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泽原本只是提早结束工作,想要顺路接自己的妻子放寒假,却没想到接到了一个衣衫不整差点冻死街头的落魄女孩。
回去的路上,我简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听。当说到阮修杰把我骗到宿舍对我侵犯未遂时,越泽脸上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心痛。
但他嘴唇微张,并没有说出什么话。
我蜷缩成一团,歪头看着窗外,很久很久后,我才幽幽地开口了:“越泽,在这之前,我真的想过或许还有和解的可能。但现在看来,你这个弟弟我是永远没办法原谅了。这次他真的伤害到了我,并不是他对我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而是他让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好朋友。”
“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听他道歉,还是替别人。
“我觉得自己真的没力气再陪你们两兄弟折腾了。”我慢慢闭上了眼睛,“你知道吗?我其实真的是一个很知足很知足的人,只希望可以顺利毕业,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可以自给自足并且负担外婆的生活。如果还能多出一些时间和钱就更好了,在周末的时候跟好朋友逛逛街,坐在星巴克里喝杯不算贵的咖啡,然后盯着窗外路过的帅哥流一下口水,最后,我应该会找一个跟我同样普通却对我好的男人结婚吧,时候到了就生个孩子……在遇见你之前,这就是我能想到的全部未来了啊。可现在看来,哪怕是这些,也离我好远好远。”
“我很抱歉。”再一次他道歉了。
“你不用道歉,我知道有些事你也不想。”我睁开眼,自嘲地笑了,“其实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猜到自己不可能交什么好运,要怪就怪我太贪心吧,居然想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老天才会惩罚我。”
“我医治你所以伤害你,我爱你所以惩罚你。”
“什么?”我没听懂。
“《圣经》里神对人类说过的一句话。”
“这算是……安慰吗?”
越泽没有回答,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再次开口:“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今天先这样吧,还有明天。”
我听他的话,回家后立刻泡了一个热水澡,直到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泡酥了才出来。接着我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沉沉躺下。
对我而言,沙发是一个特别有安全感的东西,以前爸妈吵架的时候,我都会失眠,经常半夜会跑出房间,然后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我会把沙发想象成一种巨大的温柔的动物,它用双臂抱着我,保护我,躺在它的怀中,便什么都伤害不了我。
后来我长大了,很多习惯、爱好、理想都离我远去,偏偏这个奇怪、孤僻的小毛病,却一直陪着我。
我几乎要睡着了,白天发生的那些事却突然间卷土重来,阮修杰狰狞的面孔,王璇璇绝望的脸庞浮现在眼前,我猛地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越泽略微有些尴尬的脸庞,他正拿着一床毛毯,还没来得及为我盖上。
见我醒来,他把毛毯随手扔给我,回到了对面的沙发上。屋里暖气很足,他单穿着一件灰色毛衣,盘腿而坐,敲打着手提电脑,小美元就蜷缩在他的身旁,乖得要命。
“你在干吗?”我慢慢坐起来,找点话缓解尴尬。
“整理一点资料,过几天会议上要用。”
“自己的老婆在几小时前差点被人强暴,你居然还有心思工作。”我故意调侃,其实也有一点试探的成分。
“这就是成熟男人与幼稚男孩之间的区别。”越泽回了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我看是渣男与正常人的区别。”我来劲了。
“能养你的渣男和要你养的暖男,你选哪个?”
“没有第三个选项吗?”
“有,要你养的渣男。”
“呸呸呸!乌鸦嘴!”
大部分时候,我跟越泽的交流似乎都是通过斗嘴来完成。其实这些年我跟王璇璇也是如此,跟她在一起我总是撒娇任性、胡作非为、没有分寸,还各种嘴损,我真的以为她是喜欢这样的我啊,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原来是那么讨厌我。你自以为的真性情,在别人眼里只是没礼貌。
“越泽,可以问你件事吗?”我坐正身子,认真地望着他。
“你问。”
“我们在一起生活蛮久了,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烦。如果你讨厌我就直说吧,不要憋着,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受不了的,到时候再爆发出来我会很难过。星座专家都说双子座的女孩很折腾,特别烦,真的是这样的吗?”
他认真思考了下,点点头:“嗯,是挺烦的。”
我抓起枕头扔过去,正中他的脑袋:“你这人会不会聊天?!”
他捡起沙发上的枕头,轻轻丢回来,朝我微微一笑:“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我愣了一下,原来他微笑的样子那么好看。突然间我就有些难过,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夜空看到转瞬即逝的流星却来不及许愿的失落感,紧接着,我产生了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喂,渣男。”
“干吗?”
“家里还有啤酒吗?我想喝酒。”
“你之前当啤酒推销员那段日子还没喝够吗?”越泽一脸不解。
我摇头:“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在陌生人面前我从来不敢真醉,哪怕身体不听使唤了意识还是很清醒的。身边的人说什么做什么我都知道。可今晚我突然好想彻彻底底地醉一次,毕竟,一醉解千愁。
越泽注视着我,眼神深邃而敏锐,我有一种错觉,自己被他完完全全地看透了。
“好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搬出半箱啤酒,又去冰箱里找出一些下酒的食物用微波炉加热了下。五分钟后,他将一箱酒重重放到桌上时,我惊吓到了:“你太瞧得起我了,我一个人哪喝得了这么多。”
越泽微微歪头:“你什么时候看过一个人喝酒另一个人干坐着的?”
我恍然大悟,感激地笑了:“你不是还要工作吗?”
“钱可以再赚,但跟人喝酒,错过一次少一次。”
“这也是成熟男人与幼稚男孩之间的区别吗?”
越泽没有回答,默默打开了两瓶罐装啤酒。我立刻拿走一罐,装模作样地举起来:“先干为敬。”
也是后来,我才想起那晚其实是平安夜。然而这个世界平安与否,我不清楚,也一点都不重要。我唯一想做的,要做的,就是摇摇晃晃地举着酒瓶,就像举着自己那岌岌可危的青春和爱情,与对面的男人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