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啟成今天有饭局，回来的比较晚，他最近已经尽量不让自己喝酒了。喝了酒会把屋子熏臭，也要麻烦陆念湘。
以前喝酒是因为生意，加上醉了以后可以消磨很多时光。现在回来就有人陪，醉酒等于自杀。
他回来的时候，陆念湘在洗碗。她早先可能还想等他吃饭，所以比较晚才吃饭。
苏啟成有些愧疚，他喊了声：“我回来了。”没有人应他。
他便换了拖鞋，也凑过去，抢着洗碗。拿起一块碗，用手扣着洗，这哪里洗的干净。
于是便隔着陆念湘，去拿她右手边的洗洁精。
两个人都在水池，加上他拿洗洁精，便有些挤。
陆念湘便放下手，扬眉道：“那你洗吧。”把围裙套在他头上，洗了手，去沙发上看电视。
他瞧她这样，是故意的，“你不洗了吗？你不洗。我洗什么。”也洗了手，跟着上去。
陆念湘见他也凑过来，留着洗碗池一片狼藉，“你怎么做事情做一半，要洗碗就好好洗。”便又放下遥控器，过去继续操持起来，要洗碗。
苏啟成自是跟过去，陆念湘故意沉声道：“你真要洗。”
“对啊。和你一起洗。”
“两个人洗，反而碍手碍脚，更慢。”她又愁眉道：“但是我不干完活，没心思看电视。”
洗碗和看电视当然选择看电视，苏啟成点头笑道，“我和你一起看电视。”
陆念湘似是在伤心的叹气，“那我洗碗吧。”
“我们就不能一起做一件事吗？你要洗多久的碗？”
陆念湘沉了一口气，好像认真思考计算了一下，要花多少时间，终于打算开口道：“要……”
苏啟成伸手投降，“好，我洗。你先看电视，等我。”
“好。”陆念湘笑道，奔向沙发。
苏啟成套着围裙在洗碗，但是眼睛时不时看向沙发，“你知道吗？梁老师和高植又吵架了。”
陆念湘在弄遥控，随口道：“有听说，高植又做错什么了？”
“高植哪有做错什么，错就错在爱死缠烂打，别说他两，我们之间，以前就是我死缠烂打你，现在也是我死缠烂打你，死缠烂打要洗碗。”
陆念湘打开宫崎骏的动漫，在快进片头，无心听他的话，憋着笑，找了一个人脱手洗碗很好。“快点洗，那么多话。”
苏啟成小时候，和陆慈云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也偶尔有洗碗。但是这么多年了，他是连厨房都没有怎么进去的人。轰轰拉拉的，大快大进，只想快点洗好碗。
“噼里啪啦。”是陶瓷破碎的声音。
陆念湘扫过去，他那边的水声、洗碗声，比这边电视的还大声。
但她还是没过去，她不过去，他就要收拾完。
苏啟成小心地瞄了她一眼，义正言辞道：“我们应该买一个洗碗机，洗碗太浪费时间。我有件事情和你说，苏里区不用拆了……”
陆念湘头都没转，在嗑一个坚果。
几天后，苏里区东宁路段可能延迟征地的消息传的满天飞扬。苏里区虽然说是在市区，比那些郊县好。
但是距离市医院远，没有好的中心学校，基础设施也是最烂，上下班通勤时间长。
常年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境地，让许多年轻人指着拆迁，拿了拆迁补助金，寻求更好的生活。
老年人大多还好，喜欢苏里慢悠悠的生活，对老房子与土地有感情。年轻人比较着急，又属等着钱救急的年轻人最急。
这里头又属心性暴躁的钱向前为甚。
几天后，陆长英联系了陆念湘。电话里他吞吞咽咽说不清楚，直说要来看她。
陆念湘念高中之后，鲜少回家，他一人待着十分寂寞。以前本来是在建筑工地上做短工的，中午晚上回来，至少还有口热饭。
老婆孩子都在，被老婆骂，他也是甘愿的。
工地结工资的时候，至少可以扬气一回，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一个人的日子非常苦闷，没多久，他就在明德中学附近的小区做保安，顺便可以看女儿。
但父女两人的性格，不可能成为亲亲热热的父女。后来他便认识了一个说话热情活络，自来熟的女人。
那女人叫张宝珠，与他在同一小区做保姆的。张宝珠离异5年，带着一个男孩。她说孩子生下来没有多久，老公就出轨了，她不顾家里人的阻拦，说什么都要离婚。
她长得不漂亮，带着孩子吃了很多苦。但是对生活依然很有热情，非常勤劳，是一双手与一张嘴不会停下的人。
