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仙君 十里繁花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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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已逝,于她只是做了一场梦。

01.

若说睡了很沉的一觉,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醒,她已回到了妖界。

偌大内殿,形状各异的灯笼与烛台上燃着的蜡烛都分外熟悉。

若说手撑在金丝罗绸上起身,踱到镜台前,手执起梳子轻梳理青丝,眸中天真烂漫不再。

旭娘日夜在殿外候着,听见动静,遂轻敲了敲门,态度恭顺:“妖君。”

若说手一顿,眼神微微闪躲,听见旭娘的声音,她便忍不住想到姑姑。旭娘是姑姑手下最得力的女侍,也是妖界执掌殿闱的资历最为年长之人。

“进来吧。”若说将头梳放回原处,听着殿门吱呀被推开的声音,微微侧身,朝旭娘微微点头以示礼数。

旭娘低头回礼,不动声色地去矮藤屏风后头取来外衫,披在若说肩头。

“妖君,您虽身在自己闺殿,也不能只着内衫,若让不懂礼数的人茫然闯入瞧见了可不好。”

“是,旭娘说的,我记住了,”若说手指捻了捻外衫衣角,“派去冥界的人有消息了吗?”

旭娘垂眸:“还未。”

若说紧蹙的长眉缓缓舒展,努力扯出一抹笑:“不急,冥界回绝多次,定是我们诚意不够。”

“妖君,您的意思是……”

“冥界少主万羽清穹受如此重伤也是为我,于情于理都应当是我亲自登门拜访才是。”若说一使念力,一道黑纹符便从密封着的妆匣里飞出。

若说盯着薄如蝉翼的黑纹符,开口:“备上厚礼,我们去冥界走一遭。”

旭娘点头:“是。”

妖君功力增进非凡,旭娘颇为欣慰,若是宫主在天有灵,定会为妖君感到自豪。

“等等。”

闻声,旭娘顿步折返:“妖君,还有何吩咐?”

若说未语,手探入妆匣取出一盒崭新的胭脂,目光在胭脂盒上流连许久,开口的时候嗓音都染上颤意:“将它扔了。”

一见那胭脂盒,旭娘心里和明镜似的。

妖君与那先道中仙的纠葛,六界早已传得天花乱坠,流言蜚语不理也罢。

况且,斯人已逝,再追究也无意义了。

旭娘上前去取,若说却突然缩回了手:“没事了。”

旭娘疑惑:“妖君?”

“你先出去吧,有事我会唤你。”若说蹙眉,将胭脂盒紧紧攥在手中。

见状,旭娘心底叹息,也只得先行告退。

她虽得宫主之令辅佐妖君,可她左不过是执掌殿闱的一介女侍罢了。

妖君心中之事,她无权揣测,更无权干涉。

如今她已能以一己之力撑起妖界,坐稳了六界六主尊位之一的交椅,与天界互相牵制。

妖君,早已不是当年被宫主接回妖界一事不知的小丫头了。

当年天界仙台那一跃,道中仙不知所终,冥界少主至今未醒,唯有妖君毫发无伤。

对此,妖、冥两界积怨颇深。

冥界之主将这过错归到妖君身上,认为他儿是受了妖君蛊惑才做出莽撞之事。若万羽清穹有个什么万一,妖、冥两界将不可避免一战。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天界的玉帝便是最大得利者。

妖君继承大统,妖界疆土全然收复,治得妖界井井有条,全族小妖万不敢有一丝逾矩。

这么多年,妖界与天界持互不来犯的态度,明面上双方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之态,实则争战一触即发。

六界契约早已是个摆设,权衡利弊,为本族牟利才是真。

02.

旭娘一走,本就冷清的殿内越发显得安静。

若说紧攥着崭新的胭脂盒,脑海中是她与闻人长羽去凡间贩药材的场景,她一眼相中这盒胭脂,闻人长羽便出手买下了。

按理说,他们尽管有师徒情分,可他杀死了她姑姑,她应该对他恨之入骨才是,可为什么她偏偏舍不得将这胭脂丢弃,每每瞧见这盒胭脂,心便抽痛难忍。

这到底是为何?

