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月考与普通高中的考试不同，学生们在前一天半结束文化课考试后，几乎没有喘息之时，剩下的两天一天是电竞理论考试，一天是个人赛与组队赛考核，考试规则不提前透露。在文化课题海的轮番轰炸中，大家已经脑力体力透支，晚上早早就上床补觉，宿舍里，只有林一昂仍旧雷打不动坚持排位。
“你比我们多了个脑子？你就不困吗？”张健已经快闭着眼说话。
林一昂弓着背应着：“还行。”
“还系要睡觉啦，明天考理论四个小时，光坐着就很蓝受的。”广东人李宛陵最会养生，晚上11点就准时上床戴着眼罩。
“我光听你说话就难受！”卢晓钟瞥了眼床下亮着的显示器：“动静别太大！”
林一昂侧了侧身挡住大部分光，算是回应。
自从意识到自己操作和打法问题之后，林一昂更加刻苦排位，虽然北境的天赋在自己之上，李佩奇眼里的“非人操作”自己确实难打出来，但走位却可以越练越纯熟。
就算经过地狱周的锤炼，对着白纸黑字的理论卷子，大家才明白为什么考试时间需要四个小时这么久，为什么每个人都发一本草稿纸。
假设敌方中单已经5级，经验值是828，我方中单经验值为788，我方兵线大优，双方打野均势同等级发育且不考虑召唤师技能的条件下，假设你是我方打野，你会不会选择开团？假设开团，技能均命中，此时中路2v2我方的胜算是多少？
第一道论述题几乎就拦住了大部分学生，已经有人在不停撕纸，把峡谷地图拼了出来画路线了，还有人抓耳挠腮嘟囔着：“我没打过野啊……”
杨依依眉目如画，飞快在纸上算着，写下答案：两面中单都5级，打野发育都相同，还是该看什么英雄。如果敌方拿的是偏刷野的打野，比如猪妹，而我方拿的是奥拉夫这种前期强势的英雄，那我方胜算应该是7成以上，反过来就是3成以下。再有，如果我方中野有硬控技能，先手命中的话，胜率应该是百分之百。她的笔迹字如其人，格外漂亮，悄悄看了看大多数人还停笔不前，杨依依面露得意之色，接着朝下一道题进发。
救命的铃声一响起，教室里一片哀号之声。
“每个字都认识，拼起来怎么就那么难理解？”
“最后一道题的兵线你怎么算的……”
对答案几乎是所有人第一反应，杨依依迫不及待跑到林一昂桌前，鼻子皱起来，阐述了一遍自己的观点，“怎么样，没算漏什么吧？”
林一昂眨了眨眼：“没有。”
“我就说这道我肯定能得20满分，刚才问了没脑子的答案，他说凌宇和我写的差不多。”杨依依撇了撇嘴。
“李佩奇怎么答的？”
“你还不知道他？简直是杠精的祖宗，他说‘要是我方先手控到死呢？要是我方上单传送还3打2呢’，这不是抬杠嘛？那要是换北境操作还说不定能打出奇迹团呢！你怎么写的？”杨依依好奇问道，这个职业选手经验丰富，但自己好歹也是打野王者，应该没有别的情况了。
“不能打。”
“啊？？？”杨依依这一声引来不少同学围观。
“我就这么写的。”
“你就写了三个字？”一个同学惊诧道，这道题用了他快40分钟假设各种情况，林一昂就写了三个字？
“一个近战兵的经验值是多少？”林一昂反问。
杨依依一脸困惑，大家都是差不多看看自己是差一个兵还是两个兵左右升级。而打野们都是拿野区的野怪衡量等级的，比如吃了这个红buff我就到2级，谁有心思记吃了多少经验啊？
“我方兵线大优，对方先到6级，多一个大招。”
林一昂这么一说，周围的同学也明白过来，合着题里那些天花乱坠吹我方优势都是陷阱？关键点在于那两个没人细琢磨的数字？林一昂故作高深板着脸，反而让周遭目光复杂起来，职业毕竟是职业啊……
林一昂转着笔，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气得很，天知道他用了15分钟假设各种情况，正准备写答案的时候多看了两眼题干，貔貅体质让他对数字格外敏感，琢磨明白之后，20分钟已经浪费了，就为了三个字！对时间把握失衡导致他根本没看最后一个题……
食堂里，林一昂又一次听到李佩奇和班里同学如出一辙的嚎叫。“这帮老师就是整我们！”
