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白和钟令仪小心翼翼打量着这座古老又隐秘的宫殿,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迎面是一座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宽阔大厅。大厅墙上依次镶嵌有数十颗硕大的夜光石,因为年深日久的缘故,夜光石发出的光芒变得微弱又暗淡。大厅中间是一座三层高的玉石砌成的圆台,圆台中间立着一根雕刻有繁复花样的圆柱形石柱,石柱顶部是太微宫著名的星辰围绕的圆弧形徽标。台上设有祭台,地上摆放着一座足有一人高的巨大的方形青铜鼎,鼎身上雕刻有精巧的盘龙纹和饕餮纹,鼎里面甚至有尚未燃烧完全的丝帛的灰烬,显然是祭祀用的。
钟令仪站在青铜鼎前,仿佛看到父亲焚烧丝帛祭祀先祖的场景,心中思潮起伏,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两人走下祭祀圆台,穿过大厅,后面是一座极其宏伟的长方形院子,却又和普通院子不同,迎面九间青石砌成的高大房间,却全都没有门,而是一排九个黑洞洞的圆弧形门洞,给人感觉有些阴森可怕。左右两边亦是一排类似的房间,不过圆弧形门洞规模要比正面的九个小一些。这些门洞顶部、墙壁全都雕刻有繁复精美的经文以及各种富有象征意义的图案,显得庄严肃穆而又气势非凡。
钟令仪和景白走到最近的门洞,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只见当中放着一具玉石制成的棺椁,棺椁对面悬挂了一副画像,是个颇为精神的老头,负手而立,胡须飘飘,身上穿着太微宫的道袍。钟令仪不由得“啊”了一声,当即明白过来,原来这里竟是钟氏祖先的埋骨之地!
她忙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各位列祖列宗,我是钟氏不肖子孙钟令仪,没想到这里是你们的休眠之地,你们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怪我胡乱闯进来扰了你们的清净,回头我就大大祭祀一场,给你们赔罪——”她还以为这里藏得这么深,里面定有什么奇珍异宝,谁知竟是一座陵墓,害得她空欢喜一场。
景白在她给钟氏祖先赔罪时,四处看了看,来到右手边第三个门洞,忽然双目圆睁,惊叫一声,语气都变了,“阿如!”
钟令仪听他声音不对劲,走到门洞口一看,里面除了一副类似的玉石棺椁,地上还有一人,他身穿太微宫的道袍,双目紧闭,盘腿而坐,似乎在打坐,走近了才发现气息全无,生机尽断,早已坐化。钟令仪跌跌撞撞跑过去,跪在地上,惨叫一声:“爹!”
大家都说扶苏真人已经陨落,因为没有找到尸身,钟令仪怀着侥幸的心理,一直倔强的不肯相信,此刻亲眼目睹他的遗体,心痛如绞,忍不住失声痛哭。
钟理是元婴真人,修为高深,尽管已经陨落二十余年,尸身仍未腐坏,犹如活人。他身上穿的道袍乃是一件水火不侵的法器,因此连衣物都完好如初,一尘不染,腰间还悬挂着储物袋。景白对着钟理的遗体按照晚辈至亲的礼节,恭恭敬敬行三跪九拜的大礼,礼毕站起来,轻声安慰哭得满脸是泪的钟令仪。
钟令仪跪在钟理身边埋头痛哭,一时哭得不能自已。景白知道此时无论说多少安慰的话都没用,只能任由她发泄,眼睛落在钟理的遗体上,仔细打量他,忽然发现他腰间的储物袋袋口是敞开的。人死之后,储物袋是不会自己打开的,这里还有别人!景白惊得浑身一颤,拉起钟令仪就往外跑。
说时迟那时快,玉石棺椁的棺盖“砰”的一声飞了起来,越过两人头顶,挡在了门洞口。钟令仪和景白回头,看见棺椁里一个瘦长人影站了起来,此人披头散发犹如鬼魅,嘴里发出桀桀怪笑,“老夫以为这辈子都要老死在这座水下地宫里,没想到钟氏的人还没有死绝!”
