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泳

冬彩雪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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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开始

毕竟都只是续篇,

而充满情节的书本

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波兰】辛波斯卡《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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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孤独地钻进四号楼,上了五楼画室。纪管祥一见,忙问冬彩雪的伤势,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声没事,然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怎么喜欢这种女孩?”

“啊,什么意思?”纪管祥的眼神比秦朗的还奇怪。

“不好说,总感觉她怪怪的!”秦朗嘀咕道。

纪管祥追问怎么个怪法,秦朗又不讲了,急得他抓耳挠腮。下了课,他继续刨根问底,秦朗只好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聪明的女人,善于保护自己,我喜欢!”纪管祥笑着舒了口气。

秦朗显然被冬彩雪的话影响了,连晚自习都上得心不在焉。她家长给他打电话,会说什么呢?虽然解释很容易,但她家长责怪怎么办?看冬彩雪那个样子,她家长似乎不通情达理。

越担心的事,越容易发生。晚自习刚下一会儿,冬彩雪的电话就来了。

“你好!”秦朗不知道是冬彩雪还是她家长。

“我在学校对面的车站等你,我爸说要见你!”冬彩雪带着命令的语气说。

“见我?见我干什么?”

“我跟他说,看球时不小心撞伤了,他不相信,还怪我骗他。我说你住在我家附近,他就说让你到家里来,他要当面问问!”

“你一直等我到现在?”秦朗不相信。

“对呀,你跟我爸解释一下。他脾气太暴躁,有时候我说的他都不相信!”

我的天!秦朗心里一阵叫苦。

这不是要秦朗负荆请罪吗?这点事值当么?

秦朗郁闷地出了校园,蓝玉跟我挥手再见,他也像没看见。纪管祥的小帅摩托轰轰地响了几下,很快就没影了。秦朗走到车站,正张望冬彩雪在哪儿,冬彩雪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秦朗想说什么,又欲言而止,正好4路电车来了,“上车吧!”

秦朗跳上车,刷了两次卡。车上人很少,他习惯性地坐到后门旁的座位上。冬彩雪也不回避,大方地坐到他的旁边。秦朗瞅了她一眼,无话可说,便把目光投向窗外了。

“怎么了?害怕?”冬彩雪带着轻蔑地笑。

“我怕什么?不就是不小心碰倒你么?给你爸道个歉不就行了?”秦朗没好气地说。

“你不怕,我却怕。我爸最疼我了,但是脾气爆,我对他是又爱又恨!”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跟你去就是了,解释完,我回家还有作业要做。”秦朗仍望着窗外。

冬彩雪不再说话,拿出耳机塞进耳里,听起了音乐。秦朗心烦意乱,冬彩雪倒是快活,听歌听得哼出声音来。秦朗忍不住扭头鄙夷了一眼,可她依然故我。

长江大桥上江风习习,涌进窗里,一阵凉爽。别多想了,又没做什么,她家长能把自己怎样?秦朗自我安慰道。

他们在武胜路下了车。开始时,秦朗在前,冬彩雪在后,快到家附近时,是冬彩雪在,前秦朗在后。越到最后,秦朗的脚步越踌躇。自己这是干嘛?为什么要到她家来呢?有必要这么老实吗?打个电话不就成了,干嘛还去她家?秦朗忽然有些后悔。

这是一栋老式的楼,沿着楼梯上到三楼,冬彩雪掏出钥匙打开了门。玄关之旁的客厅有些微光,静悄悄地,看着有些神秘。

“你爸呢?”秦朗小声地问。

冬彩雪没回答,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跟前:“换鞋吧!”

秦朗正疑惑,冬彩雪已利落地换好鞋,走到客厅去了。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见一个陌生的人,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秦朗惴惴不安。转过玄关,他看见一个宽敞的客厅,厅上的射灯只亮了几盏,除了冬彩雪,竟空无一人。

“你爸呢?”秦朗又问。

“爸,出来吧,我回来了,我把那个伤害我的坏人带回来了!”冬彩雪大叫。

秦朗听得心惊肉战,正想问她怎么这么说。冬彩雪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秦朗惶恐不安又莫名其妙,一脸窘相。冬彩雪更是笑得倒在沙发上,不能自已。

“什么意思啊?”秦朗问。

“瞧你害怕的样子,笑得我肚子都疼了!”

秦朗小心地往旁边的卧室门口看了看,没有人。他的胆子大了些。

“你家长不在呀?人呢?不然我走了?”

