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剑宗坐镇指挥的是端木枫,正红着眼睛核对昨晚弟子伤亡名单,听到景白来了,都没见他,随便派了个端木家的弟子招呼他。
此人叫端木和,乃是端木家远支,天生一张笑脸,看着就面目可亲,领着景白钟令仪到一座帐篷前,说:“昭明君,这里条件艰苦,地方简陋,委屈你和这位姑娘暂时在这歇息,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端木和出来,有弟子叫住他,一脸希冀地说:“端木师兄,昭明君来了,大家都在传咱们跟散修盟要和谈了,是不是真的啊?”双方对峙这么久,每天都有同门在自己眼前死去,溟剑宗弟子亦是人心肉长,承受的压力和害怕可想而知,自是盼望结束这场门派之战,早点回到东海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端木和沉着脸说:“别乱传谣言,万一要是动摇人心,小心端木长老拿你祭旗!”
那弟子骇得脸色发白,好半晌懦懦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溟剑宗啊?”
端木和抬头看着北方苍茫辽阔的天空,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像是死去的同门师兄弟的哀鸣呼号,露出麻木茫然的神情,“我也不知道。”
景白和钟令仪坐在帐篷里,隔着厚厚的门帘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心情十分沉重。景白想到外面死去的那些弟子,难过得眼睛都红了,“每一个弟子,都是一条活生生人命,身后都有父母家人,他们大多都是自小拜入溟剑宗,为了修习道法,背后不知付出了多少汗水努力,就这样毫无价值的死在这里——”
景白越说越无力,他实在无法苟同景雍的做法。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钟令仪靠着他呆呆地坐着,亦是沉默不语。溟剑宗是胜出一方,已是如此惨状,那散修盟呢,岂不是更糟?她甚至不敢想象散修盟现在的境况。
两人枯坐在空****的帐篷里,连说话都提不起兴致。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喧哗痛哭声。景白叫来端木和,问出什么事了。
端木和说:“散修盟的人送来了咱们弟子的尸体,同时想要回他们的人。”
景白听的神情黯然,站起来说:“我去看看。”
钟令仪忙跟在他身后。
溟剑宗负责对接阵亡弟子尸体的是端木宁。钟令仪见到他时差点没认出来,他全无苍溟城时华服美食、婢仆环绕的排场讲究,胡子拉碴,穿着一身皱巴巴的道袍就来了,像是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贵公子变成了不修边幅落拓不羁的江湖客。他见到景白和钟令仪,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言行举止再也没有以前的轻浮张扬,经历过这样一场残酷的门派之战,每天眼睁睁看着同门手足痛苦不堪的死去,身上一切活力都被抽干了,仿佛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人,神情木然问:“散修盟的人到了吗?”
端木和低声说:“已经在营地外面。”
端木宁应了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散修盟负责此事的是陆辞芳,身边还跟着贺俊鸣,不过他是坐在木制的轮椅上。钟令仪吃惊地看着他道袍下空****的双腿,眼睛慢慢湿润了。贺俊鸣本人倒是并不在意的样子,见她直愣愣盯着自己的腿看,还冲她微微颔首。陆辞芳也发现了她,不过他代表的是散修盟,没有任何表示,静静站在那里等着。他身上道袍的血迹未干,整个人瘦了许多,面容疲惫不堪,模样比端木宁还凄惨,几乎成了流浪汉,下巴到脖子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并未包扎,可以清楚看见血肉外翻,甚是恐怖。
钟令仪来不及伤感,因为很快散修盟阵亡弟子的尸体用推车运过来了,她看见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袁复礼,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滚滚而落,用力捂着嘴怕自己当众失态。
陆辞芳终于动容,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让它掉下来,好半天哽咽道:“小袁,我来接你回家。”
贺俊鸣推着轮椅静静看着袁复礼的尸体,伸手理了理他散乱的头发,早已泪流满脸,泣不成声。