被关在钟氏陵墓里二十余年,此人样貌变化甚大,满头华发,皱纹丛生,整个人又干又瘦,像是一道鬼影,可是就算他化成灰,钟令仪也认得出来,此人正是灵飞派前任掌门卢衡卢一清,背叛太微宫、杀了舒羽宾的就是他!
景白亦认出了他,叫了声:“凌霄真人。”
卢衡看着他身上溟剑宗的道袍,微微皱眉,“你是景雍那个徒弟。”
景白微微欠身,“正是,在下景白,以前跟在师尊身后,有幸见过真人一面。”
卢衡不再理他,而是看向钟令仪,在她哭着喊钟理爹时,早已知道她是谁,“你倒命大,当年受了我一掌,竟然没死,还结丹了。”
二十一年前太微宫覆灭那晚,卢衡为了得到回天珠,不惜临阵倒戈背叛太微宫,先是重伤钟令仪以此要挟舒羽宾,要挟不成,又下毒手杀了她。太微宫遭受极意观、溟剑宗以及卢衡的三面夹击,一败涂地,钟理无力回天,使计将卢衡诱到神女湖底的钟氏陵墓,准备同归于尽,可惜他之前为了杀何璨受伤太重,最后反倒被卢衡杀了。这座钟氏陵墓是钟氏最杰出的先祖修筑的,防御固若金汤,只有钟氏直系子弟才能进出,饶是卢衡以元婴之身,也只能被困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这座水下地宫外面又有雷绝阵,隔绝一切外物,所以他才会像从世上消失了一般,无论顾衍司宪他们用什么秘法,怎么寻找都找不到。
钟令仪看向卢衡的目光冷若冰霜,咬牙切齿地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杀了我爹娘,今日我要替他们报仇!”
卢衡冷哼一声,“不自量力!”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双手化爪,便要来抓钟令仪。
钟令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景白却十分冷静,卢衡乃元婴真人,钟理都杀不了他,以两人眼下的修为,就算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何况景白伤势未愈,斩霜剑只能使出平时一半的威力,越发不敢跟他硬碰硬。卢衡还在说话时,景白便暗自戒备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待他一动作,忙拉着钟令仪一脚踹开挡在门口的玉石棺盖,跑了出去。
卢衡身法极快,猛虎扑兔般追了出来。此处就这么大点地方,跑能跑到哪里去?景白和钟令仪互视一眼,心有灵犀同时出手攻击。钟令仪拿出封剑盒,景白则祭出斩霜剑,全力使出一击。漫天紫光闪耀,两道剑气从不同的方向射来,逼得卢衡身形硬生生停住,不得不往后躲避,看着两人的眼睛眯了起来,显然动了真怒。他双手虚抱,催动灵力,很快周围空气似乎冻结了,一根巨大的冰柱在他手里成形,以排山倒海之势朝景白飞去。他还要靠钟令仪离开水下地宫,因此只攻击景白一人。
钟令仪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水系法术,在一旁骇得脸色发白。景白望着泰山压顶般的冰山巨柱,亦是头皮发麻。忽然一面旗帜飞在半空,从里面飞出赤玄青黄白五种颜色的五条龙影,五色龙在空中半隐半现,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齐齐朝冰山巨柱飞去。冰柱很快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最后“砰”的一声碎裂,砸落在地上,化成一滩流水。
五龙旗也随之暗淡下来,没有了法力加持,已是一面废旗。钟令仪大松口气,晋原城那个法器铺老板果然没有骗人,五龙齐出,可抵元婴一击。
卢衡一击失手,身形微不可见晃了晃,脸色不善盯着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两人,却久久未有后续动作。
