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哭(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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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跟孟叔的婚礼越来越近,这些日子,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忙起来,照顾淼淼,自习大学的课程,帮家里筹办婚礼,只有每天都累到虚脱,才不会去胡思乱想伤心难过,深夜也没有力气再躲在被子把眼睛哭肿。

既然是结婚,当然少不了婚纱照。我按照七月的推荐,找上了漫思结婚工作室,这家工作室同时也承包婚礼策划。

当我拿着七月给的名片找到大熊时,才惊讶地发现,七月真的没骗我。

前台把我领进工作室并喊了一声“大熊”,很快一个巨大的身影就出现在我左侧,我差点以为是一面墙壁要朝自己倒塌过来,慌忙扭头,第一反应是:天啊,这哪是人啊,简直就是一头巨熊。

不过待看清脸后,竟发现这只“熊”意外的有些喜感,虽然身材彪悍魁梧,却长着一张肉嘟嘟的娃娃脸,带着黑框眼睛,笑得时候露出一口亲切的白牙,憨态可掬。

我说出七月的名字,他立马了然,热情地领我去了小型会谈室,给我看了五种婚礼策划方案,我选择了最常规的一种,大熊颇为失望,我笑着解释:“不是我结婚,是我妈和我继父,大人们喜欢正常点的。”

“正常点我理解,但也得有意思嘛!”大熊据理力争,“我觉得第二种方案就很符合啊。”

“这套?”我用手指了指。

“对!”他的小眼睛闪闪发光。

“让我妈穿半透明的纸制婚纱是干什么?还有我继父放着Q7不开为什么要踩三轮车来接亲啊,这哪里符合了。”我抚额。

“环保啊!今年流行环保。”

我敢断定,这套方案肯定是大熊自己策划的,而且还没客人接受过。

“很有创意,不过还是不用了。”我尴尬地笑着,心想还是叫其他人去环保吧,我就想把婚礼办得土豪点,别让我妈在父老乡亲们面前丢脸就成,“咱们还是来谈谈婚纱照吧。”

大熊转身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敲了几下键盘,回头告诉我:“刚查了,之后的三天都是晴天,接着便是一个星期的雨。雨天就不能出外景了,只能棚拍。”

“你们这里有婚纱出租吗?”我问。

“当然有,不过你们自己没准备吗?”

“有准备,但那一套我妈想结婚那天再穿,在这之前要保密。”

“我懂!”大熊理解地点点,“你看嘛,你妈妈思想那么西化,我真心建议她试一试第二套方案,她肯定会赞同的。”

“谢谢,我心意已决!咱们还是定下拍婚纱时间吧。”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要不就后天吧,后天星期六,我妈跟我继父都有时间。”

“行。”大熊爽快地答应,马上又拿过来一个制作精良的大相册,“你看,婚纱照呢我们这里有七种套餐!我强烈推荐你们玩COS大餐,你看,这是美剧越狱主题的,穿着囚服在监狱里拍照炫酷有没有!还有这是古装剧的,到时候新郎新娘可以扮成杨过和小龙女,没大雕?哦那个简单,我亲自上阵!别急啊,还有这个,好莱坞风格的,加勒比海盗,酷吧!绝命毒师喜欢吗?制毒的……不喜欢啊?那行,这里还有钢铁侠、蜘蛛侠,再看这个,绿巨人……”

我突然很佩服七月,是靠什么方法跟大熊保持那么长久的友谊。

两天后的一清早,我陪同我妈和继父去了漫思结婚工作室。摄影师、摄影助理、化妆师、还包括主动请缨来当助手的七月,呼呼啦啦十多号人。

拍照的主要两个地点分别是岚镇一个欧系主题建筑的公园和植物园,都比较常规。至于大熊那些鬼马的创意我一个也没采纳。

在我的严格把控下,婚纱照拍摄顺利进行。拍完公园的三套衣服后已经下午一点,为了赶时间大家就近在肯德基解决的午饭,我跟大熊去柜台买食物,途中他还口若悬河地跟我胡侃,短短三分钟里我就被迫知道了他的诸多人生经历,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结果毕业后跑去健身房当健身教练,这样的工作持续了六年,某天突然厌倦了,便辞了职满世界穷游,也是在这途中认识了七月,两年后,回到岚镇,当起了婚纱摄影师。老实说,我还蛮佩服他这种干劲十足的行动派。