“你好傻啊,”冬彩雪终于收敛了自己的笑容,“这点破事,哪个家长会兴师动众要你到家里来啊?”

“什么意思?你耍我?”

“没,没,真没这个意思,我只想看看你的智商怎么样?”冬彩雪爽朗的笑声,和平时判若两人。

“好了,既然这样,”秦朗露出被羞辱的愠色,“你成功了,我智商太低,现在该走了。”

“别呀,”冬彩雪快步走到跟前,“你撞伤了我,总该补偿点我什么吧?”

“补偿?”秦朗目瞪口呆,“我不是赔你看过医生吗?还要什么补偿?”

“这个很简单,”冬彩雪背着手,像一个卖弄学问的老师一样,在秦朗跟前转了转,“你呢,陪我吃顿饭就行了!”

“什么?”

“你看,我父母都不在家——他们都去旅游了,留下我一个人,多可怜啊!”冬彩雪停下脚步,眼巴巴地看着他,“我特意叫钟点工阿姨弄了好吃的,等着你过来一起吃。”

“对不起,我不想吃,我还有事!”秦朗又想走。

“别走,好吗?”冬彩雪态度温和了不少,“就算我耍你,可我从四点四十五放学等你到现在,都三个小时了,也算很有诚意了。我只想有人陪我吃顿饭。”

秦朗望着冬彩雪,忽然觉得对方可怜兮兮的。

“你爸真不在?”

“你呀,还在担心?”冬彩雪又咯咯笑起来,“过来吧,看阿姨做了什么好吃的。”

冬彩雪拿开纱罩,又一一拿开盖在菜碗上的碗。

“不错哦,有烧鸡块,炒肥肠,还有雪梨汤……”

“这么多菜,你一个人吃得完?”秦朗看到一共有五道菜。

“所以,就请你过来陪我吃饭啊!”

“好可怜啊,吃饭都这么孤独,改天我去街上叫些乞丐,一天陪你一个……”

“你才需要乞丐陪呢。”冬彩雪嗔怪道。

“说实话,”秦朗接过冬彩雪的筷子,“你这样把一个陌生男人带回家,是很危险的。”

“危险?你是侮辱你的人品,还是侮辱我的智商?”

“我的人品自然没问题,你的智商就不知道了。总之,把一个陌生男人带回家不明智。”

“是吗?”冬彩雪笑着,不觉中手里已多了两罐啤酒,“喝酒吗?”

“你还喝酒?女人喝酒更危险哦!”

“这点啤酒算什么?我一个人的时候,喝十罐都没问题。”

“十罐?”

“对啊,我千杯不醉!”

“真看不出!”秦朗拿起冬彩雪打开的啤酒罐,闻了闻,没有喝,又放下。

“别婆婆妈妈的了,喝一罐啤酒都犹豫,还干什么大事?”冬彩雪说这话的时候像个男人。

秦朗我不好拒绝,只好拿起了啤酒罐。

“来,干杯!”冬彩雪举着啤酒罐碰过来,“第一个,我要感谢你那天在车上救了我的手机。”

“你知道啊!”秦朗正准备喝的,“你知道我在帮你,为什么当时不理不睬的?搞得我像个小偷。”

“我这么高傲的美女,凭什么搭理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那你现在为什么理我?还请我到你家吃饭?”

冬彩雪笑而不答,仰头喝了一大口。

刚吃了几口菜,冬彩雪又举罐了:“第二个,谢谢你今天送我去医院。”

“这个,还说得过去,算你有点良心。”秦朗回应了一小口。

没一会,冬彩雪又进酒了:“第三个,谢谢你陪我吃晚饭。”

“哎呦,好客气,我今天愣是没看出你是一个文明人。”

冬彩雪得意地笑起来:“你刚才不是怀疑我的智商吗?我的智商应该比你高多了。第一,你能在车上挺身而出,说明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第二,你今天能送我去医院,说明你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第三,你现在能陪我吃饭,说明你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你说,我请这样一个陌生人到我家里来,有什么危险?”