景白忽然明白过来,“你受伤了!”并不是五龙旗伤了卢衡,而是在他们进来之前,卢衡已经身受重伤,难怪他表现得如此急躁,一言不合就想杀了景白,控制钟令仪,甚至躲在玉石棺椁里,鬼鬼祟祟,意图偷袭。
当年卢衡虽然杀了钟理,却受了他临死前爆发的最后一击,一直重伤未愈,因为心魔作祟,甚至差点元婴不稳,境界下跌,刚才使尽全力也没杀了景白,此刻已是后继无力。
钟令仪顿时兴奋起来,眼看报仇有望,忙拉了下景白,表示机会难得,正好趁他病要他命。景白在刚才卢衡的冰柱攻击下亦是心有余悸,没想到他身为元婴前辈,下手竟如此毒辣,一上来就是杀招,心知卢衡心黑手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也不客气,催动斩霜剑攻了上去。
钟令仪在一旁辅助,时不时放出一条火龙,压制卢衡的水系法术,她对灵飞派水系功法知之甚深,经常扰乱得恰到好处。卢衡虽然恼怒,却因为要利用她离开此处,不能伤她性命,对上她时不免有所顾忌,处处手下留情,如此一来,竟被她弄得竟有些狼狈,只好越发下死手对付景白。
钟令仪又趁两人交手、卢衡无暇他顾之际,躲在后面偷袭,催动封剑盒,连续两道紫清剑气先后射向卢衡。
卢衡自然不惧她的偷袭,飞身躲过一道剑气,正要躲避另一道时,那道剑气却中途改变了方向,直直朝景白射去。景白跟她配合默契,两人像是提前商量好一般,斩霜剑轻轻一挥,爆出一道紫光,两道紫清剑气在半空中合二为一,微微调整方向,以雷电之势朝卢衡飞速射去。在两人的联手夹击下,卢衡一时躲避不及,被来势凶猛的剑气正好刺中后心,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嘴角慢慢溢出一丝鲜血。
钟令仪精神大振,正准备一鼓作气杀了他为父母报仇时,忽然天上落下漫天飞雨,将她使出的蓝色火焰齐齐浇灭。她不由得回头,看见顾衍如一道利箭飞身而来,双手接住已是强弩之末的卢衡。
景白看见后面的蒋翊和蒋方同,亦是吃了一惊。
蒋方同被蒋翊硬逼着取了一滴精血,他修为低下,尚未筑基,失去一滴精血顿时去了半条命,立即软倒在地,惊疑不定看着蒋翊将自己精血滴在玉石宫门上,那扇原本怎么都打不开的大门訇然洞开。
蒋翊本来打算扔下蒋方同自己进去,这时顾衍却出现了。蒋翊吃惊之余,却拿顾衍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跟着一起进入。顾衍不知道蒋方同的身份也就罢了,既然知道,没有留他在外面,而是带着他一起进来。
他来得正是时候,关键时刻救下了卢衡。
顾衍、蒋翊、蒋方同突然出现,钟令仪震惊之余又大惑不解,不由得问:“你们怎么进来的?”眼睛在三人身上来回打转。这里是钟氏陵墓,太微宫秘密之地,非钟氏直系血亲不能入,就连元婴修为的卢衡都被困在这里二十余年出不去,顾衍、蒋翊虽是当世人杰,却都还未结婴,以他们的修为,应该破不了这里的血缘防御阵才对啊?
蒋翊沉着脸没说话。他原本拿捏着蒋方同的身世奇货可居,谁知竟被顾衍撞破了,还不得不带他进来,他本来跟在景白和钟令仪身后,是想潜藏暗处,趁机得利,不欲被人发现,现在大剌剌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谋划全都落空,心情自然大坏。
顾衍却朝蒋方同看了一眼。
钟令仪被他这似有深意的一眼看得心里一惊,忽然转头,直愣愣盯着蒋方同。
景白亦想到了那个可能,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忍不住上下打量蒋方同。
蒋方同被众人看的手足无措,讷讷说:“昭明君,钟姑娘,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
景白怕猜错了,看了神情激动的钟令仪一眼,问他:“你们怎么进来的?”