钟令仪见此情景,再也忍不住,扑到景白怀里痛哭。
景白亦是眼眶通红。
端木宁漠然地看着,这些天死的人太多,他早就麻木了,对陆辞芳说:“能找到的尸体都在这儿了,你们确认无误就走吧。”这是溟剑宗营地门口,自然不能让散修盟的人多待。
钟令仪忙抹了把眼泪,抽泣道:“端木道友,我想跟陆道友说几句话。”
端木宁皱眉道:“这是溟剑宗大营,不是你们叙旧的地方。”
陆辞芳淡淡地说:“端木曼成,你何必这么不通情理,大家好不容易碰见故人,叙叙旧又怎么了,下次再见到,说不定就是我的尸体。”
钟令仪呸了一声,哭道:“陆辞芳,你胡说什么,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陆辞芳面无表情说:“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大家早有心理准备,钟姑娘,你别哭了,人固有一死,大家能为保卫无双城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他这话说出来,就连溟剑宗的人都触动不已,心想自己大概也逃不脱阵前亡的下场吧!端木宁亦是恍惚了一下,不再说什么,带着溟剑宗阵亡弟子的尸体回去了。
钟令仪和陆辞芳、贺俊鸣走到附近山坡下说话,溟剑宗值守弟子远远盯着他们,景白碍于身份没有上前,只在一边站着。钟令仪看着贺俊鸣,期期艾艾地问:“你的腿,还能接好吗?”贺俊鸣浑不在意地说:“没事,等这场战事过去,到时要是还能活下来,可以装义肢,照样能走路。”
钟令仪低声道:“不是可以断肢重生吗,怎么会弄成这样——”贺俊鸣好歹也是筑基后期修士,不比普通凡人,照理说断肢这样的重伤第一时间就应该续接上了。
陆辞芳摇头说:“丹药不够,医师也忙不过来,一切只能以活命为先。”
钟令仪黯然无语。
贺俊鸣说:“钟姑娘,你别为我难过了,我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你看小袁他——”说着声音又哽咽了,他忙转过头去,极力平复悲痛的心情。
陆辞芳说:“钟姑娘,你的事我都听说了,现在你一人支撑着太微宫,本就缺钱少物,还想方设法托人给我们送丹药,真是多谢了。”
说到这里,钟令仪想起正事,拿出两个储物袋递给他,“希望对你们有用。”
陆辞芳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满满都是丹药,朝她行了一礼,神情激动地说:“正是雪中送炭,钟姑娘,不瞒你说,经过昨晚一战,我们的丹药法器都见底了。”
钟令仪露出欣慰的表情,“能帮上忙就好。”也不枉她辛辛苦苦专门跑一趟北关了!
端木和一直注意着他们,见到装满丹药的储物袋,竟然有两个,显然早就准备好了,皱了皱眉,看在景白的面子上,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重重咳了一声,走过来催促陆辞芳他们离开。
陆辞芳朝钟令仪拱了拱手,很快带着散修盟的人走了。
回到无双城,陆辞芳去城主府复命。安葬抚恤这些事原本是城主府总管严西范的职责,这次李道乾亲自处理,指示大家将尸体摆在院中,竟然将偌大的院子摆的满满当当。众人这段时间尽管见多了死亡,看到这么多的尸体,依然十分震撼。
李道乾走到第一具尸体前,问:“此人叫什么,什么修为,哪里人?”
城主府的管事忙对着尸体辨认,又翻了翻记录,说:“此人叫吴阿满,哪里人不知道,筑基初期修为。”
李道乾亲手将白布覆在他身上。
走到第二具尸体前,依然是这番操作。
院中原本还有人来人往嘈杂的说话声,随着李道乾一具具尸体问下去,依次覆上白布,周围很快变得安静下来。众人听着这一个个死去的同门的名字,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那一个个名字仿佛重若千钧,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气氛肃穆沉重,众人尽皆无言,唯有一问一答的声音。当问到袁复礼时,陆辞芳代答:“此人叫袁复礼,筑基后期修为,出生于中州一个叫竹林镇的小地方,原本经营着一家酱肉店,在无双城被围时,毁家纾难,不但将所有钱财捐献出来,还壮烈牺牲了。”
李道乾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将手里的白布递过去,说:“你来。”
陆辞芳跪在袁复礼身边,拉着白布一点点往上覆盖,最后遮住脸面时,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李道乾问完所有死去弟子的名字,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天色早已变暗,廊檐下挂满了白色的灯笼。他站在前方,看着大家说:“这些为无双城死去的人,每一个都是英雄,以后城主府会每年祭祀,你们的名字将刻在石碑上千秋万代永垂不朽,所有人都不会忘记你们!”