她常于梦中辗转反侧,他的诀别之言回回响彻在她的脑袋里——“若说,我只愿你好好的……”

他于她,究竟是敌还是友?

六界皆传,道中仙已仙骨尽散魂飞魄灭,他是开天辟地的战神、玉帝的拜把子兄弟,却沦落到仙灯陨灭无法在天界琕窑立一块仙碑,也着实令人唏嘘。

若说轻捏着胭脂盒,踱步到后园。

假山嶙峋,藤蔓缠枝,无边黑暗。

若说轻轻一扬手,妖盏尽数亮起。

她抬头瞧着枝叶繁茂的梨树,虽学着宫观在妖界后院种了一棵梨树,却从闻不到梨花香,怕是这梨树也不喜妖界的土壤肥料吧。

胭脂盒一倾,胭脂粉末随风而扬,她既不知留着这胭脂何用,不如就丢了吧。

往事都随风而散,更何况不知缘由留着的胭脂。

冷风一起,一把凌空而至的锋刃擦过她脸颊,若不是她反应迅捷,怕割断的便不是她耳畔的青丝而是她的脖颈了。

若说张开双臂,往后掠起飞退几步,眼睁睁瞧见一支血红冰箭直直扎入山岩,冰箭转瞬消融。

若说循迹抬头,便瞧见一抹身影立于屋檐角柱上,不由得冷笑:“天界这么急着要我这颗脑袋?”

一袭玄色衣衫如暗蝶翩翩落地,颜暗尘那俊朗好看却虚伪的笑容,她早已看倦。

她二话不说,以内力驱藤扼蔓,藤蔓灵活甩击。

颜暗尘却没有丝毫躲闪之意,藤尖狠狠扎在他的肩胛骨里,他仍笑着,笑得瘆人:“若说,两百多年了,你真是长大了,心也狠了。”

若说眯了眯眼:“我叫丘岑钰。”

颜暗尘扬手便截断了藤蔓,任由鲜血肆意而淌:“丘、岑、钰?”

他哼笑:“还是若说好,听着便让人舒服。”

“布星君无事擅闯妖界,若让有心人上书玉帝,定会让他犯了疑心猜忌。当然你倒可借着玉帝厌恶妖界的幌子推脱,将这盆脏水全泼在我身上。但如今我与你不同,你不过是玉帝跟前的一傀儡,而我,是妖界之主,身上担着妖界全族的安危。”

“你真的变了。”颜暗尘沉声,打量她的眼神充满遗憾和惋惜。

“世道在变,世人在变,我不过是顺应世道罢了。”

“倒还是牙尖嘴利。”

若说不想与他多言,他心思缜密难以揣测,上一秒与人谈笑风生,下一秒便可将人推至轮回地狱。他身居天界仙阶,定事事为天界考虑,此番套近乎接近,难保不是在打妖界的主意。

若说眼神突变:“颜暗尘,你若还不离开,我便当这是天界向我们下的战书。要是玉帝知道,你便是引战的源头,哪怕他再器重你,也不会让你好过吧。”

“哼,”颜暗尘冷笑,“要是你姑姑还活着,瞧见她乖巧温顺的侄女变成如今这副狠戾的模样,你说她会不会心疼?”

“无须你操这份心。”若说神色冷峻,一扬手,后园两道次第亮起灯盏,意思很明显。

“送客!”

立在梨树下的颜暗尘瞧着决绝转身的若说,心头泛涩,是他们一手将她变成了这个模样……

身后有人翩然走近,脚步声戛然而止。

颜暗尘敛了脸上难得露出的真诚的表情,转身迎上了来人的目光。

琉缊弯身行礼,虽然心里早已起了波澜,可仍保持面上的镇定与礼数:“布星君,请。”

颜暗尘眼底红丝渐显,狐疑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狸林山乃小族群落,如今归属妖界,我们雪狐自然归入妖界门下,听候妖君差遣。”

颜暗尘眼中盛满怒意,忽然出手钳住琉缊细软的脖子。

琉缊被扼得双脚离地,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却仍镇定自若,没有一声求饶。

她倔强的表情让一时失控的颜暗尘蓦地松手,琉缊脱力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那些不堪回首之事如灯影戏般绕在颜暗尘的心头,竟让他落荒而逃。

妖殿后园,唯剩琉缊一人瘫坐在地。

原以为,只有她一人像个傻子似的,不舍忘记那段前尘旧事,如今看来,他也没忘。

她舍不得忘,是因为情;他舍不得忘,是因为什么?