蒋方同一时没有回答,习惯性看向一旁的蒋翊,以求示下。
蒋翊没有任何表示。
景白见他如此反应,拿出气势,沉声道:“你直说就是。”
蒋翊并未阻止,再说此事顾衍也知道,蒋方同便说:“这座宫殿大门似乎要用人的精血才能打开——”
景白又问:“用的谁的精血?你的吗?”
蒋方同缓缓点头。
钟令仪刚刚失去父亲,本以为世上只剩她孤零零一人,现在忽然得知还有亲人活着,一悲一喜,心情起伏极大,泪眼朦胧看着蒋方同,喃喃道:“显儿,你是显儿!”
蒋方同见钟令仪对着自己流泪,一时不知所措。
景白见他还不明白,叹了口气,神情复杂看着蒋翊,沉声问:“蒋师兄,方同的事,你怎么解释?”
蒋翊冷哼一声,“二十年前太微宫一战,他才一点儿大,躺在火堆里哇哇大哭,差点被烧死,我一时不忍救下他,怎么,还救错了不成?”
蒋方同听蒋翊提起他的身世,顿时如遭雷击,僵立当场,这才反应过来钟令仪为何看着他哭,自己竟出身太微宫——
景白又说:“你救了方同,当然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只是你既然知道他是钟氏后裔,为何又要隐瞒?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后来阿如因为笙歌的事找你对质,亲口告诉过你她姓钟,乃扶苏真人之女,和方同本是至亲。”
蒋翊却嘲讽道:“我一时不忍不惜违背师命,救下仇敌之子,不瞒着,难道要昭告天下吗?你们得知真相,非但没有感激我,首先做的不就是质问我吗?”
景白顿时无语。
无论蒋翊当初救人是一时大发善心还是别有用心,蒋方同都是因为他而得以存活下来,在这点上,钟令仪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他,当即朝他行了一个大礼,说:“以前父亲教导我,说世上的事,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你救了显儿,便是我父亲哥哥在此,也当大礼拜谢,这份恩情,我永远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蒋翊见她如此郑重其事拜谢自己,脸色好了许多,半晌说:“无须如此,当年我救人时可没有想过日后会如何,不求你的感激,但求你不要怨怪我就好。”他口里敷衍着钟令仪,眼睛却直愣愣看向蒋方同。
钟令仪听出来了,蒋翊这话实际上是对蒋方同说的,特地解释,如此在意,显然他对蒋方同并非一点感情都没有。
蒋方同却恍若未闻,他受此冲击,早已呆怔当场,心乱如麻,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蒋翊忽然说:“你确认方同就是钟显,钟士超之子,不是别的钟氏子弟吗?”
钟令仪一愣,走过去示意蒋方同低头,又扒开他耳朵看了看,确认般点头:“没错,就是显儿,左边耳朵后面有一颗黑色的痣,脑袋前面还有一条疤,是他小时候调皮磕到的,当时流了好多血,因为这道疤,害得我被我娘骂了好久。”说着抱住蒋方同,哽咽道:“显儿,我是姑姑啊!”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到蒋方同,感觉就十分亲切,两人说了许久的话,还一起给灵鹿洗澡。
蒋方同被她紧紧抱着,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原来自己并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而是出身太微宫钟氏,钟姑娘竟是他亲姑姑!
他虽然对小时候的事全无记忆,可是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他确实应当有一个姑姑,对钟令仪的话再无怀疑,迟疑着叫了声:“姑姑——”
这一声姑姑,叫得钟令仪不由得想起死去的父母和哥哥,顿时情难自禁,泪流满面。
景白安慰道:“亲人相见,乃是喜事,应该高兴才对,你哭成这样,岂不是叫方同看你这个姑姑的笑话?哦不,以后该叫你钟显了。”
蒋方同对钟显这个名字一时还未适应,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
这边姑侄相认,顾衍那边却是师徒重逢。卢衡重伤未愈,修为大损,一时不察,竟被景白和钟令仪联手偷袭,受了斩霜剑一剑,正处境危险。恰好顾衍赶到,见他伤势严重,情况不妙,忙掏出大还丹喂他服下。这粒大还丹原本是钟令仪从东海舒羽宾的洞府里获得的,后来为了邹飞燕修炼的事送给了段魏,段魏因为长年累月宅在灵飞派,用不到如此贵重丹药,又给了顾衍。顾衍想到这粒大还丹本是舒羽宾炼制的,最后卢衡却杀了她,一时心里愧疚更甚,不由得看了钟令仪一眼。
不愧是大还丹,药效惊人,卢衡经过一番调息,很快便恢复了神采,冷眼看着旁边姑侄相认的戏码。
顾衍见钟令仪和蒋方同已经相认,师父也无大碍,走到卢衡身前,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师尊,徒儿总算找到你了!”