他抬起头,望着这座自己亲手建立如今却满目疮痍的城池,心想一切该结束了!
溟剑宗这边也在安排把死去弟子的尸体运回苍澜岛,端木家死了一个叫端木启的金丹弟子,端木枫将他尸体放在自己住的帐篷里,就地设起了灵堂,几乎所有弟子都前来拜祭。这天一大早,端木枫站在灵前,刚上了三炷清香,忽然有弟子惊慌失措跑进来,结结巴巴地说:“李,李,道乾来,来了——”
端木枫没听清,骂道:“活到这么大,话都不会说吗?慌慌张张干什么,天又没塌下来!”
那弟子用力咽了咽口水,定了定神说:“启禀长老,千机真人李道乾来了!”
端木枫眸光一紧,问:“他一个人?”
那弟子用力点头。
端木枫骂道:“他一个人,你怕什么!”深吸口气,迎了出去。
李道乾手持拂尘,走在溟剑宗大营里像是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目不斜视。溟剑宗弟子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脸上露出畏惧又好奇的神情,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端木枫远远站着,神情戒备地看着他,“李道乾,你擅闯溟剑宗大营,又想干什么?”
李道乾打量着他,挑眉道:“端木建阳,在连海城时你受了我一掌,恢复得很好嘛!”
当着众多弟子的面,端木枫深觉羞辱,脸色涨得通红。
李道乾也不废话,伸手一挥,甩出一张黑底红字的烫金帖。
那帖子上灌注满了灵力,端木枫接在手里时,竟然承受不住,身形一晃,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知道受了伤,怕人看出异样,忙又咽了下去。低头看帖子,大惊失色,只见上面写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决战书。
打开一看,里面是洋洋洒洒一篇文章,骈四俪六,文采斐然,大意是要和景雍一决高下,生死不论。
李道乾给景雍下决战书的事很快传扬开来,整个天下为之震动,无论是东海、北关,还是南越、西蜀,抑或是中州、河洛,每一座茶楼酒馆都在议论此事,都在猜测景雍会不会接受挑战。站在溟剑宗那边的表示轻蔑不屑,声称景雍是天下第一高手,无人能敌;同情散修盟的则振奋不已,说李道乾修为深不可测,敢挑战景雍,自然有把握对付他;更多的是没有立场的中间派,根本不在乎谁胜谁负,只想凑热闹看好戏。
整个天下被两大元婴决战一事搅得如同一锅沸汤,绝大多数是都是置身事外不明所以的旁观者,而像张默然、顾衍、谭纶这样身处其中的上位者却知道散修盟只怕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不然李道乾不会出此下策,孤注一掷,以自己性命做筹码,和景雍决一死战。
消息传到灵飞城时,蒋翊悚然一惊,以他对景雍的了解,师尊为人骄傲自负,绝对容忍不了李道乾如此挑衅,一定会接下这封决战书。两大元婴真人一决高下,生死不论,绝不是斗法台上点到为止,其结果一定是不死不休。李道乾敢下这样的决战书,显然早已做好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准备,万一师尊要是有个好歹,那溟剑宗岂不是要大乱——
想到这里,蒋翊心乱如麻,再也坐不住,来到后院见司天晴,见她埋头坐在窗下做针线,拿过她手里的衣衫,说:“外面天气正好,你成日在屋里闷着做什么,这些小事自有人做,何须你亲自动手,来,我陪你出去走走。”
司天晴这些天一直随蒋翊住在林溪客栈,每每想起父母便长吁短叹郁郁不乐,加上怀有身孕,身体不适,除了蒋翊和伺候的丫鬟婆子,没有见过其他人,每日闷在房里不肯出门,蒋翊怕她忧思成疾,只要一有空就来陪她。
司天晴说:“闲着也是闲着,我想亲手做几套衣裳,不过我从未做过婴孩衣服,把握不准尺寸,似乎做大了。”
蒋翊扶着她出门,说:“小孩长得快,做大了就留到以后再穿。”
两人晒着初秋的暖阳,在后院小花园里漫步。蒋翊摸着她肚子,说:“也不知是男是女,你娘对你可真上心,还没出来呢,就亲手准备了这么多的衣衫鞋袜,我可是连条汗巾香袋都没收到过。”
司天晴笑着拍掉他的手,没好气说:“怎么,你还吃他的醋啊。”
蒋翊大言不惭地说:“是有点,你都不关心我了。”
司天晴扫了他一眼,“你不是好好的吗,又怎么了?”
