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哭(全2册)

◆ 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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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挤在售票大厅的长队中,等着购买回家的火车票。大厅里嘈杂拥挤人满为患,我精神恍惚,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海水中,随波逐流。七月是突然出现的,不由分说地将我带离,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广场上的泊车区。

“小晨你等等……喂,等下,你拉我去哪呀?”

“要走为什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他露出一副“你还有脸说”的表情,有点凶,但只是假生气。

“你当时还在睡,不想吵醒你。我今天得回老家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追过来了。”他爽朗地拍了拍胸脯,“我开车送你。”

“我自己回去就行……”

“怎么?信不过我,我现在可是我爸的私人司机!开车又稳又快。”

“我不是指这个,我就是不想麻烦你。”

“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

“可是……”

“你要再这样客气,那可真是麻烦到我了。”他回头朝我抿嘴一笑,阳光下两个酒窝格外迷人。

我的心就那么抽痛了一下,这么美好的笑容,这么干净的少年,叫我如何拒绝呢?七月察觉我的动摇,立刻趁热打铁,“其实刚好我这几天也想去一趟岚镇,今天就当顺路送你。”

我不再坚持,心想也好,有个人陪,回去的一路上还能分散下注意力,不至于被坏情绪给淹没。

“你去岚镇干吗?”我跟着他他边走边问。

“我还在新加坡时,给一个中国驴友当过导游,后来就加了MSN,他叫大熊,是你们老家人,我来中国后,一直想见见他。”

“哪有这么巧!”我心不在焉,嘴上却努力配合。

“真的,骗你是小狗。先上车,路上慢慢说……”小晨打开车门,自然而然地扶着我地手臂,就在这时,另一只手腕被人用力逮住,我微微吃痛,赶忙回头。

“越泽!”我下意识地腿离了七月一步。

越泽脸色苍白,微红的双眼中布满疲倦的血丝,却格外锐利逼人。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开车在大街上疯找了我一夜,五点多又跑来火车站的入站口等我,从凌晨四点一直等到上午十点,整整六个小时不吃不喝,像台精密的雷达观测往来的人群。成千上万的人从他眼前走过,却依然没等到我的出现。最终他放弃了大海捞针,刚出站口,却发现了我。还真是命运弄人。

“你昨晚去哪了?电话也关机。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他隐忍的声音压抑着蓬勃的愤怒。“他是谁?”他抬头看向七月,表情刹那间凝固了。

“苏小晨?!”他被重重地惊了下,难以置信地蹙起眉,“你……没死?”

七月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他反应很快,微微一笑,“你就这么希望我死?”

“不!”巨大的震惊让越泽都有些迟钝了,“我只是……听说那场大火……”

“越泽,不是的,他……”我刚要解释,七月迅速将我拉到自己身边,他上前一步,把我跟越泽给隔开来,“七喜,让我自己来说。”

等等,说什么?

“对,我没死,我被烧死只是对外宣称。你去美国治病那段时间,我也在治病,全身多处烧伤,我爸花了很多钱把我送去日本做皮肤移植手术。手术很痛苦也很艰难,康复花了整整一年,现在我痊愈得差不多了。”分明全是谎言,可七月竟然一脸平静。

越泽沉默了,眼中是浓浓的困惑,半天才问出一句,“你真的是苏小晨?”

七月嗤笑一声,耸耸肩,“你好好看看我,我难不成是鬼?”

越泽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并不好骗,但七月跟苏小晨简直如孪生兄弟一般相似,况且对我们之间的事了如指掌,越泽没理由不相信。

“七喜……”他回头看向我,“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的合伙人是你前女友这种事,你不是也没告诉我吗?”说出这句话后,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谭志吗?”越泽拧起了眉头。

“谁说的重要吗?”我冷笑了一下,心里却很痛。

越泽还想说什么,七月上前一步挡在了我们之间,“越泽,七喜也是这几天才知道我还活着。当初我爸把我送往日本,希望我能重新开始新生活,可我选择了回来。”七月继续撒谎,彻底断了我的后路,他朝越泽步步逼近,“今天你来得正好,我也省得再找你了。”

“找我做什么?”接受苏小晨还“活”着一事后,越泽快速冷静下来,此刻他脸上的沉稳和淡漠让我感到有些陌生。

七月与他对视两秒,忽而又认真地看向我,眼中是温柔的深情,“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从我手中夺走她。”

我惊呆了,张大了嘴,没料到七月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我想要结束这场闹剧,可不知为什么,内心一道力量却阻止了我:七喜,你在害怕什么?这不正是上天给你最绝佳的机会吗?不如就让这个谎言成为你们爱情的最后一道考验,或者,压垮你们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活是死,都来个痛快吧。

我站定,静静等着越泽开口,我想知道,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宣战,面对这个“死而复生”的昔日情敌,他会怎么做?

那一分钟内我想象过很多种可能,比如越泽一把将我拉进自己怀中,愤怒地挥拳打向七月,甚至,是大声警告七月没人能把我和我们的女儿从他身边夺走。可我等到的,只是缄默,从头至尾地苍白无言。

他甚至不敢再直视七月的双眼。他在害怕,在犹豫。看吧,其实我们都不是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的人。

冰冷冷的失望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我又想起了我妈说过的话。原来,今天说爱你的男人,真的明天就可能爱上另一个女人。原来,我艾七喜并没有什么独一无二,那些你以为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和替代的感情,仅仅是自以为。

三秒后,我心中有了答案。

我低头苦笑,转身就走。

“七喜!”越泽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微颤。他上前两步挡住我,目光灼人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昨晚?你是不是也跟他在一起?”

“是。”我声音平静。

越泽眼中划过一丝深沉的失落,像从明亮回归暗淡的星辰。

七月自信款款地拉过我的手,用力握住,十指紧扣,由不得我挣脱,“没事了的话,能让开吗?你挡到我取车了。”

越泽身体一颤,颓唐推开一步。有那么一瞬间我错觉他挺拔高大的身躯正在七零八落地垮塌。

“七喜,别走……”刚打开车门,身后传来极力压抑去没能压抑住的挽留声,透着低微的祈求,只是这份祈求中,我感受到更多的并非爱意,而是狼狈和不甘。

我没有转身,努力吞下眼泪,钻进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