他如此厌恶妖,可为什么唯独对妖君痴缠不休?

颜暗尘,你究竟想做什么?

03.

因着旭娘的多方打点,若说与旭娘轻易便过了冥界血关门。

三两个纤瘦的半脸小鬼双手交叠带路,一路沉默。

可越往里走,若说越觉得不对劲,唤半脸小鬼,他们都置若罔闻,带路的步伐却越来越快,好似要将她们领去一个已经设好的圈套里。

若说眉一蹙,伸手拦住旭娘,压低声音道:“旭娘。”

那旭娘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被若说一拦,心中也觉出不对劲。

若说与旭娘步子一停,半脸小鬼便慌了,见事情败露,面面相觑,作鸟兽散。

幽深甬道里,只剩下若说与旭娘。

旭娘不由得心急:“妖君,这……”

若说抬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旭娘噤声:“你听,好似有人在唱曲儿。”

“妖君。”旭娘担忧地拉住若说的胳膊,这里是冥界的地盘,如今妖君身边还带着她这么一个拖累,若是中了冥界的埋伏,可如何是好呀!

“你放心吧,他们若想杀了我们,便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引我们前来了。”若说定定地瞧着幽暗深处,心中早有了猜测。

曲调蓦地一收,眸中忽冲来一抹影子,若说反应迅敏地将旭娘推开,自己空手相迎。

“妖君功力高深精进,郁森真该道声恭喜。”话落,千年木的拐杖倏地转向一停,径自钻入某人的手中。

若说掌力一收,一甩袖袍,玉立威严:“郁森。”

“听妖君直呼郁森的名字,郁森万分荣幸。”郁森缓缓从暗处走来,幽瞳一显,薄削唇瓣一扯,“妖君,别来无恙。”

见状,旭娘贴紧若说准备随时以身相护:“妖君……”

若说抬手:“没事,不过是遇上老熟人罢了。”

郁森邪魅一笑,将千年木的拐杖往身后一收:“郁森给妖君行礼了。”

“你这么费心引我们来此,是何意?”

“只是老熟人间叙叙旧,”停了停,郁森道,“妖君信吗?”

若说不想继续听他打太极,直截了当:“这么做,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冥王的意思?”

郁森垂眸,叹了口气,佯装心痛:“因冥界少主的事,冥王对妖君对妖界都尤为憎恨,以往妖界有哪只妖往生,冥王都会嘱咐下边的人好生优待着,毕竟妖、冥两界虽不同族,却也是有根系所牵。如今,冥王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抽筋扔进火炉子呢。”

一番话后,若说面上仍不动声色,让郁森也觉得无趣了,只得将话口绕回来,实话实说:“若是冥王的意思,还会容许妖君身边的年长女侍打点收买吗?冥王向来不喜绕弯子,也不喜欢用这些伎俩。”

若说抬眸,瞧着他如幽瞳般的眼。

“若是冥王的意思,你们怕是连血关门都踏不进来,早已成了冥界大门前任人踩踏的黄土白骨了。”

“所以是什么让你明着违背冥王的意思?”

郁森也不遮掩:“冥王再德高望重,也不可能一直占着宝座。”

若说心中一凛,之前只道这人阴邪难辨,却不想他还有此心思。

“你不用这样瞧着我,我对这宝座没有兴趣,”郁森一瞧便知道若说心中的猜想,“冥界总归会传到万羽清穹的手中。而你是少主的心上人,我待你好,自然是为了我的前程。”

若说抿唇冷笑:“绕了这么个大弯子,原来是为了讨好下一任君主。”

“妖君生来便是继承妖界大统之人,一涅槃便坐稳六界六主尊位之一,自然不懂我们小人物的步步艰难。”

见他们扯来扯去,旭娘唯恐后面再生变故,只想尽早离开,于是上前打断郁森:“妖君,我们不要与他多费唇舌。”

郁森未露一丝恼意:“妖君未拿出黑纹符而是另辟小径来探望少主,难道不是为了避免一场暴乱吗?”

