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檬想,这应该表示说她是产科4号病房1床的产妇。虽然知道对方是游戏里的NPC,宁檬还是有些不忍心,说:“我送您回病房吧。”
名叫张欣的女人缓缓摇头:“不用了,我还要去找我的孩子,谢谢你。”她冲宁檬笑了笑,笑容疲倦,抽回自己的手。朝着走廊另一头慢慢走去,走了一几步又回头,看着宁檬问:“你冷不冷啊?”
虽然是雨夜,但毕竟还是夏末,气温也不是很低。宁檬答道:“不冷。”
张欣又问:“你饿不饿?”语气温柔又关切。
宁檬有点愣愣地答道:“不饿。”
张欣的嘴唇又翕动一下,无声地说了句什么,深深看宁檬一眼,眼中似有泪光。转过身,单薄的身影渐渐隐进阴影中。
宁檬呆立半晌,被奇怪的情绪携住,有一刹那想跑上去拉住她。旁边的程远洲的声音把她唤醒:“她最后说的是什么?”
宁檬犹豫道:“没听清。”心中深深不安,又说不清为什么。
下方楼梯传来脚步声,来人是实习生周择青。他似是刚刚巡视病房归来,脚步轻松愉快,冲他们摆摆手打招呼。
宁檬说:“周择青,你是来找那个产科的女病人的吧?她朝那边走了。”她指了一下走廊尽头。
周择青一愣:“产科?最近医院生意不好,没有来生孩子的了,产科没有人住院啊。”
宁檬:“……”空气突然格外寒凉了——果然是撞鬼的设定吗?
却见周择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不会是张欣吧?”
宁檬忙道:“对对,她戴的手环上写着张欣。”
“哎呀,她又跑进来了!”周择青懊恼地拍了一下手。
她好奇地问:“那是谁啊?”
“嗐,是以前在这里生孩子的产妇,孩子生下来先天不足夭折了,她受了刺激,精神有点不正常,出院以后,常会偷偷跑回来,深夜里在医院里溜达,找她的孩子。害得我们医院传出闹鬼的传闻,不但产妇不来生小孩了,其他病人也来得少了,你们看这生意差的,都快倒毙了……哎不说了,我去找找她,可别再吓到别的病人……”
原来不是鬼啊——宁檬松一口气。见周择青就要跑走,她赶忙问:“对了, 你有没有看到宋院长?”
周择青匆忙地回头说:“哦,我刚刚在三楼19号病房门口看到他了。”
描述得好准确啊,真是个称职的NPC.
如果不是知道这少年后来成为宏心医院的新主人,宁檬和程远洲简直要把他归类为路标工具人了。
依照前几关的经验,他们觉得周择青和失去孩子的张欣的出场必然有意义,但是现在剧情眼看着都快推进到结局了,还没有发现与这两个角色有关的东西。这让他们觉得有什么潜藏的危机尚未暴露,心中隐隐不安。
周择青脚步轻快地走开了。
程远洲极自然地拉起宁檬的手:“还是先去找宋星远吧,说不定他那里还会揭开什么隐情。”
宋星远果然在三楼外科病区19号病房门口。他倚在门边的墙上席地而坐,头低垂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两人走过去,宁檬拍了拍他的肩:“宋院长?”
宋星远抬起头来,茫然看着她,仿佛过了一会才认出她。
“哦,我……”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试图解释自己的异样行为,“我有点累,不小心就在这里睡着了……”
宁檬并不想听NPC的含糊其辞,手轻轻在19号病房的门上推了一下。之前已经被程远洲拧坏的锁一推就开了。
她单刀直入问:“里面就有床,您为什么不进去休息呢?是因为对这里曾经住过的病人心怀愧疚吗?”
宋星远猛地睁大眼睛,呼吸急促,脸色煞白。
“哎,别激动啊宋院长。”宁檬指了指他心口处,“情绪激动对心脏可不好,好不容易借来的,要小心保护才行。”
没等他答话,宁檬紧盯着他接着说:“啊,说借是不是太客气了?是否应该说……是偷来的?偷了人家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有没有跟俞小年说一声抱歉?”
宋星远坐在地上,紧紧捂住了耳朵,眼泪涂了一脸,声音撕裂一般:“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小年的心脏……我不知道!”
程远洲把几乎崩溃的宋星远单手拎进19号病房,扔到了床病上。宋星远疯了一样滚到地上,手胡乱抓挠时碰倒了靠在床边的拐杖,就死死抱其中一根跪在了床边,身体蜷出极痛苦的姿态,脸抵在冰冷的金属拐杖上,浑身颤抖不止。
程远洲无奈地凑到宁檬耳边低声说:“要不,我去药房看看有没有镇定剂,游戏里的药剂对NPC来说应该有效吧……”
还没等他去找,宋星远自行冷静了些,维持着抱着拐杖的跪姿开了口。他的声音低哑:“我不能跟小年说抱歉。”
宁檬差点激动出泪花。他总算是开始倾诉,也就代表进入揭示最后真相的环节了。
可是,不需要抱歉是什么意思?
宋星远接着说:“要多少句抱歉才能抵上一颗心脏呢?”
宁檬和程远洲心中也一片茫然。是啊。万万句抱歉也抵不上啊。就算是把偷来的心脏挖出来还回去,小年也回不来了。那可怎么办呢?这笔债可怎么还呢?
宋星远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笑了,笑容深深伤感又无奈:“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敢去想小年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一直不敢打开他的柜子。”
宁檬问:“那,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吗?”
他眼中失神,道:“接受移植手术之前,我是不知道的。”
1991年8月22日。快要过十八岁生日的宋星远戴着氧气面罩,身上连接着监控仪的导线和乱七八糟的管子,在心脏越来越疲倦的跳动中苟延残喘。
十八年来,他一直在等待一颗捐献者的心脏,但似乎等不到了。他是稀有血型者,这份希望本就渺茫。
躺在病**昏昏沉沉,时不时短暂昏迷,偶尔浅浅地清醒的时候,他会往床边看一眼,像在寻找什么人。
他想:俞小年今天怎么没来找他玩呢?
他想问问不远处的护士,却已经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