孟叔在外面接公司电话,我抱着全家桶回来时,七月正在跟我妈单独交谈着什么,我走过去,他们两个立刻停止了话题。

“聊什么呢?神神秘秘的。”我狐疑地看了他们两眼。

“你管得着吗?”妈呛回来。

七月抿嘴微笑,没有讲话。

“我才懒得管。”我饿坏了,拿过一块原味鸡啃起来,这女人,八成又在撮合我跟七月。

去植物园之前,大熊叫司机中途先绕去了郊区的田园,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像一片黄色的海洋,非常漂亮,我都忍不住跑去田野里,让七月帮我拍了几张。

去植物园主要是拍樱花,我老家的白色樱花比不上日本的粉红色樱花漂亮,但也别有一番风味。新郎新娘为了配合樱花的主题,换上了和服和木屐鞋,这也算是所有婚纱照中最大胆的一套主题照了。

大熊和两个拿反光板的助手鞍前马后地招呼着新郎新娘,七月也拿着自己的单反帮忙拍花絮,剩下我跟化妆师在一旁看着大家的私人物品,化妆师是一个干瘦却充满元气的女孩,大眼睛,很深的双眼皮,尖下巴上冒着几颗青春痘。

“在想什么呢?”女孩问我,有些娃娃音。

“没什么。”我有点怅然若失,反问,“你看起来对樱花没什么兴趣。”

“第一次看倒是很兴奋,这两年来多了,就很平常了。”化妆师女孩倒是很坦白。

“我是第二次看,第一次是两个人,在星城的植物园。那会也没觉得樱花有多漂亮,不过很开心就是了……”回忆见缝插针地涌上来,片刻的开心过后是巨大的落空。

“跟男朋友?”她八卦地看过来。

“前男友。”我笑得有些难看。

“诶,都这样啦。以前读大学时我跟我前男友同居,每天都很穷,又懒,天天宅在房间里玩网游,吃泡面,吃了一个月,难吃死了。”她嘟囔着拉下嘴角,“那时候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吃泡面了。结果毕业后来这儿上班,有时候拍东西要弄到很晚,大家就吃泡面,结果我发现泡面还是挺好吃的,而且每次一吃就忍不住想起他,想起那段在一起的时间。”

我没接话,她歪头看着樱花林里忙上忙下的一大群人,声音悠哉地接着讲:“他们说呀,你有多爱一个人,在一起时是察觉不到的。分开以后的某一天,你才会恍然发现,他的痕迹早已无处不在,生活中的很多习惯也都是跟他在一起时养成的,就好像通通打上了他的专属标签,今后出现再多人也覆盖不了,这时呀你才会明白,曾经的自己有多爱他。”

她说的真对。其实一段感情的结束,远比我们看上去的要久,人虽然不在一起了,可是彼此给对方留下的痕迹,却要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才能抹去,甚至,终其一生都抹不去。想到这,我又哀伤又难过。

《荷塘月色》的铃声在这时响起,来自妈的手提包。我从包中翻出手机,才看一眼就吓得扔掉了。

化妆师以为我是不小心,忙弯腰帮我把手机捡起来,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我们喊下阿姨吧……”

“啊不用!我来就好。”我赶忙夺过手机,走远了几步。

铃声还在响,我感觉手中揣着的不是一个手机,而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这个可怖的陌生号码我太熟悉了,我就知道,谢建国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母女俩。可我该怎么办?告诉我妈?不,她现在正挽着她的新郎对着镜头幸福地笑呢?我不能这么残忍。

我慌张地按下接听键,声音颤抖。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