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重重地摔上那一刻,我彻底疯了,抓起**的录像机朝阮修杰的脸上砸去,接着一脚蹬向他的胸膛,他失去重心滚下床。我脱落的鞋子也顾不上穿,疯子一样追了出去。
可王璇璇跑得太快了,明明穿着一双细脚高跟鞋却跟百米冲刺的运动员一样,她离开宿舍,穿过林荫小道,直到在一个靠近学校大门的喷泉广场上才被我追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光着双脚跑了一千米。
王璇璇还是不想听我解释,她激烈地挣扎着,力气出奇地大,我被绊倒,只好死死抱着她的腿,哀求道:“王璇璇,王璇璇……你听我说,求求你,你打我骂我都没关系,你别走,你听我说好吗!”
喷泉广场的对面是一个大型超市,人来人往都被这戏剧性的一幕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指指点点,有些已经拿出了手机开始录起来。
可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僵持了好一会,王璇璇终于累了,她不再挣脱。我这才缓缓站起来,早已经满脸的泪,我知道自己没资格哭,我真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对方才更应该难过可我却先哭了。
我慌慌张张地抹掉眼泪,抓着王璇璇的手:“王璇璇,事情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啊?你倒是说啊!”王璇璇厌恶地甩开我的手,“你男朋友不是越泽吗?你们不是都同居半年了吗?为什么还会回宿舍,还跟阮修杰睡在一块?”
“不,那是误会……”
“误会!”王璇璇夸张地点着头,“对!我确实误会你了!我真没想到你艾七喜是这种人!亏我还一直拿你当朋友,被阮修杰甩了后还第一个来找你帮忙,原来搞半天,就是你在勾引他!”
我拼命摇头,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知道我刚才看到那些画面,有多难过吗?”王璇璇还是哭了,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艾七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这么多年我哪一点对不住你了,我哪一件事惹到你了,你要这样对我,要这样来伤害我!”
连串的质问像一条挂满倒刺的鞭子,一鞭接一鞭地抽打在我身上。我突然意识到,最起初的时候,我就应该告诉王璇璇一切的。今天这副局面,是我一手酿成的。
“王璇璇,你听我说……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我真的没有……”
“这也叫没有?!”她指着我吼起来,“艾七喜,好好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内衣都快甩出来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说啊,你让我拿什么来相信你?!你这个——”她没有骂出嘴,但起哄的旁人替她喊出来:
“小三。”
“贱货。”
“婊子。”
“快滚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他们自以为很正义,自以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们骂得那么泄愤,到处都是刻薄的讥笑和意味不明的口哨声。在他们的眼里,这真是一场再精彩不过的戏:一个贱人勾搭闺蜜的男人,被捉了现场,正想着不要脸地狡辩。
王璇璇再次露出绝望的冷笑:“你看,连他们都这样觉得,我还能说什么?”
“王璇璇,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我是怎样的为人你还不清……”
“够了!闭嘴!”王璇璇一把推开我,失声尖叫起来,“我清楚得很!一直以来你就什么都比我好,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比我有男人缘,就算你家境不好但也总能抢尽风头,为什么我喜欢的男生都更喜欢你,为什么我看中的衣服你穿着都比我更漂亮,为什么你所有的心事和难过都会被人重视,而我却从没被人在乎过。艾七喜,你知不知道,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想跟你做朋友,真的,我一直特别讨厌你。你以为我这些年为什么要对你那么好?因为我觉得愧疚啊,因为我心里面一直嫉妒你啊;你总是一厢情愿地把我当作你最好的朋友,总是什么都跟我说,就连上厕所也非要拉着我一起,我还能怎么办?我知道我什么都抢不过你,所以我放弃!所以我不要还不行吗?”
“可是这一次——”王璇璇摇头,“我不想。”
“你知道当修杰说爱我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十几年了,我以为我终于可以走出你的阴影了,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赢你一次了。可我还是错了,大错特错!我那么爱他,我把什么都给了他,为了他我愿意放弃一切,甚至为他去死——可他却一声不吭就把我甩了,什么山盟海誓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直到刚才,我看到你和他睡在一起时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我还是输给了你,只要是你艾七喜看上的,我王璇璇她妈就永远别想得到……”
“王璇璇,我从来没想过要抢——”
“啪。”重重一巴掌扇下来,左耳是轻微的耳鸣,我摸着脸,愣愣地抬起头,忽然发现视线模糊了。我看不清楚王璇璇的脸,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但我感觉得出来,她恨我,恨之入骨。
“艾七喜,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她的话不再愤怒,反而异常平静。
我静静看着她离开,感觉世界正在无声地倾塌。
我失去最好的朋友,永远失去了。
认清这一点后,四周的指责、嘲笑和冷眼突然间都不重要了。我呆站着,与巨大的虚无对抗。我花了好长时间都想不出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我只剩下一副残破的皮囊,于是我索性不走了,就那么颓坐在喷泉池边。
还有什么悲伤,还有什么狗血,就请你们一起来吧。
我已无所畏惧。
很快,围观人群失去了热情,渐渐散去。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雪花带着微微刺痛的冰凉落在我**的皮肤上。我满心期待地想着:太好了,再下大一点吧,因为如果全世界都在哭泣,那我这点伤心落魄也就变得微不足道了吧。
后来雪真的越下越大,我感觉自己像个快要冻死在街头的乞丐,等待着被轻盈的白色海啸淹没。我被扯坏的毛衣垮下了肩膀,我试图把它拉回去,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僵得抬不起来。
我很冷,并且很难过。
我终于哭起来,这次是真的哭了,流着眼泪,哇呜哇呜地哭出声。小时候被镇上的大黄狗吓坏时我也是这么哭的,整张小脸都哭肿成一个难看的红薯,揉着眼睛哇哇大叫着躲进外婆怀里,把鼻涕眼泪都往她厚实的黑棉袄上蹭。现在我一定哭得比当年更丑吧。那时我总想着,快点长大就好了,长大了就没人再欺负我。
那时我怎么就不明白呢,长大其实是件更辛苦的事啊。
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喉咙哑了,眼泪也苦干了。
有个身影似乎在慢慢靠近我,但我已经没力气抬头,我想一定是保安过来赶人了吧,毕竟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大学生待在公共场合哭哭啼啼有伤风化。很快,我发现这人的皮鞋有点眼熟,好像我前几天才帮他擦过。
越泽轻轻叹息一声,一只手将我拉起来,一只手勾住我的后脑勺,把我的脸埋进了他宽厚的左胸膛。
“这位同学,期末考试挂科了?哭得这么伤心。”他温柔地戏虐道。
我一边摇头,一边把眼泪鼻涕蹭到他的大衣上:“比这严重多了。”就在刚才,我的人生,狠狠挂了一科,永不能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