卢衡见他眼眶微红,显然激动之极,拍了拍他的肩,“鸣九性情古板,难以担当大任,这二十年来,想必辛苦你了,灵飞派上下还好吗?”
顾衍忙说:“师尊放心,灵飞派一切无恙,只等师尊回归。”
卢衡没想到他失踪后,顾衍竟能以一己之身撑起灵飞派,力挽狂澜于既倒,当即露出欣慰的表情,赞道:“逸之,你比我想的做得还好,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有徒如此,夫复何求!”
顾衍找到失踪的卢衡,又得到他的极力称赞,心情甚好,拱手说:“师尊,我跟司师兄此刻在晋原城落脚,咱们先回晋原城,然后再回灵飞派如何?”
卢衡听说要走,却是眼睛眯了起来,大手一挥说:“不急,等我拿到回天珠再说。”
不等顾衍反应过来,卢衡兔起鹘落,一把擒住毫无防备的钟令仪,冷声逼问:“回天珠呢?把它交出来!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送你跟你爹娘团聚!”此刻形势不像刚才,他要离开此处,不得不靠钟令仪这个钟氏后裔,因而处处掣肘,唯恐伤了她性命,现在多了个钟显,卢衡要杀她,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钟令仪心里一紧,面上却嗤笑道:“卢凌霄,你是被关久了失心疯了吗,我怎么知道回天珠在哪里!”
卢衡阴恻恻说:“我不惜背弃盟约,与钟扶苏反目成仇,甚至被困在这里二十余年,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就是为了回天珠!舒云容身上没有回天珠,钟扶苏身上我也找过了,回天珠不在他那里,因此回天珠一定在你身上!”
回天珠一旦现世,将引起轩然大波。钟令仪一口咬定不知道回天珠的下落,还说:“就因为你没找到回天珠,便推断藏在我身上,逼我拿出来,你也太不讲理了吧!”
卢衡懒得跟她多费唇舌,冷笑道:“别再装模作样了,你骗不过我的,快把回天珠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你!”说着双手掐紧钟令仪的脖子,把她掐得直瞪眼。
钟令仪一脸痛苦地说:“没有的东西,叫我如何拿得出来?”
景白唯恐卢衡一个不快,痛下杀手,急得直说:“凌霄真人,还请息怒,回天珠到底在哪儿,大家慢慢找就是,还请高抬贵手,看在扶苏真人的面上,莫要与小辈计较!”
不提扶苏真人还好,一提起他,卢衡越发来气,“若不是钟扶苏使计骗我,我就不会困在这个鬼地方二十年不得动弹,今天我就用他女儿的命泄我心头之恨!”
顾衍发现卢衡大概是关久了,性情变得暴躁易怒,当即跪下说:“师尊息怒,二十年前弟子阴差阳错收了钟氏女为徒,因此她现在是灵飞派弟子,正是您徒孙,还请您手下留情!”
卢衡听得钟令仪竟是自己徒孙,看了顾衍一眼,只得松手,改为抓住她肩膀。
钟令仪大口喘气,拼命咳嗽,在卢衡这个元婴真人手下,犹如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顾衍见她脸色惨白,心疼地说:“弟子对令仪知之甚深,二十年来从未见她提起过回天珠,想必回天珠真的不在她身上,还请师尊明鉴!”
