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前一天的那节自习，老秦在讲台上，眼一瞥，问有没有同学想给大家说两句话的。
大家在底下调侃了两句，倒是没人愿意上去讲。说到底，上去讲话这种事，全看个人性格，有些人天生就不喜欢在人多的场合表达。
老秦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程夕染身上。
她和老秦的眼神一交汇，她就眨巴着眼，无声地告诉他：“老师我社恐，我不想上去。”
结果落在老秦眼里，就是程夕染非常舍不得同学，很伤心，竭力止住眼泪的坚强模样。
“来程夕染，你上来说。”
裴嘉远瞅着她苦着张脸就上去了，挪凳子的动作都变磨蹭了。
“明天就要分班了，大家在一起相处，也做了一年多的同学了，其实我还挺舍不得的，但是分开这种事我们以前也都经历过，所以我也就不矫情提那些有的没的了。总之，希望大家分班以后，前程似锦，都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
同学们都为她鼓掌。
裴嘉远就坐在位上，也把手微微抬起来，鼓起了掌。隔着几米的距离，她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眼睛。
黑色的，一望无际的深远。
还有浅浅的笑意。
程夕染下台后，又有几个同学举手，老秦就把他们也叫上来。尽管大家表述的方式不同，但都透着真切和温情。
放学前，周稚语偷偷拉过来程夕染：“你和他选的一样的吗？”
“对呀，怎么了？”
周稚语嘿嘿一笑：“老实说，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这话可把程夕染给说愣了。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周稚语咂咂嘴，眼神有点玩味，而后就是一个看透一切的笑容：“得了吧，他看你那些个眼神，和对你那态度，说你们是同学，你问问咱班谁信？”
程夕染憋不住了：“你们，私下有讨论过我们的关系吗？”
“肯定啊，大家只是明着不说，其实底下都有讨论。比如王建，你知道他平时看着那么闹腾，其实他喜欢李歌瑶。没想到吧，这还是那谁……”周稚语察觉自己说的太多，噤了声。
程夕染不喜欢私下讨论别人的感情问题，但她可以理解周稚语她们这样做，只是听着自己成为别人讨论的对象，还是觉得有点怪。她忽然想起来那件事会不会她们也有讨论——一年前那个追着她要和她好，但在她百般拒绝下依旧不依不饶，最后还是江原帮她摆平，那男生也没多久就转学了。
她的脸色有点难看。眼神求助似的投向裴嘉远的方向，对方察觉，几秒后直接迈步走过来，拉起她的手。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周稚语没意识到程夕染的不对劲，摆了摆手：“再见。”
“怎么了？”出了门，他才问她缘由，看着周稚语离去的方向眼神也变得漠然冰冷起来，“她欺负你了？”
“没有。”她下意识回答道，随后反应过来，有意识岔开话题，“她问我我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可是你知道，我们还只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裴嘉远皱着眉，眼底晦暗不明，连带着周围的温度都变得冷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
她不敢说那四个字——“同学关系”。
也垂下眸，不敢抬头看他。
“怎么不说了？”他声音虽然听着戏谑，但却透着一股冷意，仿佛只要答案让他不满意，他的目光就会化作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砍下来。
她生出惧意，深吸一口气：“我先走了，我妈还等我给她煮饭吃。”
气氛被她这么一聊，瞬间变得有点奇怪起来。关于程夕染面对剑拔弩张的冰点时刻还满脑子给妈妈煮饭那些事。
他忽然回过神来，即便她说出那个答案，他也没有对她这种态度的理由。
他语气软下来。
“我也想吃你煮的饭。”
她一抬头，见事情产生转机，连忙回答道：“可以，等过段时间。”
“现在不行吗？”
她瞧着他的表情，只能看出来比刚才好看了不少，但也还是不知道他想什么。总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那些个小心思都被看了个一干二净。
她还没说是什么关系呢，他就翻脸了。他比她想的看的更清楚。
“那要不，就这周末？”她讨价还价，看着他表情。
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过了两秒，他才回复道：“可以。”
走廊里的人又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跟在他旁边，和他并行，也往外面走。隐隐有人往他们这边看，她也只装没看到，有意避开那些目光。
绿灯亮起，他们在学校门口穿过马路，裴嘉远先手拉开车门，等她迈上去，才跟在后面一同上了车。
裴嘉远轻车熟路地报了小卖部那条街的名。在车上，他忽然又提起了那封信。
“写得挺认真。”
简短的五字评价，程夕染还以为他会多说两句，甚至坏心思地调侃她两句，可是他没有。
就只是说了这五个字。
“那你是，认同我的观点了？”
他低笑：“夸你认真，就是认同咯？”
“哦……”她也不恼，只是又别回头，还往旁边靠了一下。
他伸出手，扣住她的右手，温度触碰的瞬间，她怔了怔。
“像你说的，我们来日方长。所以有些话，可以不现在说。”
她别过头，看着他目光深远又不容拒绝。
“但你要保证，你的答案，是我想听到的。”
“好。”她点头，看到他眼神明显变得愉悦了不少。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也知道她的答案，一定和他一样。
暮色沉沉，她推开车门，起身迈出车外，在他的注视里踏进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