他说得在理,若是她于冥界迎客甬道进入,必然会掀起一场波澜,冥王本就对她恨之入骨,若她公然探视,恐怕妖、冥两界的战争即刻便会爆发。

若说思虑一番,冲郁森道:“带路。”

冥界她从未来过,被人引路来此,弯弯绕绕花了半天工夫,要她自己找路怕是艰难。

郁森微微挑眉,做出恭请的姿势:“冥界开道官郁森,愿为妖君效劳。”

旭娘亦步亦趋地跟在若说的身后,对郁森一脸藏不住的厌恶。

04.

殿阁内,烛火长年而燃,以烛火之魂续命养身乃是冥界的秘术。

一股子焦煳刺鼻的药味让若说身子突感疲软,她不由得以袖掩面。

万羽清穹和衣平躺在一副冰棺内,面色与睡着无异,冰棺周遭摆了九盏灯魄,数不清的药材以冥火轻燃放在他身旁两侧。

若说提裙走上冰阶,隔着冰棺檐壁瞧着他。

“万羽清穹,你何时才能醒过来?”

……

烛火轻曳,疾风自身后袭来,若不是她躲得及时,她怕是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鞭抽得皮开肉绽了。

“你还胆敢前来?”甜芃收回长鞭,冷冷瞧着若说,“若不是你,他便不会如此。真不知你到底是哪里好,竟让他如此着迷,连自身性命都不顾了。可最后,你丝毫未伤,他却差点连命都丢了。”

“我自知对他有愧。”

“有愧?”甜芃愤愤,“那你为何到今日才来看他?你可知……可知……”

她眸中含泪:“可知他昏迷前的最后一秒都在挂念你。”

见若说不语,甜芃心中怨气更浓,手指捏得长鞭咯噔作响:“今日你既送上门,那我便用这新鞭拿你练练手。”

话音未落,甜芃便直接挥出长鞭,鞭鞭致命,恨不能将若说撕裂。

若说刻意避人耳目来冥界,不想与甜芃开打闹得冥界皆知,所以招招以退为进,却不料更激起甜芃的怒火。

长鞭没轻没重,一不小心便挥倒了一盏灯魄,灯魄碎裂几片,黑色粉末腾升,惹得甜芃大惊,将长鞭一扔,以内力去凝这盏灯魄。

虽不知灯魄的意义,但见甜芃如此紧张,想必对万羽清穹也是至关重要,于是,若说便也立即上前以内力帮衬,两人合力之下,终于将灯魄复原,归至原位。

九盏灯魄复位,甜芃这才安下心。

“多谢了。”要不是若说出手相助,怕是会坏了续命大计,可若不是若说的出现惹恼了她,她又怎会失手打散了灯魄。

瞧着甜芃对自己一副没好气的模样,若说觉得自己再留在这儿,只会徒增甜芃的厌恶。

万羽清穹有甜芃如此贴心照料,她一个外人还是离开为好。

“妖君。”郁森隐在殿室拐角,见若说要离开,出声唤住她。

若说步子一顿:“何事?”

“妖君费此心力来冥界,不多留一会儿?”

“我最初便是秉着来瞧一眼他的初衷,如今瞧也瞧见了,自当离开。”

“妖君还真是狠心呀,少主为你连命都不顾,换来的也不过是你的一眼,”郁森语调蓦地一冷,“七情六欲中断了情便会变得冷血无情了吗?”

若说眸子半眯:“你说什么?”

“妖君不是糊涂人,怎会不明白我说什么?”

