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号那天，程夕染就看到学校外面有卖平安果的。她想到家里有一箱苹果，便决定只买些包装纸。一张简单的包装纸要一块，盒子两块，但一个再普通的平安果都要卖三块，所以她算了算账，这样能省不少。
她和裴嘉远说了自己的想法，他应了声好，两个人放学后就一块去了便利店。程夕染挑了很多张不同的彩纸，一边在心里算数——这个给爸爸，这个给妈妈，这个给裴嘉远，这个给周稚语，这个给彭佳，这个给……
忽然有人没站稳，碰了她一下。裴嘉远扶住她，她一抬头，发现那人是神情微微有些错愕的齐佳悦，对方后面跟着的人她再熟悉不过了——江原。
程夕染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招呼。江原看她的眼神太冷淡了，仿佛昔日的友谊**然无存。但齐佳悦却友善地带着歉意先开口了：“不好意思学姐。”
“没事。”她心里讪讪的，表情也形容不上来。
“你也是来买平安果的吗？”
齐佳悦抬抬眸，嘴角有上扬的弧度，笑得温柔又可爱，和身后神色冷冰冰有明显距离感的江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程夕染点点头：“对。”
齐佳悦本来还在笑着和程夕染说话，一瞥眼看到裴嘉远看她的眼神，他明明没有冷着脸，却让她从心里生出一股惧意。她好像一只被盯上的猎物。
裴嘉远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戏谑，他的目光经过齐佳悦身上，最后落在了她手腕处那块表身上。
“你手上这块表是托人在法国买的吗？”
齐佳悦瞬间慌张进来，手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我妈妈的朋友送的，我不清楚是哪国产的。”
还挺聪明。裴嘉远没忍住低笑一声，神情似乎有些惊讶地看着齐佳悦，他还配合似的瞪大了眼睛。
“哦，这块是找Diky的设计师Kilo定制的，有Kilo标志性的设计风格，因为是定制，所以全世界只有一块。不巧的是，那一块，正好就在我手上。”
裴嘉远仰起手腕，表盘周围的一圈细钻在光线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齐佳悦整个表情都僵硬下来，她根本没有抬起表和他比对的勇气。
江原有些急了，他问齐佳悦：“你不说这是你母亲朋友送的吗，怎么还成了定制款呢？”要知道，齐佳悦自从戴上了这块表以后，就变得有些虚荣，逢人都要不经意似的露出手腕，连带个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不少。
他只当是女孩子爱美，想要和别人分享展示的心理在作祟。
齐佳悦低下头，刘海盖住了一部分脸，一言不发，根本没有面对江原质问的勇气。
程夕染大概也在心里明白了江原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江原爱买鞋，他家里不算有钱，但他攒下来的钱都用来买各种各样的篮球鞋了，高中很大一部分男生的爱好都是收集鞋，江原也不例外。有个假期，他和程夕染一块给别人打工了一个多月，就为了多攒点钱去摇号买限量发售款。
他从不买假货，但也不会看不起买假货的人，唯独讨厌的，就是把假的当真的穿的人。
江原看到齐佳悦这个反应，心里最后一点可能也被掐灭，他的眼里失望之色快溢满，甚至想抛下齐佳悦离开。但他最后还是于心不忍，拉起她的手，把手里的平安果随便地放回到货架上，匆匆出了门。
始作俑者的少年，就在旁边微微抬着下颚，无声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有明显的愉悦之情，似乎很乐意看到这种结果。
看到他这个表情，程夕染也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她捏着手中的一把包装纸问他：
“是因为什么吗？”她对齐佳悦的印象还不错，所以她不明白，裴嘉远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出戏让她下不来台。
少年的眼睛黑漆漆的，像两颗沉默着的黑色宝石，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随意又慵懒的——
“单纯看她不爽。”
“好像也对……那，你是怎么知道她戴的是仿的你那块的呢？”
他微微低下头，冲她展颜一笑：“听别人说，有个人戴了和我差不多的表，就顺便打听了一下，本来没想揭穿她的，不过还挺巧的，能在这里遇到她。”
但程夕染就是想知道根本原因，她直直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看她不爽？”
若是旁人问这种问题，裴嘉远绝对会当作没听到，他从来都不想在解释这种事上浪费时间。但很可惜，程夕染不是旁人，他也愿意告诉她答案。
“你觉得江原为什么不理你了？”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把程夕染从不明真相的状态中叫醒过来。
她几乎想到一个最不敢想的原因，她甚至都不敢向裴嘉远确认答案。
“为什么？”犹豫半晌后，她还是在心里做好准备，决定确认答案。
少年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她耳中，却犹如宣布审判结果。
“齐佳悦背后说了你很多坏话。”
所以江原，她曾经最好的朋友，因为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女生的一些话，和她不再是朋友了。
程夕染居然没有觉得愤怒，而是觉得难过和不甘，她想过如果自己失去一个很好的朋友会是因为什么原因，时间久了不联络了也好，意见不同道不同也好，但唯独因为旁人，是她断不能接受的。
裴嘉远又接着开口，这次他的眼里平静无风。
“江原曾经喜欢过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一瞬间，程夕染的心好像颤抖了一下。
“不可能……”
她摇摇头，脸上写满不相信。
“如果他真的会喜欢过我，那怎么会听信谗言疏远我呢？”
裴嘉远的声音犹如午夜梦回的呓语，不断地回响在程夕染的耳畔边——
“那万一他就是因为喜欢你，才更不能接受那些所谓的你呢？”
真相一旦被揭开，就会有人觉得还不如不知道。程夕染此刻心情复杂，但她思索半天，最后决定压下这事，她苦笑了一声，抬头再次看向他：“先不说这个了。”
结账后她提着袋子出了门，这一次，她没有做裴嘉远家的车去小卖部，而是自己又坐上了那辆再熟悉不过的，通往小卖部的十五路公交车。
在车上，她扶着窗，看着外面的景物不断倒退，心里在不停地消化这个傍晚发生的一切事。前些天困扰着她的事终于得到了答案，而始作俑者也得到了一定的惩罚，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程夕染眯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