“嗯,你的智商不错,”秦朗腼腆地笑了笑,“从没有人这么夸过我,还当着我的面。如果我脸皮薄,可能要醉过去,可我脸皮厚,对糖衣炮弹有免疫力,所以不上你的当,免得被你继续牵着鼻子走。”

“哎,别人这么用力夸你,你还防着别人。”冬彩雪摇摇头,“可惜啊,你虽然有正义感,有责任感,有同情心,但智商终究还是差点。”

“你——”秦朗被冬彩雪搞得理屈词穷。他觉得,她跟纪管祥真是天生一对,如果他们唇枪舌战,一定很精彩。

“在想什么?”冬彩雪见秦朗有些发呆。

“没什么,”秦朗喝了一小口酒,“我在想,你要是碰到一个嘴皮比你厉害的人,怎么办?”

“这种人,有吗?”冬彩雪不屑一顾。

“有的,有机会我介绍你认识。”秦朗心里想说这句话,但没说出口,便问,“你父母哪去了?”

“旅游去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他们不上班?”

“上什么班啊?他们给自己打工。”

“老板?大款?夫妻店?”

“什么啊?他们只是有几个门面,收租而已。”

“哦,包租公,包租婆!武艺高强,深藏不露吧?”秦朗调侃道。

“你是周星驰的电影看多了吧?”冬彩雪的一罐啤酒已经喝完,又拿了一罐,“我自己喝,你随意。等会吃完,我让你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秦朗好奇。

“保证让你吃惊的东西!”冬彩雪诡异地一笑。

秦朗头皮一阵发紧,这丫头不按常理出牌,等会儿会捣鼓什么出来呢?算了,快点吃完,早点走了。

俩人又聊了一会篮球。看时间差不多了,秦朗提出要走。

“这么快?还有一大堆菜没吃完呢?放到明天可就坏了!”

“我真的吃不下了,在学校吃了不少。再说,我还有作业要做,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秦朗找着借口。

“那好吧,不过,神秘的东西你还没看呢?”

“算了,下次吧。”秦朗敷衍着,开始收拾东西。

“不行,一定要看,你不看肯定会后悔的!”冬彩雪过来拉秦朗的手,然后往房间里拽。

“干什么啊?”

“去我卧室!”

“去你卧室干什么?”秦朗大惊失色。

“保准你喜欢!”

“什么呀?”秦朗的心怦怦跳,这丫头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吧?这孤男寡女的,她又喝了酒,万一冲动了怎么办?

“胆子这么小,没进过女孩子的卧室?”冬彩雪的脸绯红,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兴奋的缘故。

秦朗不安地跟着冬彩雪进了卧室。卧室不大,但很整洁,有股女孩子特有青春气息。精致的小床,漂亮的床单,花色的枕头,能勾起人倒下就睡的兴致。

“看什么呢?”秦朗还在东张西望,冬彩雪突然拍了他的肩膀,“往这边看!”

秦朗闻声回过头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墙壁上挂着两幅画。天呐,它们竟是那天学校丢失的两幅!

“原来画是你偷的!”秦朗瞠目结舌,“我还误认为是金立!”

“你说谁偷的?”冬彩雪拉下脸,“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这是我捡的废画!”

“什么叫废画?它们贴在展板上好好的,怎么跑到你家里来了?这不是偷是什么?”秦朗很气愤。

“你听着,”冬彩雪带着玩世不恭的微笑,“这两幅画是那天一个男生用刀划破的,我想着既然破了,留在上面也难看,就把它们取了下来。后来,觉得画得还不错,就去找画匠师傅补了一下,还用画框镶嵌起来,也算废物利用吧。——听明白没有?我可没偷你的画!”

“你看见金立划我的画了?”秦朗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跟解主任说?”

“我跟他说什么呀?我看着他头就大,最烦他那个213的样子了!”

“什么叫213?”秦朗糊涂了。

“213都不知道?怪不得智商差!”冬彩雪没好气地说。

秦朗走到墙壁面前,端详起自己的画,划破的地方上了颜色,不仔细看倒也看不见划痕。看来,冬彩雪所言非虚。想想监控里反映的情况,也跟事实相符。

“谢谢你帮我修好了画,”秦朗奇怪地看了看冬彩雪,“镶嵌起来很漂亮!”说完,就去摘画。

“干嘛啊?”冬彩雪快步拦住了秦朗。

“我取走我的画啊!”

“这画还是你的吗?我刚才不是说了?它们是废画!废画,就是废弃不要的画,我重新修补镶嵌,就是我的画了。”

“这是什么道理?”秦朗瞪圆了眼,“画被别人划破,也要留个尸首给我吧?破了,就不是我的了?”

“总之,我不管!我辛苦拿回来,找人补,找人镶,你知道花了我多少精力,多少钱吗?”

“多少钱?”