若说指节攥得发白,面上仍保持着平静,不与他多做纠缠。

“妖君此刻便走了,那便要错过好戏了。”郁森语调不急不缓,却扰得若说心神不宁。

途经殿室第九扇木角门时,却听见了殿室内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似是从先前打散的那盏灯魄里传出的声音……

阴冷潮湿的暗室里,传出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声响,经久不息、连绵不断。

惹得胆小泥僧从不敢靠近。

厚重石门“嘎吱”一响,一束日光照耀而来,刺得被绑于刑柱上的人眼都睁不开。

可不用瞧,被困于暗室里的人都知道来者是谁:“颜暗尘。”

颜暗尘甩袖驱赶一众泥僧,他要与她好好叙叙旧。

“没想到我堂堂妖界宫主一时心急竟栽在你的手里。”

颜暗尘任她先开口,慢慢地亲手去除岩壁上爬满的杂草。

“当年答应你演那场戏,我便知你不怀好意,虽早有防备留了一手,以假死蒙骗阿钰逼她撑起妖界大任,却还是中了你的计谋。若我不侥幸留一手,就真被你算计死了。”

妖界早已“死去”的宫主、若说的姑姑悲叹:“没想到,我一世精明算计却被你下了套子。”

颜暗尘攥在手中的杂草逐渐雾化,继而散去,了无痕迹。

“我这不是帮你嘛!你若不真死,她便不能强大。”唯有说到若说时,颜暗尘眼里才有那么一点光,“不过,你怕是没机会瞧见了,现在的她早已不复当初稚嫩丫头的模样了,妖界在她的统治下越发繁华。”

“别为你的毒心肠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了!”宫主冲他吐了口口水,“我瞧着恶心。”

颜暗尘不恼反笑:“世间之事本就是真真假假。”

“颜暗尘!你虽担着天界仙阶之名,却总在天界背后捅刀;暗里一副为妖界谋划的派头,却又想假借天界之手灭了妖界。颜暗尘,你这么做,不就是想将你的肮脏过往……”

“住嘴!”颜暗尘眸中闪过狠戾,蓦地转身狠狠扼住她的脖颈,因太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宫主瞧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就算呼吸不畅心底也无比畅快,反正她已是一脚踏入地府的人,不过再死一次死得更彻底些罢了。

“你骨子里流的也是妖的血!”宫主眼里布满血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个个字,缓慢而清晰。

“住口!”好似是溃烂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扒开在日头下曝晒,颜暗尘额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信不信我杀了你。”

宫主露出释然的笑:“好啊,你杀了我啊。”

她那求死的笑容让颜暗尘理智归位,他松开手,敛了敛脸上的怒意,努力克制:“不不不,就这么让你死了,太便宜你了。”

他逼着她与自己对视:“我要看着你苟延残喘,孤零零、凄凉地在这儿死去!”

“你这么做,壬弗便能死而复生吗?”宫主哑着嗓子嘶吼,“不可能!她早就被推入万妖狱,被那些厉鬼狠妖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颜暗尘眸光暗下,紧攥着拳努力克制自己暴怒杀人的欲望。他不会受她激将的蛊惑,给她一个痛快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明明将过去的身份如此深埋了,如今的身份伪装如此,可为什么被这个妇人句句戳穿真相?

宫主冷笑,索性全盘托出:“你身居天界仙阶,却对妖界地形过分熟悉,连妖界移换旧地都知道。”

“就凭这个?”

“自然不全是。”宫主抬眸,盯着他,“你说你不是神人骨、仙人根不过是凑巧修成仙时,眸里可全都是恨意,于是我心中存了疑,派妖界老者去寻你的根系。你虽将过往都抛弃得一干二净,可总归是有舍不得的东西,这也让我们查得容易了。”

“原来如此,我竟还是败在了一时心软上。”颜暗尘暗嗤,脑海中不自觉映上若说的身影……

暗室的门被再度关闭,室内只剩一盏幽幽烛火,照不见四周看不清方向。

宫主垂眸,长年被困在暗室里,内力尽散,四肢早已成了个摆设,她无数次激他就是想让他给自己一个痛快,不要让她像个废人似的活着。

可她又存了一个念想,若是她活着,兴许有得救的一天,能与阿钰再见上一面。

她虽不喜阿钰娘亲,可阿钰是她弟弟的唯一骨血,她不忍心丢下阿钰一人在这凶残六界里。

她将阿钰一步步推到闻人长羽的面前,却让阿钰受了情伤。

自古情关难过,她如何不知?不然自己那为爱痴傻的弟弟怎会为了一个仙娥而不顾妖界体面,不顾自己少君的身份,执意与她在一起呢?

若是有再见之时,她想求得阿钰的原谅;若是有重来之日,她定不会赔上阿钰的一生去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