蒋翊揽着她的腰在亭子里坐下,说:“我想送你回苍澜岛。”
司天晴惊讶地看着他。
“灵飞城到处都是熟人,你连门都不敢出,一直难以开怀,回到溟剑宗或许会好些。围屏山风景秀丽,又有地热温泉,适宜养胎,再说我的观尘殿早就修缮好了,就等着你这个女主人入住呢。”
司天晴问:“那你呢?”
蒋翊说:“我自是随你一起回去。”他打着送司天晴回溟剑宗安胎的借口,谁也不能说他擅离职守。等回到溟剑宗,再静观其变就是。
司天晴心想自己终究是要随他回溟剑宗的,提前适应也好,换个新的环境,也许她会自在些,至少不用成天躲着人了。
蒋翊安排好灵飞城的诸多杂事,第二天便带着司天晴回了东海。因司天晴有孕,不敢飞得太快,路上花了整整三天时间,等他们到溟剑宗时,景雍已经离开了苍澜岛,师徒两人没有来得及见上一面。
景白亦明白以景雍的性子,一定不会避而不战,眼看一场元婴之战即将爆发,他急得给景雍发了好几封传讯符,却如石沉大海,连句只言片语都没有收到。景白颓然道:“我想知道师尊人在哪儿,我想陪在他身边。”
钟令仪安慰他说:“这种时候,归元真人想必更希望一个人静静待着。”
决战书传扬得天下皆知,只要熟悉景雍的人都知道,这场决战注定不可避免,问题是没有人知道李道乾和景雍选择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一决高下。景雍目前处于失踪状态,谁也联系不上他,景白比别人更迫切地想知道他在哪儿。
钟令仪想了想说:“找不到归元真人在哪儿,我们可以去问千机真人啊。”只要知道两人决战时间地点,景白便可以提前赶到那里去等景雍。
两人以前到过李道乾位于琅琊山深处的洞府,这次熟门熟路找了过去,原本还担心空无一人,没想到不但李道乾在,陆辞芳也在。
李道乾正跟陆辞芳示范自己洞府的法阵怎么开启。李道乾擅长机关阵法之道,他洞府的法阵十分复杂,除了他自己这世上大概没有人破解得了,大门是一重法阵,传送阵所在的二门又是一重法阵,炼丹炼器房是一重法阵,打坐修炼的静室又是一重法阵,炼制傀儡的地下密室更少不了法阵——
陆辞芳听得脑袋都大了,恨不得拿纸笔记下这花样繁多,手法各异的法阵都是怎么开启的。末了李道乾让他开启一遍试试。陆辞芳颤颤巍巍施展灵力,结果只成功开启了大门二门的法阵,里面那些炼丹房傀儡房静室密室的法阵毫无反应。
陆辞芳尴尬地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钟令仪在一旁小声说:“真人,我娘设的法阵都有玉牌,只要找准节点,把玉牌嵌进去就能开启法阵,您这个是不是有点太麻烦了啊?”每一套法阵的指法和口诀都不同,换成她她也记不住啊!
李道乾瞟了她一眼,冷笑说:“饭都已经做好了,端起碗吃很麻烦吗?难道还要我喂到你嘴边?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就会投机取巧!”