“多少钱,我就不说了。”

“你知道吗?这幅画,”我指着当初张主编看中的画,“当时在宏村,有人出800,我都没卖!”

秦朗以为冬彩雪会来句“这么贵”的惊叹,想不到她的惊叹是:“这么便宜?更见得这是一幅废画了!”

“你?!”秦朗觉得她无法理喻,但想着跟一个女孩纠缠也无益,便叹了口气,“算了,算了,送给你吧!我们两清了,我弄伤了你的手臂,现在赔你吃了饭,又送了你两幅画。”

说完,秦朗退出卧室,在沙发上拿了包,就要出门。

“别生气啊,我送送你?”秦朗刚出门,冬彩雪讨好道。

“我们熟吗?”秦朗反问道。

“那好,再见!”冬彩雪倒不恼,迅速地关上门。

秦朗以为她会突然再打开门,给他一个歉意,可等了一下,门毫无动静。他只好耸耸肩,走下楼去。在楼下,他又往楼上望了望,楼道里没有灯亮。

难道她生气了?好古怪的女孩子!

沉寂的夜色洒下大地,如同传播安静的思想。秋风在行人身上嗅了嗅,就把苦恼的热量带去了远方。这座城市,此时像分娩过的孕妇,有种劫后的安详。走在马路上,秦朗正感叹今天的奇遇,突然手机响了,一看,是冬彩雪的短信:“谢谢你陪我吃饭啊!明天我们一起上学?”

“这还缠着我了?”秦朗想了想,没有理睬。

第二天,秦朗一早出了门。4路电车经过新华书店站时,一眼看到了正向这边张望的冬彩雪。他生怕冬彩雪看到自己,忙低下身子。当车过了站,他抬起头好奇地回头看了看,呀,冬彩雪居然还在朝这边看!

她会不会看到我了?想到这里,秦朗赶紧扭过头去。

三人篮球赛的决赛中午打响,昨天啃下了老虎这个硬骨头,最后一个对手美高二年级的一个班,就好对付了。竹竿脚受伤,还是上不了。所以,秦朗继续征战。冬彩雪也继续来加油,但好像不认识他似的,也不打招呼。这种状态跟她平时一样,独自看球,独自欢呼,独自离开。

纪管祥如愿以偿拿到了冠军,竟兴奋地脱去上衣,光着上身挥舞着衣服跃。这一幕让女生惊叫连连,也让男生狂笑不止。当然,还没持续几秒,就被解主任和石老师喝止。

秦朗在人群中搜索冬彩雪的影子,已不见踪迹。

下午的专业课,纪管祥的兴奋劲仍未消停,唾沫星子足以淹没整个教室。

“我说纪管祥,不就是赢了场球么?你至于这么兴奋?还让不让大家上课了?”龚老师在接连提醒他几次之后,又向他开炮了。

“老师,不是赢了场球,是赢了冠军!我在这个学校,几时夺过第一名?文化课?专业课?单科成绩?这是我唯一的第一名啊!”

“可怜的孩子,这第一名能让你进入NBA?能让你考上大学?”

“老师,”纪管祥打断了龚老师的话,笑嘻嘻地说,“它能让我留下美好的回忆。等我有了儿子,我就跟他讲,爸爸读书时也有风光的时候。”

龚老师笑了。

“那好,我给你布置一个额外的任务,这两天,给我加画一个打篮球的素描,什么灌篮高手,NBA球星,或者你自己,都行。星期一交给我就行了。这样,你的风光可以永久地保留下来,多有意义啊!以后,还可以给你儿子看:这是爸爸当年打篮球的画面,爸爸可是冠军啊!”

画室里一片笑声。

“老师,饶了我行么?我现在不讲话,马上画画?”纪管祥双手合十,做了饶命的姿势。

“不行,这么有意义的时刻,不留下点美好的回忆怎么行?”龚老师的话不容人推脱。

“我的天呐,”纪管祥叫苦连连,“我不要这个冠军了!”

第三节课,是班会,主题是“宏村归来”,齐老师主持。

“时间真快,写生已经过去三周了,本来上周班会想搞个总结的,因为第二天有专业考试,所以没搞成。今天呢,就请同学们总结一下宏村写生的收获。我之前已经布置任务下去了,几个宏村写生的小组长,都要发言的。大家准备好没有?谁先来?”

