件件重新往里放。
三人再次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收拾抽屉,刚刚那架势让她们差点以为她要拆桌子……
姜芽蹲下把几本笔记本对齐准备放进抽屉,一本笔记本中间露出浅蓝色的一角。她抽出来,一封信映入眼帘,面上写着“许梦诗收”。
许梦诗是她曳舞社的学姐,这个信封看起来也有些眼熟。她紧盯着这蓝色信封看了一会儿,突然记起来,这是开学第一天余斯燃给她的,准确来说是给许梦诗,而她只是恰巧被认错了。
她垂眸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脚蹲得发麻,麻木感从脚底清晰传来,她这才回过神来。
她起身,拿着信封坐在桌前,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打开了信封。
许梦诗同学,你好。在遇到你之前,我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甚至我觉得自己很不懂得爱情。在遇到你之后,我要说的是我还是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我知道了,什么叫作心动。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这是一种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许梦诗,我喜欢你。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SR两个字母。
她鼻子泛酸,眼泪就要不受控制地一涌而出,喃喃道:“SR,斯燃。”
她闷声趴在桌子上,整个脑袋埋在臂弯之间。原来他明明不会跳舞,却想加入曳舞社,是奔着学姐去的。那他帮她治打嗝,对她这么好,一切一切都是因为她看起来和学姐关系不错,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对自己从来都是朋友之情吧,那些让她误以为他喜欢自己的事从来都只是她自己的瞎想。
从初识到现在,也只有她傻傻地动了心。
难受和委屈在心底不断发酵,眼泪不受控制地一下子决堤而出,肩膀因为哭泣微微颤抖着。
大米、饱饱和加减见状,也不知道怎么上前安慰她,只能悄悄地出去,把空间留给她。
姜芽曾经用开玩笑的语气告诉过她们:“以后我要是哭了,你们千万别来安慰我,不然我会哭得更惨的。我自愈能力很强的,哭完就满血复活啦。”
这个时候,她一定不想被任何人看见自己哭得一脸狼狈的样子。
过了两三分钟,她才渐渐平缓下来,依旧将脑袋闷在臂弯间。
“叮叮!”
手机提示音响起,一连响了好几声。
她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抽出一张纸巾胡乱擦了擦眼睛,拿过手机。
“4点30分在108教室开会别忘了。”
“姜芽,你不是说4点过来问一些动作吗?”
“你是不是忘了?”后面配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些消息都是许梦诗学姐发来的,她盯着消息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回复了一句:“我马上就过来!”
她入曳舞社以来,学姐一直待她特别好。她的一厢情愿和学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洗了脸,看着镜子里自己毫无表情的脸,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勉强的笑容。临出门,她在自己桌子上留了一张便笺:“谢谢宝贝们,我去社团开会啦,晚上一起吃饭。”
108教室在一楼,姜芽在距离三四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108教室门口,学姐和余斯燃相谈甚欢。
姜芽转头离开,边走边给学姐发消息:“学姐,我请个假,肚子突然不太舒服,开会就不去了。”
学姐立马回复了:“没事,开会内容等结束我再告诉你。”
学姐是个多好的人呀,怎么叫人恨得起来。
姜芽紧紧咬着嘴唇,告诉自己不能哭。
108教室门外,学姐笑着说:“那以后你就是我们社团的特聘了,每年招新就靠你这个牌面了!”
余斯燃也一脸笑意:“多谢学姐成人之美。”
会上,学姐宣布的内容之一便是:余斯燃正式成为曳舞社的一员,并且享有想来就来的特权,唯一要遵守的就是招新活动必须到场,而负责跟他工作交接的人是曳舞社成员姜芽。
5.
姜芽化悲愤为食欲,在吃了一碗酸辣粉后又吃了一份炒年糕,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后又点了一份煎饺,最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她想明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加减,你问下你男朋友在不在寝室?”姜芽拍了拍手,问道。
加减一脸蒙,得到她肯定的眼神后照做,点了点头回道:“他在寝室。”
“再问他余斯燃在不在寝室。”
“不在。”
“叫他5分钟后下楼,我有事找他帮忙。”
加减琢磨着总觉得不太对劲:“你这架势怎么像要去干架呢?”
“放心,我跟尚嵘无冤无仇。”
5分钟后,男生寝室楼下。
姜芽从包里拿出那个蓝色信封,递给尚嵘:“帮我转交给余斯燃,别说我给的。”
尚嵘一脸促狭,取笑道:“你怎么不自己给他呢,送情书这事还是自己来比较有诚意。”
“不是我的。”
“啊?不是你的?”尚嵘拿起信封看了看,在看到信封上的署名时,有点惊讶,“这不是开学时我给那曳舞社姑娘的情书吗,原来在你这儿啊!”
“你的情书?”姜芽的惊讶丝毫不亚于他。
“对啊。这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嘉嘉,当时不懂事,内容全是网上搬来的。”
“那字怎么回事?”她认得那封情书上的字是余斯燃的笔迹。
“我字丑,就求着他代笔了。”尚嵘笑着摸了摸头。
她正想问落款名字怎么回事,忽然发现尚嵘名字大写字母缩写正是SR,一切都水落石出。
她恨不得揍尚嵘几个拳头,让她白白瞎想了那么多,结果一切都是误会。
“你不是说情书自己送才有诚意吗?那你还让余斯燃替你送!帮你送就算了,你还让他帮你写!”
“我的错!我对嘉嘉绝对是真爱!”尚嵘举手投降。
短短半天,她的心情经历了大喜大落。
“不行,我还没吃饱。你可以走了。”姜芽朝着尚嵘挥手,示意他离开。
尚嵘会意,在后面叫她保守秘密:“千万别告诉嘉嘉啊!”
姜芽心情极佳,朝后比了个“OK”。
回寝室的路上,为了补偿自己幼小的心灵,她给自己买了一个雪糕,回寝室的时候,还敷了张最贵的面膜犒劳自己。
加减见姜芽心情不错,转头跟她说:“尚嵘刚刚叫我转告你,余斯燃去外省比赛了,三天后回来。”
姜芽敷面膜的手一顿:“他刚刚怎么不说?”
“可能忘了吧。”
算了,来日方长,让他安心比赛吧。
“余斯燃比赛为什么要特别告诉豆豆?”饱饱往嘴里塞着薯片,想着她们刚刚的对话,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
其他两人闻言,也笑得贼兮兮,全凑到她跟前。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加减率先开口。
这情景怎么有点似曾相识呢?
饱饱趁势攻击,挠她痒痒:“快!老实交代!”
姜芽绷着笑立马往后躲:“别惹我笑!面膜要浪费了!”
“那你快交代。”
“朋友之间告诉这个不是很正常吗?我要是谈恋爱了,绝对不会瞒着你们!”
三个人异口同声:“这还差不多。”
姜芽舒了口气,心里却真的开始担忧。余斯燃喜欢学姐的误会虽然解开了,但并不代表他就喜欢自己,万一,他真的仅仅只是把自己当好朋友呢?
姜芽别想太多了!
从朋友开始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男女朋友都是从朋友开始的。她如此安慰着自己。
或许她可以把暑假的事情忘掉,和他重新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