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点15分。玄武岛南部。
降落之后的顾星河第一时间翻开补给包,里面是一副古香古色的卷轴,上面用水墨画记载着古老而写意的二十八星宿图,早前顾星河上过几次中国古天文的选修课,因此他一眼就认出这些图腾,但他想不明白这东西跟考试有什么关系。他收好卷轴,朝西走——跳伞的时候,他有留意章钊和夏鱼的降落方位,两人都在玄武岛的西南方向。
顾星河全程保持警惕,行走得很慢,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一个人都没遇见,也不知道是喜是忧。他来到树林中间的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是一棵已经枯萎的大树,光秃秃的树枝上缠满了黑色细带,带子从树枝上垂落下来,每一根黑带的尾部都系着白色燕子。顾星河走近枯树,才发现这些白色燕子都是银制的风铃,一阵风拂过,所有风铃都发出了清澈而哀伤的铃声,像是亡灵们的低声呢喃。
顾星河似乎摸到一点头绪,他认真思索着,忽然,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顾星河飞快地转身——三个少年呈半圆形状悄悄朝顾星河包围过来,正是C班的赛诸葛小组。原本他们想趁顾星河不备抢走他缠在手腕上的铃铛,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顾星河直面三人,神色冷静。三人一时间竟然不敢贸然上前,早听闻D班的顾星河神秘莫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顾星河很冤枉,他哪里是高深莫测,他只是天生一副面瘫脸。至于他不说话,只是单纯在思考:这三个人是谁啊?顾星河的人际关系向来简单,还是个八卦绝缘体,基本上除非主动认识他或者在他面前狠刷存在感的人,否则他一般记不住。
双方对峙了一会,队长诸葛凡先沉不住气了。他决定先发制人,不料一开口就结巴了:“你……你想怎样?”
顾星河也没多想,回了一句:“你想怎样?”同样一句话,换一个人讲,威慑力有着天壤之别。诸葛凡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幸好队友苏南鸣在后面扶了他一把,他才勉强稳住阵脚。
苏南鸣面容清秀,柔软的黑发中挑染了几缕深蓝,称不上规矩,但也不算出格。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眼底的笑意多一分会显得轻浮,少一分又过于友善,恰好就卡在一个让人捉摸不透又不至于厌恶的程度。苏南鸣是一名苍青猎能者,此人向来胸无大志,闲云野鹤,对玄武考试完全没有兴趣。当初他之所以会跟诸葛凡组队,完全是看中了诸葛凡比较胆小,混在这样的队伍里可以低调一点。哪知道这个诸葛凡忽然脑子一抽决定“改变自己”,直接代表小组报名了考试,结果还真选上了。此刻的苏南鸣不方便当着顾星河的面说话,只好朝诸葛凡使了个眼色:喂,差不多了,撤吧。
诸葛凡一愣,以为苏南鸣在给自己打气。他顿时有了信心,壮起胆子又喊了一声:“你想怎样!”
苏南鸣差点没背过气去。
顾星河糊涂了,明明是对方率先发难,干吗老问他想怎么样?顾星河于是又真诚地反问了一句:“你想怎样?”
“你想怎样?!”苏南鸣骑虎难下,只能在声音上压倒对方。
“你想怎样?!”顾星河也较上劲了,这人简直莫名其妙,今天非得问个清楚。
两人就这样玩起了“你想怎样”的游戏,情况变得十分微妙。
几乎是在赛诸葛小组发现顾星河的同时,夏鱼和章钊也发现了顾星河,他们看到赛诸葛正在包围顾星河,便藏在附近的高草丛后,决定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结果三分钟过去了……
“他们在干吗?行为艺术?暗号?对山歌?”夏鱼很费解。
章钊摸着下巴思索道:“应该是在吵架,我听说有个城市的人,吵架时喜欢互相问对方要怎样,就这句话可以重复几百遍,但就是不动手。”
夏鱼决定不等了,她冲出草丛,嚷道:“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啊,到底打还是不打啊?”
“就是!”章钊也跑出来,他摘下树枝编制成的草帽,“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这都老半天了,我的腿都蹲麻了!”
“夏鱼!章钊!”见到队友的顾星河很开心。见到顾星河队友的赛诸葛小组可就不开心了,队长诸葛凡又结巴了起来:“你……你们……你们埋伏……我们……”
夏鱼确认这三人对自己造不成威胁,忽然就不想打架了。她嘴角一扬,改变了策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比赛才刚开始,咱们没必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如先结盟吧。”
诸葛凡正想着要怎么下台,夏鱼递过梯子,他感动得都要哭了:“好!我们也正有此意!”