沉默了片刻,一位个子不高面容清秀的女生站了起来。

“我是班长,就先带个头吧。”班长拿出一张纸走到讲台,先清了清嗓子,“2013年9月20日,我和同学们踏上了宏村写生之旅。第一次去宏村,我特别兴奋。听说那里青山绿水,灰瓦白墙,雕梁画栋,非常有特色。一去之后,果然名不虚传。古色古香的徽派建筑让人目不暇给,古朴宁静的生活气息让人仿佛置身桃源。放眼望去,层楼叠院鳞次栉比,湖光山色旖旎迷人,它们交相辉映,空灵蕴藉,返璞归真,真是处处是景,步步入画……”

“哪里百度的这么多好词?”有人在下面小声嘀咕。

班长显然听到了议论,鼓了鼓小嘴,调皮地说:“我自己写的!”

底下人一笑,班长继续发言。

“我们小组有6个人:彭江惠、祝云艳、林霞、夏常伟、易荣和我,4个女生2个男生。男生很有责任感,总是帮我们拎这拎那,跑前跑后。女生也很细心,提醒大家防雨防晒防蚊虫。我们在一起,度过了非常有意义非常开心的十天……”

接下来,她讲到写生中遇到的一些困难,他们是如何一起克服,如何圆满完成写生任务,最后,她谈了写生对自己专业水平的提高。结尾,她还煽情地感谢了老师和同学。

班长的发言赢得了同学们的阵阵掌声。

接下来,又有几个小组长发言,内容也大同小异。讲到宏村中的趣事,大伙常常会心地一笑。

轮到秦朗上来发言。他两手空空,有点不好意思。

“我虽然没有稿子,但其实在脑子里准备了一些。”他笑了笑,算是开了场。

“宏村的美,刚才大家说了很多,我就不多说了。我要说的是,这次宏村写生,对我个人及我们小组其他人来说,不光是收获了专业技能上的提升,还收获了友情,收获了对美的认识,收获了对生活的思考。”秦朗又腼腆地笑了笑,“写生,就我的理解,就是写生活。艺术,正是来源于生活。户外写生,让我接触到了一个广袤丰富的世界。与在画室里闭门造车相比,外面的世界可以画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它给我们带来创作的源泉,让我们愿意画画,爱上画画,并以此为乐。孔子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大概就有这个意思吧。宏村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更是一个让人安静的地方。我们安静地在这里生活,安静地在这里画画,安静地享受她的美丽。安静,不是画画应有的心境吗?如果心静不下来,如何捕捉大千世界里的美好瞬间?——哎呦,我怎么觉得这些话说得特高尚?”

秦朗调侃了一下自己,引来大家呵呵一笑。

“十天时间,我画了二十多幅画,水粉、水彩、素描、速写,不同类型,我都在尝试。为什么要画这么多?那是因为,我觉得,人生中有很多景,很多情,如果你不刻骨铭心地去感受,你就会和它擦肩而过。就算他日再见,也是物是人非,永远找不到那种感觉。——我不想错过,所以,我拼命地画,拼命地留下那些瞬间。”秦朗望了望大家,心里莫名有些感伤。

“宏村的湖水,塔川的秋野,南屏的宗祠,西递的牌坊,还有无数个纵横交织的小巷,无不留下了我们殷勤作画的身影。在那古老而原始的地方,我感觉,我们不只是在写生,更是在与古人,与古建筑,与大自然,进行面对面的交流。有时候,我情不自禁地想,如果穿越百年,穿越千年,这里会是什么样子?为什么有人选择这里繁衍生息?为什么他们会建造这些奇特的房子?他们曾经或者现在发生了哪些故事?他们的精神家园何以依托?他们的子孙是定居于此,还是漂泊于世界的各个角落?他们中间是否有人,也和我们一样拿起画笔,在某个幽静的地方,自得其乐地作画?这种想象很奇妙,让我看到了时空的浩瀚和自身的渺小。我常常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在这瞬息万变又转瞬即逝的世界上,我们该如何生活?我们该留下怎样的故事?我们该如何画下这个世界?若干年后,谁还记得我们曾经来过,爱过,无怨无悔或有怨有悔过?”

秦朗一连串引人思考的发问,不知不觉把大家带进一个自省的境界,教室里突然很安静。秦朗面色凝重,心事重重。说这些话时,他想到了天堂里的母亲,远在异乡的光媚,还有牢狱之中的父亲。他们都是世界里重要的画。

“画一幅景,好画。画一种心情,一种精神,一种思想,不好画。这需要积淀。我们不光要学习绘画的技巧,还要接触这个世界,感受这个世界,认清这个世界背后隐藏的秘密。不是这样吗?世界只是一个符号,我们要明白符号的意义。我是谁?你是谁?我们在世界的眼中,到底是怎样一幅画?”