钟令仪被他冷嘲热讽的样子吓得不敢出声。
陆辞芳忙说:“不麻烦,不麻烦,是我太笨了,都怪我平时懒惰,对各种指法和口诀都不熟练,回头我一定好好学阵法之道。”
李道乾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就你这蠢笨样儿,连几套指法和口诀都记不住,还想学阵法之道,趁早算了吧!”
陆辞芳被骂得狗血淋头,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那儿。
李道乾怼完两人,抬头看着外面,高声说:“还有站在门外偷听的,想进来就进来,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景白和钟令仪一起来的,因为溟剑宗和散修盟的敌对立场,他碍于身份不好进去,便在洞府外面等着,谁知李道乾发起火来连他这个无辜之人都不放过,只好狼狈地走进来,冲李道乾行了一礼。
李道乾看也不看他,转身在上首主座坐下。底下三人跟鹌鹑似的站着,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说话。
李道乾又说:“怎么都哑巴了?”
钟令仪腹诽,千机真人今天是属刺猬的吗,见到谁都恨不得扎两下,以前对他们可客气了,态度和蔼可亲,还跟大家同席而坐。
李道乾忽然说了声:“上茶!”
陆辞芳忙不迭往外跑。
“站住!”李道乾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叫你!小韩,上茶。”
陆辞芳摸了摸鼻子,默默走了回来。
钟令仪在一旁无声地嘲笑他。
陆辞芳瞪了她一眼。
两人正打着眉眼官司,韩君集端着一杯茶进来了。
李道乾抬起下巴,指了指陆辞芳。韩君集便将茶杯递给陆辞芳。
陆辞芳受宠若惊,在场这几人,李道乾是主,景白和钟令仪是客,怎么轮也轮不到他第一个喝茶,连声说:“不敢,不敢——”
李道乾不耐烦道:“叫你拿你就拿着,你还不愿意吗?”
陆辞芳忙接在手里。
李道乾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过来。”
陆辞芳端着茶颤颤巍巍走上前。
“跪下。”
陆辞芳有些莫名其妙,还是跪下了。
李道乾注视着他,慢慢说:“虽然你有些蠢笨,好在心性不错,有容人之量,身为上位者,个人修为强大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能识人容人,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今日我便收你为徒,不求你青出于蓝,只望你日后行事靠谱些,莫要整日传出风流名声,尽给我丢脸。”
陆辞芳惊呆了,万万没想到李道乾竟然要收他为徒,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听到后面说他风流的话,又情不自禁涨红了脸。
钟令仪见他呆若木鸡的样儿,急得踢了他一脚,提醒道:“快磕头!”她生怕李道乾是一时心血**,催他赶紧把头磕了,定下师徒名分再说。
陆辞芳回过神来,忙行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末了奉上清茶,叫了声:“师尊。”
李道乾接过茶喝了一口,看着钟令仪和景白说:“今天你们俩是见证人,一个是溟剑宗未来之主,一个是太微宫宫主,日后都将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这场拜师仪式虽然简陋,却并不寒碜。既然你们碰巧赶上了,一切都是天意,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他问景白有没有想要的丹药法器,只要他拿得出来,必不吝啬。
景白说:“在下此次前来,是想知道真人和我师尊约定在哪里会面,我联系不上师尊,甚是担心。”
李道乾说:“我也在等景归元的回信,等确定下来,自会通知你。”说完他转头看向钟令仪,招手说:“你来。”
钟令仪忙走过去。
李道乾示意她再近一点。
她看了一直跪着的陆辞芳一眼,心想难道千机真人知道她叛出灵飞派,也要收她为徒?自己要不要答应呢——
正胡思乱想间,李道乾从左手取下一个一直戴着的扳指,递给她说:“这个叫鸢尾环,是你娘送给我的,我后来重新炼制过了,现在物归原主,具体怎么用,你慢慢摸索吧。
钟令仪打量着这个扳指,上面刻满了深奥玄妙的图案和法阵,一看就品相不凡,能让李道乾这个元婴真人贴身戴着的法器,自然不是凡物,何况又有这样的渊源,钟令仪一脸郑重接在手里。
李道乾站起来,走到门口,抬头看向外面广阔的天空,对韩君集说:“诸事已毕,小韩,我们也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