“整你这样的。”
“我什么样了？”
“擅长抬杠。”
“胡说八道！我那是严谨，一丝不苟，兢兢业业，苦心孤诣……”
林一昂瞪了李佩奇一眼：“词汇量都用上了。”
“那是20分啊！20分！明天一定得赢回来！”
林一昂脸色难看，按照理论考试这些幺蛾子，恐怕最后一天并没那么轻松。果然，二班的训练课老师李无极一进班，就宣布了考试规则：两场个人赛，两场组队赛。其中各一场由老师指定英雄，对手们根据综合实力平均数据由助教分配。下面坐的仿佛是待宰的小羊羔，林一昂盯着走过来的助教，果然他的两场指定英雄是最难操作的薇恩。
个人赛还好说，对方是班里射手排名第三的晴空，已经料到自己要对上林一昂，晴空倍感无奈，单对单计算伤害，林一昂以往总是高过他一筹。但林一昂也从不吝啬分享，每次毒打之后都告诉他对局关键所在，班级前20才有资格选队友，也就是可以出线四队，总之自己保住这个第二，还是有优先选队友的机会的。
晴空这边“稳争第二”的念头一出来，林一昂倒是好打很多，基本靠着补兵优势，闪现上去控人打伤害就结束了比赛，和北境练了这么多天，他按闪现倒是果决了很多。
难的是第二场组队赛，连卢晓钟也被限制了不能拿坦克型上单，林一昂左思右想也拿不出什么好阵容，自己的薇恩又需要后期发育，只能盼着队友别上头多死。
卢晓钟的船长前期被压得难受，补兵已经落下20个，刚一上前，对方打野就从草丛里冒出来抓死了自己。“这怎么打啊？林一昂你还要多久？”
“还差很多……15分钟。”林一昂无奈道。
“那还打个毛线啊！”
“我去蹲下路帮你缓缓……”杨依依急忙过来。
林一昂方寸大乱，大家被限制英雄之后，已经无法打出效率最高的阵容配合，他飞快点着鼠标，此时的召唤师峡谷在他眼前如一张白卷，职业赛场以往的经验和那些比赛视频都派不上用场，只能从当下的局势考虑，不断运营、考虑塔数、兵线和大小龙、再运营……
“兵线才是核心。”林一昂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你看看我这补刀打团有伤害吗？”卢晓钟持续在抱怨。
林一昂充耳不闻，以往韩国队伍的运营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放，滴水不漏、最大程度上利用兵线优势、搞分带不打团、隔山打牛……林一昂突然想到金庸老先生小说里的武功秘诀来：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依依去刷野！我们30分钟之后再团！”
辅助陈清的鲶鱼也退了回来，小声问：“我们能挺到吗？”
林一昂恢复了冷静道：“你的大招就带着我去清兵，哪路兵线不好我们就去哪路。”
“你这是什么话，本来我装备就不好，兵还得让给你？”卢晓钟急了。
“你可以吃上半区野怪。”
“那我呢？”杨依依噘着嘴，野区那些野怪都像自己亲儿子一样，红buff给射手，蓝buff给中单，已经是一个打野最大的妥协了！
“之前你的石头人不是也给北境打？”
“那是北境……算了，我去偷对面野……”
“不用，你把河道两个河蟹看住，然后帮忙补兵。”
“全员补兵？”
林一昂肯定道：“对！务必所有路兵线都过河，不打团！别省闪现！”
卢晓钟毫不客气去吃杨依依的野怪了，对方埋伏许久不见他的影子，只能换中路，结果林一昂带着鲶鱼在中路吃完兵线就跑，一来一回捉迷藏快十分钟，竟然一次也没打起来。眼看着前期的优势一点点被消耗，对方发了狠，齐齐埋伏在下路，势必要抓到林一昂不可。“林一昂一上线就用伤害灌死他，所有人大招都用上！”对面中单在草里指挥。
新一波小兵上线，下路外塔已经被拔掉，按照他们之前的路子，林一昂肯定要来吃兵的，没防御塔的保护，大不了大家都交闪现，看你能逃到哪去！
地图上的敌方五个消失了四个，林一昂走到一半，突然说：“陈清走去大龙坑！”鲶鱼悄悄在大龙坑的河道冒头插眼，卢晓钟装作回家补装备进了草丛，悄悄传送到大龙附近，杨依依一路奔袭赶过来，连大招都用上了，谁能想到这个本来卢晓钟有大招，林一昂装备初成，应该开团的节骨眼，林一昂他们竟然偷起龙来了！