秦朗露出自嘲的微笑。

“对不起,我想的可能太多了。下面,我说说我们小组吧。怎么说呢?我觉得,我们小组是一个倒霉的小组。大家都知道,纪管祥第一天就弄丢了手机,又过了几天,他私自跑到奇墅湖去,把人也丢了。”说到这里,秦朗看着纪管祥笑,大伙也跟着笑。

“我没有丢人啊,是我偷偷丢下你们。”纪管祥笑着辩解。

“丢下我们,还是属于丢人啊!”秦朗回敬了一句,大家又笑起来。

“当然,丢人的不只纪管祥,还有我。”秦朗为纪管祥找了平衡,“我莫名其妙地和别人打了一架,至今都觉得是无妄之灾。这是我从小到大打得第一次架,没有经验,打得不好,给班级丢脸了。”

秦朗的幽默,又让大伙嘿嘿一阵笑。

“最倒霉的是蓝玉,开始是感冒,接着是寝室闹鬼,后来她为了保护受伤的小狗,和陈思思一起,殚精竭虑,不幸发了病。这还没完,快离开宏村了,蓝玉的钥匙又掉了,还没找到,脚又崴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蓝玉也呵呵直乐。

“我们小组的张启华和何勇稍微好点,没那么倒霉,但一个被毒蚊子咬了个大包,硬是肿了三天才消;一个水土不服,泻了几天才恢复元气。你们看看,我们是不是一个倒霉的小组?”秦朗征询地望了望大家,“可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虽然我们个个都有倒霉的经历,但所幸有惊无险。纪管祥的手机找到了,人也没有丢成。蓝玉的病好了,可恶的鬼最终也没有出现,连钥匙都奇迹般地回到她手上。其他人也恢复了健康。我呢,也想通了,不跟别人一般计较。最可喜的是,我们每个人都在写生中得到了锻炼。纪管祥的画虽然构图差点,但他的色彩敏锐感很强,他决定选择摄影作为方向,肯定能学得出来。蓝玉画画的比例还是比较协调的,有大局观,这对她走模特这条路会有一定帮助。陈思思、张启华和何勇,也很用心,龚老师说他们在透视等方面很有进步。所以,综合来看,我觉得我们在宏村的收获远大于烦恼。这里,我要感谢龚老师,她很信任我,也很鼓励我,给我足够的自由去画自己的画。我还要感谢齐老师,他没什么架子,也没什么说教,教会我很多做人的道理,让我受益匪浅。最后,我要感谢我的组员,我转学到这里快两个月了,谢谢你们的帮助和关照,和你们相处,我很愉快!”

秦朗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让大家很惊叹。齐老师笑道:“想不到秦朗口才这么好,有主见,也有幽默感,让我们对他的认识又增进了一步。”

最后两个小组长也说完了,还有一点时间。齐老师又让其他同学自由发言。纪管祥第一个站起来。

“刚才,秦朗说我是个倒霉的人,其实,我觉得,我是个幸运的人。下面的话可能有些肉麻,但我必须这么说。首先,我很幸运地遇到了齐老师,要不是他,我可能早就被学校开除或者中途退学了。很多事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第二个,我很幸运地遇到了你们,我这个人嘴贱,要不是你们包容我,我早就呆不下去了,呵呵!第三个,我很幸运地遇到了秦朗。虽然他到学校的时间不长,但一来学校,我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哈哈!他蛮讲义气,还有不少幽默感,是个好基友,我喜欢!写生呢,他给了我很多建议,还时不时给我打气,我心里蛮感动的。最重要的,他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挺身而出,帮我夺得了篮球赛的冠军。我感觉他是上帝派给我的天使。呵呵,好肉麻啊!不过,让我生气的是,他居然隐藏得这么深!要不是张启华受伤,我还真不知道他会打球!现在,我,嗯——我人生找到了方向,篮球也拿了冠军,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说什么呢?”齐老师听着怪怪的,忍不住插嘴,“你的青春才刚刚开始,什么叫死而无憾?瞧你语文学的?应该说,心想事成或美梦成真!”

“是,是,美梦成真!”同学们笑,纪管祥也笑。

这节班会,就在说说笑笑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