她做菜、做家务、带孩子都是一绝。
陆长英这样闷的人，就是要遇上一个热情的人。
他上半辈子追求漂亮的樊云凤，一直在爱别人，后半辈子，脑子突然醒悟过来，和一个爱自己的人，体验被爱的生活。
陆长英一直瞒着，直到陆念湘高考后才说。陆念湘高考成绩比起平时少了20来分，算失常发挥。
那时，父女两对彼此都有点愧疚。其实有没有高考的事，陆念湘都不会阻拦。
樊云凤有她想要的生活，陆长英也有他想要的生活，她自己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那时候看清了，这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他们一起吃了一顿饭，张宝珠满脸堆笑，给她买了一件衣服，直夸她：“念湘，我看着就是喜欢，长得漂亮不像老陆，又文静，学习又好，还在明德念书，明德那将来都是名牌大学生。明明，以后要向姐姐学习。”
陆长英只是呵呵地笑，在给明明夹菜。
虽然他的手因为干活有点粗糙，但是摸明明嫩嫩的小脸蛋，很是小心轻柔。那明明不到六岁，长的虎头虎脑，很是可爱。
陆长英有没有重男轻女倾向不得知，但他和男孩处的是比较好。
陆念湘女娃娃，小的时候娇娇嫩嫩喜欢娃娃，都是樊云凤带着，他是不懂。
后来陆念湘在本地上大学，但是却像在外地上大学，与陆长英只偶尔电话联系。
寒暑假要么勤工俭学，要么就回苏里区的老房子。
陆长英与张宝珠辞了工作，在市区开了个水果店。三口之家和和美美，陆念湘只除夕的时候去吃顿饭。
因此，他这次主动来看她，陆念湘也是很疑惑，但还是高兴的。
她去公交站接他，提过他手上的水果，“爸，我和你说打的过来，钱我出。坐这么久的公交，很累。”
到了屋子里，陆长英停不住四处看房子，还有各色新奇玩意，连连赞叹。
精灵盒子：“主人，我在呢。”
陆长英刚坐下沙发就站起来，好奇地说：“这是什么呢，玩具吗？”
陆念湘安抚道：“没事，是个音箱。”
陆长英拍拍沙发，赞叹道，“这沙发，真舒服，特别软，坐上去就像在云里。”
又指着精灵盒子，随口说道：“那玩意好玩吗？贵吗？我买一个给明明。”
陆念湘淡淡笑道：“不贵。”
陆长英收敛了神色，从赞叹中出来：“你这个丫头，和啟成在一起，都不说一声，上次分手我还担心，又不好问。不过，他对你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他又环视了一圈漂亮房子，想起自己住的地方，不自觉叹了一口气，皱眉道：“湘湘，爸爸今天找你，是有事来麻烦你的。”
他从左边衣服的兜里掏出烟，几个手指头肿胀，因为长期削菠萝，手指头指缝被酸性腐蚀，指甲盖也是乌黑的，有裂开的指甲片，但是没有及时清理，又黏固在一起生长。
但是他点烟还是很流利的，点完发现桌子上没有烟灰缸。
陆念湘不许苏啟成在家里抽烟，他便偶尔靠在书房窗户口那里抽。
陆念湘抽了一张纸巾，折叠，放在他面前。
陆长英虽是为难，还是说道：“你知道苏里区本来要拆迁的吧，那房子是我和你妈的，本来也是给你。本来我是打算不管是得到房子还是钱，都留给你当嫁妆。但是你阿姨，哎，明明现在念四年级，你阿姨和我说去要一套学区房，或者是自己再凑一点钱去买一套学区房。”
许是抽烟的缘故，他咳了一下。“我和她为这个吵了几天，但是还没说清楚，现在有消息说，暂时不征地了，这几年都不会动。有人打听到，是因为这块地华远不拍了，要拍其他地方的地。华远呢，是啟成的。”
陆长英越说觉得自己越难，脸面都不是自己的了。“爸爸知道你和啟成的关系，你们自小好，现在又在一起，你托我……帮我问一问，能不能拍我们那块地。”
说完，陆长英一只手扶住额头，大啜了一口烟。
“爸……”
“爸爸知道为难你，你们的关系本来很简单，让你去说这个。”
陆念湘答道：“其实，他生意上的事情，我没有关注。你也知道他那时候回到他外公身边，华远对他非常重要，他现在打算不拍这块地，有利益的考量。你也知道，他这个人，身家利益摆第一。”
门外的人，听到这句话，眼睛里有光落下，合上眼帘，世界一片漆黑。他松开伏在门把的手，靠在右边的墙上，无心再听下去。