卢晓钟的大招在大龙坑上空一放，对方才知道扑了空，痛心疾首朝中路赶去，势必要让这些偷龙的残血英雄把命留下！如果团灭，他们的龙无法给兵线和自己加Buff，就相当于白打！
“撤！”大龙一到手，林一昂知道对方肯定要留人，自己一个滚翻往后退去，但对方的中单加里奥已经飞了过来。“你们别管我，留着龙种！”
陈清还是尽职尽责，叼着薇恩跑了一段，自己也被赶来的敌方打得血量见底，只能闪现逃走，但薇恩必死无疑，即使闪现，对方也会闪过来杀了他。
林一昂脸上肌肉紧绷，自己一个人死，四个人可以保留Buff，还能帮助兵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况且薇恩本来就没到强势期……
“根本没有劣势的射手。”林一昂本来想到最好的止损结果，不在乎自己牺牲，但突然无端想到北境的话来——既然已至绝境，何不杀个痛快？
一瞬间，林一昂统计了自己身上的技能，闪现加位移、大招还有5秒才好，到时候他就可以隐身25秒……够了！只要自己能拖过这5秒，起码可以大招隐身逃走！按照他以往的习惯，这5秒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如早放弃为下一步做打算划算。
林一昂起手一个钉墙，把加里奥击退，皇子的挑飞过来，他迅速滚过去，顺势又a了加里奥一下打出伤害，加里奥瞬间掉了一半血，林一昂鼻尖冒出汗来，对面辅助的钩子钩过来，他只得闪现到草丛里，加里奥失去了视野，林一昂趁势又a了两下，大招终于好了！
林一昂瞪大眼睛，对面射手到的一瞬间，他变成真正的暗夜猎手薇恩，隐身朝加里奥猛射过去，加里奥身死的一瞬间，林一昂瞅准射手又是两下，皇子的土牢在射手处圈起，等林一昂现形这里就是他的墓地！
“来得好！”林一昂全身血液都燃烧起来，薇恩的钉墙是需要墙的，河道的开阔处离墙太远，皇子这个大招反而给了他契机，而且把能控到他的辅助和上单关到了外面！
“天啊！林一昂这是一打五啊！”辅助回家补了血，急急赶去救命。
林一昂把射手打的剩了半血，反手又钉在皇子的土牢墙上，走位，a，再走位，他算着隐身时间，刚好射手死掉，土牢瓦解，林一昂现了形，马上躲过皇子的挑飞，对方辅助毫不客气冲过来：“不信你一个薇恩还想团灭我们？”
沐浴龙血的薇恩仿佛炼狱杀神，a了几下辅助，血量吸上来，转头又去找没技能的皇子，林一昂眼里不再是一场简单的月考，仿佛对面是Fate，是他日夜反复研究的韩国一线队伍职业选手，是他一路谨慎绸缪分外小心的自己……
就在和北境换位对练时，北境曾主动要求打一场薇恩。
一场团战过后，林一昂道：“你完全可以等辅助来解困，没必要一打二。”
“我能躲过对面的技能，为什么不杀？”
“你不能百分百确定能躲过。”
“没这个自信还打什么射手？”
林一昂此时才明白，两敌交锋，背水一战之时，不敢亮剑的一方已经在气势上输了。虽然有些玄学，但一个人杀戮的气势是能影响到对方心态的。他把皇子引到大龙坑，又一次钉在了墙上，对方上单闪现过来想杀他，林一昂丝毫不顾，a出最后一下收掉皇子，血量一下见底，林一昂扫到陈清的位置，一个前滚翻，一个射手，有时候是需要死在冲锋的路上的！
对方辅助没想到林一昂居然没有朝后位移，一个钩子过去被林一昂躲掉，林一昂专心a着上单，把血吸回来，薇恩一声声大喝，对方被老师限制过英雄的上单本来就用得不顺手，竟被林一昂的阵势影响得放空了两个技能，慌忙走位间，血条已经见底。
卢晓钟脸上黯然失色，耳机里杨依依已经破了音：“林一昂好样的！”敌方五抓一的必死之局，竟然生生被林一昂破掉，此时只剩下一个神挡杀神的薇恩追着对方辅助，这还是那个恨不得苟活到最后、善于止损的林一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