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点左右,宇文中学的自动门缓缓拉开,三个少年裹着羽绒服,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尚先生拿到魔方后就离开了,六名陪审员也被专车接走。只有三人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就像那些喝完之后被人随手丢掉的饮料瓶。
雪越来越大,整个街道上都已经盖上薄薄一层白雪。这个时间点,马路上连一辆出租车都看不到。章钊的双手冻得通红,仍在埋头玩手机,他正在跟陈诗诗聊QQ,陈诗诗跟章钊吐槽自己可能有神经病,她竟然一个人跑去瓦镇定了一间总统套房然后在沙发上睡了一觉,更神奇的是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章钊心里有点难过,他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现在看来,陈诗诗真的什么都忘了。他们在去瓦镇的路上欢声笑语;他们在奢华的总统套间里打游戏;隔着一层竹排泡温泉……这些美好的回忆都被牧云侃无情地抹去。然而转念一想,章钊又觉得这样更好。现在他们三个甚至自身难保,不应该再牵连陈诗诗。章钊看着陈诗诗的大段留言,最擅长讲废话的他第一次不知要回点什么,最后他干巴巴地打下一句话:星城下雪啦。
章钊把手机塞回口袋,快步追上两个同伴。
夏鱼有点烦闷:“秦老师莫名其妙成了叛徒,唐老师也没法帮我们。以后在学院里,我们连个能信任的老师都没有。”
“找苏禾老师啊,又美又温柔。”章钊力不从心地说了句。
“苏禾老师是很好啦,”夏鱼叹了口气,“但总觉得她对所有人都有所保留。”
顾星河点点头,他赞同夏鱼的看法,不过此刻他最在意的还是尚先生:“这个尚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这家伙来头不小。”冷风吹过,章钊缩紧了脖子,“据说他和封寒是副校长的左右手,但要论官级和职权,他比封寒要大多了,就算是校长的助理唐谦老师也要敬他三分。”
“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魔方?”顾星河想不通。
“别看我啊,我可没出卖你。”章钊说。
“我也没。”夏鱼说。
“我知道。”顾星河还在思索着,章钊停下脚步,神色慌张。
夏鱼和顾星河立刻警觉,三人默契十足,不约而同地闪到一旁的巷子里。
“怎么了?”夏鱼低声问。
“前面那个人……我……我认识!当初抓我……抓我做实验……”章钊语无伦次。
夏鱼立刻蹲下,拿出手机,沿着地面悄悄伸出去。黑色的手机屏里,隐约可见路尽头迎面走来三个人。为首的男人披着一件黑色风衣,脸上戴着半张白色假面,他身后的两名男人也穿着黑色风衣,没戴假面,章钊一眼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林!
“不可能,他明明死了,我亲眼看到他死了……”章钊一想到林当时的死状就头皮发麻。
“退后。”夏鱼收回手机。
三人钻进小巷尽头,隐藏在垃圾桶后,屏住呼吸——尽量将自身的猎能气息降到最弱。二十秒后,三个男人行色匆匆地经过巷口,并没有察觉异常,三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黄昏组织。”顾星河有了结论。
“你……确定?”夏鱼一惊。
顾星河点点头:“那个男人的装扮,那个面具……应该是黄昏组织。”
章钊骇然:“我去……想不到我竟然惹上了黄昏组织的人!”
顾星河起身追出去,夏鱼一把抓住他:“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跟踪。”顾星河心脏也在狂跳,对于这个深不可测且极度危险的组织,他所知甚少,然而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跟上去,“你们向学院报告,我先跟踪。”
夏鱼迅速权衡了一下:“来不及了,我们一起行动。”
章钊哭丧着脸:“我的妈呀!你们都不要命的吗?我还想好好过个年呢!喂……喂!”
