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想起我

[4] 小舅,我要嫁给小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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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吃完饭,我找阿公商量,磨蹭了半天,我支吾着,“阿公,能不能不要定娃娃亲?”

“为什么?”

我低头对手指:“我不想要嫁给鸡丁。”

他哈哈笑了,用羽扇敲我的脑袋:“你这小脑瓜子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阿公从哪里找到一把羽扇,据说是鸭子羽毛做的,一直带在身上,看到我们哪个不懂事了,就敲我们一下。他乐够了,板着脸把我训了一顿,说这是最不引人注意的办法,这样子鸡丁才能住在家里。

原来是这样,我认命了:“那给鸡丁买牛奶吧,要高钙的那种!”

“哟,嫌人家矮,原来你不是担心要嫁人,而是嫌阿公给你找的人太矮了,”他乐了,摇着羽扇,“来,给阿公说说,那你想嫁给谁?”

我举手:“小舅,我要嫁给小舅!”

小舅不矮,小舅还帮我赶走讨厌的王大胖。

阿公愣了,面色一沉,望向在写作业的小舅:“小孩子胡说什么,小舅是小舅,去写作业,别想着什么嫁人不嫁人,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明明是你要问的,我嘟着唇去后厅写作业。小舅在写作业,他做什么都特别认真,压根没注意我们在说什么。

宫宝抬头看我。

我瞪了他一眼,“鸡丁,以后每天都要喝牛奶,我要看着你喝。”

“谢欢喜,讨厌!”他抬头,顶了我一下,又继续写作业。

我气结。小舅抬起头,冲我笑了笑。我把凳子搬到小舅身边,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在同龄人中,宫宝实在是太矮了,矮得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于是,在整个小学时代,我这个谢宫宝的老婆就不得一次次去充当打手。学校的嘲笑还是少不了,走在路上,总能碰到挤眉弄眼的怪笑,可我再也不敢松开他的手。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从万众瞩目中走过。后来,我在电视看到有人结婚,也是这么长长一条路,新人在大家的注目下走过,我再看看身边变得喜怒不形于色的宫宝,拉拉他的手:“鸡丁,你看咱们像不像走红地毯?”

他看了一眼,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也为这重大发现洋洋得意,“哎呀,就是新郎太矮了。”

“……哼!”完了,他脸又黑了,把吸管咬得咔嚓响。

拜他所赐,我的四周总有着淡淡的奶香味,拉着他,就像拉着一颗巨型牛奶糖,唯一的好处,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不喜欢的鱼往他碗里扔,美名其曰“补钙”!

除去我是“有家室”这一点,现在的日子美好得像梦。每天上学,放学后就坐在流苏树下做作业,小舅的藤椅成了我的专属宝座。黄昏的时候,他们两个并排坐着,我在旁边一摇一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停在小舅脸上。

他也是好看的,只是不像鸡丁那样的惊艳和精致。

面目清秀,眉眼清淡,可是他温和恬淡地坐着那,自有一种让人信服和依赖的气度。他一点都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孩,真的像个长辈,像我的小舅。比如,我和王大胖老是扭打在一起,可只要小舅一句,王大胖就跑了。

何况,他还会很多新奇玩法。一到暑假,他就带我们去捕蝉,捉小雀儿。我们最喜欢去海边,拾贝挖海蛎。每个人拿着小竹篓,带上尖刀,在涨潮过后,去布满海蛎壳的礁石上挖。

这是门技术活,熟悉的,敲一敲就知道海蛎是肥还是瘦。

我就差了,总是挖到小的,只得再把壳装回去。

这是老规矩,大海养人,打到小的鱼都得放回去。我很喜欢挖海蛎,想象一下,光滑的礁石依附着丑陋的海蛎壳,在那凹凸不平的壳下面又寄生着海蛎,生生相息,有一种轮回的奇妙感。

等我发表完这哲学家般的言论,我发现,我竹篓里的海蛎最少。宫宝一如既往的聪明,做什么都倍儿棒,海蛎装了半篓子。小舅经验丰富,手法娴熟,早就满满一篓子了。我讪笑几句,把小竹篓往沙滩一扔,快跑几步,一头扎进海里,夏天游泳什么的最舒服了。

宫宝脱了衣服,扑腾进来了。他最近长高了点,胖了点,脸也被海风吹得有几分黑,但身上的皮肤还是白得透明,几乎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在湛蓝的水里,他就像一条美人鱼。我游到他身边,戳了他一下肚皮。

“乖,洗干净点,晚上吃你。”

“哈哈,宫保鸡丁!宫保鸡丁!”

我嚷嚷着他的外号。

他脸一黑,杀气腾腾扑过来:“谢、欢、喜!”

他长大了,会爱面子,不喜欢这么个“美味”的外号了。我捧起水泼过去,边扑腾边反击。小舅就坐在不远处的礁石上,看着我们淡淡地笑着。海风扬起他白衬衫的衣角,显得特别飘逸,感觉他要被风吹走了。

我冲出水面,扒着礁石问他:“小舅,你为什么不下来,可凉快了?”

“我在这里帮你们看衣服就好了。”

他摇摇头,半俯着身,玩旁边的海水。

宫宝也冲出来,过来拉我,“欢喜,欢喜,我们去那边,我刚看到一只小鱼。”

“不要,我要小舅和咱们一起玩。”

“玩什么,他又不会游泳。”

“胡说!小舅会!小舅什么都会!”在我心中,小舅就是万能的,我抬起头,充满期待望着他,“对不对,小舅?”

小舅一愣,扑通一声也跳下来,修长的手臂往前一伸,划出一道美丽的水波,游了一小段,又游了过来。

跟他优雅稳健的泳姿比起来,宫宝就是只乱折腾的大头娃娃鱼,我兴奋转过头,“看吧,看吧,我说了,小舅什么都会,小舅好厉害!好厉害!”

话音刚落,一阵激烈的咳嗽声传过来。只见小舅在水里挣扎沉浮着,只露出一双乱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