卢衡听得连连摇头,叹道:“逸之啊逸之,你竟然被一女子蒙蔽双眼,乱了心神,真是辜负了为师刚才对你的夸赞!”
顾衍急道:“师尊,二十年前极意观和溟剑宗的人将太微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回天珠在哪里,归元真人曾经猜测,以扶苏真人和云容仙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回天珠可能早就被毁了——”
“不可能!”卢衡厉色打断他,盯着泫然欲泣的钟令仪说:“别被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骗了,钟家的人最会骗人,有其父必有其女!逸之,你还在傻兮兮为她说话,真是愚不可及!我告诉你,二十年前我亲手打了她一掌,确认她丹田受损,修为再也无法进阶,可是你看看她现在,早就成功结丹,如果不是回天珠,世上什么丹药能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顾衍一时语塞,没想到钟令仪竟然一直瞒着他,神情复杂看着她。
站在一边旁观的蒋翊顿时来了兴致,此行他可谓倒霉之极,好处没捞到,还把心腹臂膀蒋方同赔了出去,本以为血本无归,没想到还能听到回天珠这样的惊天秘密,倒也不虚此行。
景白刚才说错了话,引得卢衡大发脾气,此时不敢胡乱说话,唯恐激怒了他,忙看向顾衍,示意他赶紧想办法。他也察觉到了,卢衡情绪极不稳定,似乎随时会崩溃,再这样下去,钟令仪性命危矣!
顾衍知道,以卢衡的性子,不拿到回天珠是不会放过钟令仪的。他怕事情越弄越僵,卢衡发作起来,大开杀戒,只得掉过头来劝钟令仪,“令仪,交出回天珠吧。”
钟令仪看着他,失望之极,仰起头一脸倔强说:“没有,回天珠不在我这里。”
顾衍见卢衡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似乎随时会杀了她,剖开她的身体寻找回天珠,急道:“东西重要还是命重要,你还要不要命了?”
钟令仪怒了,“凭什么?回天珠是我们太微宫的,凭什么要交给外人?”
卢衡嗤笑道:“就凭你现在小命捏在我手上!”
钟令仪发出一声冷笑,“卢衡,你不过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以为我会怕你?我就是死,也不会把回天珠交出来,我们太微宫的人才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卢衡登时怒了,抬手便打了她一巴掌,骂道:“不知死活的丫头,我现在就成全你!”
钟令仪当即被打得吐出一口鲜血,半边脸肿了起来。
顾衍看得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见怎么都说服不了她交出回天珠,卢衡又被激怒,准备杀她泄愤,立即大叫一声:“慢着!”
卢衡抬起的手缓了缓,不悦道:“逸之,你胳膊肘到底往哪儿拐?”
顾衍沉声不语,忽然一个瞬移,抓住一脸懵逼的钟显,威胁道:“令仪,你要是再不交出回天珠,我就杀了他!”
钟令仪气得脸色铁青,狠狠瞪着顾衍。
顾衍抓着钟显逼近钟令仪,“你看看他,他可是你才认的侄子,是你哥哥唯一的儿子,也是钟氏仅存的后裔,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看着他在你眼前死去吗?”
钟令仪快气疯了,咬牙切齿地骂道:“顾衍,你卑鄙无耻!”
顾衍听她直呼自己名字,心下一痛,继续说:“你难道要因为一件死物,而害死自己的亲人吗?”
钟令仪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显然痛苦之极,闭上眼睛,然后伸手慢慢抹去脸上的泪水,再睁开眼时,眼里已是一片决绝,直视顾衍说:“好,我交出回天珠,只是你我之间,从此恩断情绝,再无师徒之谊。今日我便叛出灵飞派,再也不是灵飞派弟子,我姓钟,名令仪,出身河洛太微宫,从今往后,跟灵飞派再无瓜葛!”
说着施法,忍着剧痛,从丹田深处取出一团流动的眼球模样的物事,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回天珠。
顾衍知道事已至此,两人之间再无转圜,以后再见,必将形同陌路,想到这里,不知怎的,心里仿佛被人剜去什么,痛得几乎站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