“呃……”这次轮到顾星河怀疑人生了,为什么刚才他问半天就是不说,夏鱼一来就搞定了?人与人的交流实在太困难了。
“行,那咱们先互通一下情报,背包的里补给品也要一起分享。”夏鱼俨然一副联盟老大的派头。
“好,我包里的是压缩饼干,苏南鸣的是医用药品,陆飞的是无线对讲机……”诸葛凡一秒切换成了小弟状态,主动取下了背包。
苏南鸣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诸葛凡啊诸葛凡,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要参加比赛证明自己的?是谁喊着只要全力以赴,虽败也犹荣的?罢了,能跟UGO组联手挺好的,接下来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
夏鱼走上前,刚要去检查诸葛凡的补给包,顾星河忽然大喊一声:“小心!”
一个黑影朝章钊背后袭来,动作奇快,不给章钊转身的时间。章钊反应也很机警,他根本没打算转身,直接双手攥住铃铛,瞬间发动猎能,一时间周身的引力剧增,即将靠近章钊的黑影察觉到引力的变化,一个巧妙的晃身,一秒后,他的右手袭向夏鱼胸前的铃铛吊坠。
对方的右手即将摸到铃铛的瞬间紧急缩回了手,因为铃铛上已经结出了一层冰霜——夏鱼这招可谓是“同归于尽”,她的双手来不及保护铃铛,只能直接发动猎能,如果对方还要继续拿铃铛,她会将自己的胸膛和铃铛还有那只手一起冻住,这样势必会伤到自己,却是唯一能保住铃铛的办法。
黑影的偷袭没讨到便宜,夏鱼的反击已经跟上。她右手生出一把锋利的冰刃斩向黑影,黑影一个后空翻躲开,在三米之外站定,众人总算看清,是一个脸戴黑无常面具,身穿黑斗篷的男人。
男人摘下了面具,正是牧云侃,他咧嘴一笑:“哈喽,又见面了。我特意换了一身工作服,怎样,有范吧?!”
“果然是你!”夏鱼不敢松懈,时刻提防着牧云侃的偷袭。
不远处,一袭白衣的牧斯年慢悠悠走过来,白无常的面具被他戴在头顶,看上去像一顶歪掉的鸭舌帽。他来到哥哥身旁,懒洋洋地舒展着四肢,似乎在做热身运动:“怎么又是你俩啊?哟,主角脸也在呀。”
彩虹公园事件后,牧斯年就叫顾星河“主角脸”了,对此顾星河很不喜欢:“我叫顾星河。”
“我说学长!”章钊嚷嚷起来,“你们该不会在针对我们吧,怎么老来抓我们?”
“怎么会,巧合而已。”牧云侃讪笑,“作为黑白无常,我们对所有孤魂野鬼一视同仁!绝对公正公平公开。”
“别废话了,快到时间了,干活吧。”牧斯年看了一眼手机,眼神一瞬间认真起来。
在场的人里只有顾星河见过牧斯年的真正实力,他给了夏鱼一个的眼神:情况危急。
夏鱼回了一个眼神:一起上有胜算吗?
顾星河摇摇头。
“大家快跑!”夏鱼大喊一声,同时从包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灰色金属球,用力往地上一扔,灰色金属球绽放出光芒,接着在夏鱼脚下爆炸了,刺鼻的浓雾一时间弥漫开来,所有人的可视范围降到了一米以内。
UGO三人全身而退,钻进了树林。三人不敢大意,继续朝着树林深处狂奔,一直跑到一片湖泊前面,确认脱离了危险才停下。这时候,天空再次响起广播:“C班诸葛凡、陆飞,淘汰。请留在原地,等待工作人员的到来……”
夏鱼叹了口气:“真没想到,我的秘密武器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C班不赖嘛,竟然没有全灭。”
对于刚联盟就惨遭放弃的赛诸葛小组,夏鱼有一丁点儿愧疚,但她别无选择。以牧家两兄弟的实力,即便短时间内视野受限,也绝对可以凭借声音做出行动。夏鱼在扔下烟雾弹的瞬间便在自己身前制造出一堵冰墙,将大部分烟雾隔开来,确保UGO小组顺利逃脱。相应的,赛诸葛小组成了为他们争取时间的炮灰。
“好可惜啊,”章钊叹了口气,“两个补给包又白给了。”
“不要紧,也没什么特别有用的装备。积分折在黑白无常手里,也比让其他人拿去好。”夏鱼停顿了一下,目光流转,“那个苏南鸣不简单啊,居然能从他们手里逃脱。”
顾星河点头赞同,那个苏南鸣尽管全程没有说话,但是脸上总是挂着一副轻松的笑容,哪怕黑白无常出现时他也完全临危不乱,一看就很强。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赛诸葛小组。
章钊看了一眼陪自己出生入死了两次的电子手表:“我的妈,搞半天才过去1小时,真难熬啊,我情愿回去挖树。”
“先找个藏身处休息,恢复体力。”顾星河提议道。三人彻夜劳作,状态不佳。现在既然已经抱团了,也相对安全了很多。
“行!”夏鱼看了一眼头顶的大树,“咱们就睡树上吧,1人放风,2人睡觉,1小时轮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