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的日子久了,我十分确信,越泽并不是一个轻浮的人,倒不如说,他是故意表现出一副轻浮的样子,故意让人对他不抱有期待。
而真正的越泽是怎样的呢?我说不清楚,但可以感觉的出,他背负着很多秘密,并且一点也不快乐。
待在公寓里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对着电脑写代码。偶尔闲暇下来,我们也会一边吃着打包的披萨,一边坐在沙发上聊天。他很懂聊天的技巧,不管你抛出什么他都能漂亮的接住并抛回来,然而一旦话题触及到他的过去,他的家庭,他就缄口不言,脸色也变得阴沉。
我总是告诉自己,别急着走进他的内心,别急着索要太多,有要耐心。毕竟我们之前已经有言在先:随便玩玩,好聚好散。
事实上,按照这个标准,越泽已经做得够好了。自从我住进他的公寓后,他跟其他女性都断绝了来往。
当然,我清楚这并不全是因为我。那段时间他接了一个大项目,是一家游戏公司的外单,他和两个同学一起完成,事成之后每人至少可以分到十万。
那些天,两个同学总是抱着笔记本跑到他的公寓来一起工作,经常加班到深夜,实在累了就挤在沙发上睡一会。
而我那段时间正好课少,对于交际也不再关心,不知不觉就成了兼职家政,每天给他们弄吃的,买日用品,整理屋子,打包臭衣服送去干洗店。越泽的两个朋友都夸他有福气,找了一个漂亮又贤惠的大嫂。
从小到大,我听过的赞美数不胜数,但“漂亮又贤惠”还是第一次,不过看在他们叫我大嫂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有一天深夜,我在厨房给他们下面条,客厅里三个男生似乎是测试成功了,激动的叫起来,我听着几个大男生的欢笑声,突然觉得那么不真实。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过,什么出国深造,什么世界五百强,什么更高更远更有价值的生活,通通都见鬼去吧。我就找一份普通工作,每天下班了就回家,回到这个温暖的小屋,夜深了,就给我心爱的男人煮面,这样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我跟越泽同居的事情就传开了。
至此,南碧北越的两个传说,终于变成了一个传说,或者说一段惹人羡慕的佳话。然而外人看到的只是表面,我很清楚,跟越泽在一起的时间或许很融洽,也很开心,但遗憾的是,我从没有真正拥有过他。
有一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当时越泽的项目刚刚完成,按理说,结束了强度极大的工作后,人的精神会彻底放松下来,睡个好觉。可相反,当晚他睡的并不好,还做噩梦了,梦里的他非常无阻和绝望,同时又愤怒异常,他痛苦地大喊:“弟弟,弟弟我会替你报仇得到……我一定会报仇的……”
我被吵醒了,刚翻身下床,他自己也惊醒了。
沙发上,他浑身冷汗,疲惫的弓背坐着,双手捂脸,大口喘气。
“越泽?你……没事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拿开双手,低头望着地板上那一抹淡淡的月光,摇摇头,“没事。”
那一刻我竟然不敢靠近他,至能任由沉默蔓延。我甚至觉得,跟我同睡在一间屋子里的不是越泽,而是一个陌生人。原来,我从没有走进过他的心里,哪怕一点点。
似乎也是那晚之后,他变了。
或者说,归回了最真实的他。
在这之前,他待我虽然算不算全心全意,但至少对等和尊重。
可如今,他对我变得冷淡、漠视、毫无耐心,他不会对我大吼大叫,而是选择的更残忍的冷暴力。
他把我当空气,每天只是更加拼命地工作。我找他说话,他永远只会用最简介的话来回答,好像再多说一个字都会让他极度不适。而如果我不找他讲话,他可以永远不找我。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很快就会过去。
可是一连十多天都这样时,我知道他不是心情不好,他只是在赶我走。他厌倦我,不需要我了。
终于,我们争吵了。是我挑起的,为了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我第一次大动干戈理智全无,我把屋子里所有能摔的都摔碎,包括他那台笔记本电脑也砸成了两半。而他只是坐在沙发上,平静地抽着烟,好像只是一个入错场的观众,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终于,我停下来,指望他说点什么。可他只是冷冷地说了句,“闹够了没?”他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他的眼神那么冰冷,拒绝,一点温情都不剩。
我把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全盘托出,仅仅是想求他跟我吵上一架,不过是想逼他敞开心扉,让我走进去看一眼,可他无动于衷,他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这二十多年,我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我闭上眼,努力把眼泪吞回去。接下来的那一分钟里,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做出了我人生中第一件后悔的事:离开越泽。
那几天,我刚好收到上海一家公司的破格录取通知书,免实习、月薪2万,五险一金,这些条件还只是开始。讽刺的是,就在前一天,我还在思考着要如何写一封客客气气的邮件拒绝这份工作。
现在,它成为了让我体面、骄傲地离开这个男人的最好借口。
当晚我开始收拾行李。我记起两个月前,我在秦箫为我准备的公寓里收拾东西时,不过就是那么几件衣服和几个包,可这次,一个行李箱我竟然都塞不完。曾经那个冷静的公寓,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生气,两个小时内,就被我打回原形。
其实这些行李我压根不想要,可我心里总抱着一丝侥幸,觉得我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越泽会开口挽留。
越泽没有。
我记得,离开越泽家的那个深夜,外面也是飘着雨,潮湿的空气穿堂而过,迎面吹在我和他的脸上。
我拉开门,淡淡地说:“下雨了。”
他沉默。。
我说:“我走了。”
他依然沉默。
我不甘心,倔强地等着。我以为他会留我,最后一刻他一定会留我的。很快退步了,我想就算不留我,至少撑把伞啊,像当初带我回家那样送我离去啊。这一点你总可以做到吧?你的绅士风度哪去呢?
很快,我再次妥协。好吧,越泽你不用送我,你随便做点什么,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也好啊,因为说不定它们就会变成野火点燃我的心中那片荒原,我会反悔,我会留下来,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走。
终于,越泽开口了。
“以后,就不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