顾星河和夏鱼已经冲出了小巷。
雪更大了,它们漫天飞舞,像是从天而降的白色精灵。顾星河靠着大雪和夜色的掩护,自始至终都跟黄昏组织保持着五十米以上的距离,好几次都差点跟丢。十分钟后,黄昏组织走进了彩虹公园。大门外,三人躲在远处的报刊亭后面,商议着对策。
“他们去公园干吗?”章钊不解。
夏鱼大胆猜测:“可能又想搞恐怖袭击,在这里召唤出一个死徒王。”
“你……你别吓我啊!死徒王又不是口袋妖怪,哪能说召唤就召唤。”章钊现在想到洱海一战还很后怕。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顾星河起身跟上。
彩虹公园这一带临近汐江上游,曾经这里是一片湿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荒凉的气息,强劲的寒风穿梭在各种园林植物和游乐设施间,像是寡妇哀怨的抽泣。
黄昏组织目标明确,直奔彩虹公园的最大地标——彩虹摩天轮。这座摩天轮直径150米,高160米,顺利跃居亚洲第三大摩天轮,该摩天轮建在一个天然湖泊旁边,摩天轮启动时,中央的上百只射灯会在湖面投射出一道巨大的彩虹,美轮美奂。
UGO三人保持安全距离,躲在灌木丛后面静观其变。
忽然间,呼啸的寒风和漫天大雪定格了一秒。一秒后,只听见“咻”的一声,整座公园都亮了。旋转木马、过山车、大摆锤、所有的娱乐设施都苏醒过来,它们一边放着音乐一边欢快地跳着舞。
“噌——噌——噌——”彩虹摩天轮是最后一个动起来的,夜幕之下,它犹如宙斯战车的车轮,威严地旋转起来。这时,最靠近乘客台的座舱门打开,为首的假面男走了进去。
座舱很大,至少可以容纳十人,光线昏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男人一脸平和,小女孩双脚跪在长椅上,小脸兴奋地贴在玻璃上:“哇,真的有彩虹,跟我头发一个颜色,超酷!”小女孩揪住男人的衣领,“喂!快来看!来看嘛……”
男人无动于衷,任她拉拽。两人分别是黄昏组织的3号封炎和9号小樱。和鬼斗一样,两人都穿着组织特有的黑色长风衣,风衣上缝有古老的暗红色花纹,鬼斗风衣上的花纹是华虫,封炎的是星辰,小樱的则是火焰。
鬼斗在两人对面坐下,摘下半边假面,露出一副消瘦而阴沉的脸庞,他的眼睛细长,眼珠是浑浊的深灰色,凝视它就像在凝视死亡。
“一定要在这种地方见面吗?”鬼斗微微一笑,完美阐释了“皮笑肉不笑”五个字。
“没办法,这丫头非吵着坐摩天轮。”封炎的语调有点无奈,感情上却毫无波动。
小樱还沉浸在坐摩天轮的喜悦中,她开心地唱起了歌:“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白云因我变得柔软……”
“你太惯着她了,小孩子不能惯。”鬼斗说。
“你有什么教孩子的好方法?”
“我没教过小孩,不过换作是我的手下,不听话的我一般割掉舌头,戴上狗链,然后在笼子里关个十天半月。”
“不太适用,虐童可是重罪。”
“这些年,你犯的重罪还少吗?”
“彼此彼此。”
“吵死啦!你们两个老男人一见面就知道打嘴炮。”小樱不开心了。
“小樱理解一下啦,老男人之间不就这点乐趣吗。”鬼斗眯着眼睛。
“摩天轮多浪漫啊,我跟你们真是有代沟。”小樱打开了手机直播,“嗨,老铁们,我现在在彩虹公园的摩天轮上哦,酷吧?来,这边两位是我的叔叔……”小樱将手机镜头对准封炎,封炎一言不发,“这个叔叔就知道装冷酷,咱们不理他,来,下一位……”
鬼斗努力挤出一副拘谨的笑脸,还不忘朝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哇,鬼斗大叔你还是别笑了,跟僵尸似的……”
“说多少次了,斗是第三声,不是第四声。”鬼斗有点苦恼,“小樱,看你直播的人多不多啊?要是太多的话我回头的灭口工作可不好做啊。”
“你真以为我开直播啊,骗你的,猪头。”
“封炎,”鬼斗微笑,“我看我还是送你一条狗链吧。”
小樱扮鬼脸:“鬼斗是猪头,长得特别丑,没有女朋友,永远‘单身狗’……”
不一会儿,三人所在的座舱来到了最高点,脚下是横跨整座城市的汐江,两岸是灯火通明的市中心,霓虹灯不知疲惫地闪烁着,交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彩色森林。
“这样看,星城还挺美的。”封炎说。
“美吗?”鬼斗有些意外,向来没有情趣的封炎会说出这种话,“在我看来所有城市都一样,不过是欲望的海洋。”
“说到欲望……”封炎的手中忽然多出一张白色假面,“你最近的欲望太明显了,小心自掘坟墓。”
“自掘坟墓?”鬼斗的眼底闪过一丝狂热,“不,恰恰相反,这世上所有生物从诞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消亡,无知的生命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自掘坟墓,而我要做的事正是摆脱这座坟墓。”
“鬼斗,你的野心毫无意义。”
“我们拭目以待。”
“别忘记组织的使命。”
“没有忘记,我与组织殊途同归。”
似乎没什么可说了。
“众生皆苦。”封炎戴上3号假面。
“众生皆苦。”鬼斗戴上5号假面。
小樱不情不愿地戴上9号假面:“众生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