他也不是有意偷听的，自从那天喝酒晚归，被明明白白安排洗碗之后，最近他回来都会早一些。
本来听到屋里的男声，他心里划过林决文、林勋、林家荣，三大厌恶姓林之人。
他想冲进去的时候，听出来是陆长英。在陆长英说出自己的请求之后，他又想立即进去帮他们解决问题。
但是，陆念湘说他身家利益摆第一。
“我知道，我知道，没事……爸也想你是好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是贪图他的钱，真有一天结婚了，我也不要什么礼金的，让你清清白白的和他在一起，没有负担的。”
陆长英低头剥手上坏死的指甲刮和坏死组织，接着说道：“你阿姨，这辈子就一个明明，想把所有好的都给她。她当年和我在一起，也主要是为了孩子。”
陆念湘闻及此，心里有点伤感。
这么多年，陆长英的父爱都给了明明。
但是，陆长英接下去却说道：“她能这样，我又怎么会不疼爱你呢，湘湘，不管怎样，你是我唯一的亲生骨血。其实我心里想好了，如果真拆迁了，这钱是给你，但是家里谁急谁先用，先借你阿姨买学区房，学区房要户口入住一年整，才可以上初中，所以现在差不多就要买了。明明叫我一声爸爸，我也不能苛待他。我和你阿姨以后挣的钱，都拿来还你。如果还不上，等明明初中毕业，房子就卖了还你。”
陆念湘看着他难看的手指，还有桌子上，那么多削的好好的黄灿灿的像宝塔一样的菠萝。
她微微笑道：“爸……我去想想办法。”
陆长英下楼的时候，被一个人叫住，他疑惑地上下看去，才发现是车里坐的人。
“陆叔。”那人又叫道。
他看清了，是陆啟成。与照片上不一样，真人更瘦，五官清凛。虽然五官还是以前那个五官，但是又比以前多了厚度与以前在湘湘旁边的青涩男孩不一样。他迟疑着：“苏总……”
“你还是叫我啟成就好，我送你回去。”
陆长英上了车，他倒是很细心地帮他整理安全带，调整位置。
弄完这些，他开口道：“陆叔，苏里的事，你直接找我就好。她每天上课已经很辛苦，现在学生很麻烦，很多事情要操心，她看似冷淡，其实心肠软，很多事情烦心。是我突然不想拍老家的地，我姑姑日后有可能回来养老。学区房的事情，你找我，我帮你解决。”
陆长英惊叹，他和以前完全的不一样了。
以前看见他和湘湘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时候想起樊云凤的话，会故意和他开玩笑道，“你小子，别整天都跟在我们湘湘后面。”
而如今，他再也不能把他和以前那个阴鸷瘦弱的男孩联系起来。
苏啟成回公寓的时候，陆念湘又在看宫崎骏的动漫，近一段时间她十分沉迷。
她见是他，随手招他过来一起看。
苏啟成看见茶几上许多水果，漫不经心地说：“这么多水果，家里有客人吗？”
陆念湘想都没有想，笑着问他，“没有，你要吃菠萝吗？”
苏啟成闻言，面色微沉，转过身去挂西装，“菠萝太涩，我一直吃不惯。”
陆念湘皱眉，她怎么一直没有印象，追着他的背影说道：“泡了盐水的，不会涩。”
苏啟成径直回到书房，好像半饷才想起来，“不吃。”
他在查阅上海谈判要的资料和文件，没有一会就打电话给高植，高植很快又是被骂。
末了，他又不咸不淡地来一句，“高植，你最近是不是花太多时间在私事上面。”
他自觉声音有点大，半掩了门。
陆念湘虽然在看动漫，但是不能不注意他的声音。
他每次在干其他的事情，总是有办法声音盖过电视。她听着隐隐约约的声音，微微皱眉，神色也渐渐不快起来。
她至今不喜欢他的一些行事风格，他的戾气太大了，虽然他面对她的时候还好，但是，她知道，这不是完整的他。
看完了两小时的动漫，她拿菠萝给他。
“要不要吃点水果，休息一下。”
他瞥了一眼她手上金灿灿的菠萝，一下一些情绪又跑出来，“我不喜欢。”
“等等。”他抬头看她，眼里有殷殷的期盼，呼之欲出，“我明天要去出差，下午的飞机，去上海，大概要一周，也有可能会提前。你有什么话要说的，今天说吧。”
只要她说了，哪怕仅仅是说陆长英来送水果。
他也会诱导她，立即告诉她，他早就知道了，他要拍卖和不拍卖那块地都是因为她。
哪怕是真的不可为，他愿意她有事情为难他，他希望他渴望可以帮助她、保护她。
以前他没有能力，现在他有能力，她喜欢什么要什么都给她给她。
“好，一路顺利。”陆念湘挠挠头发。
苏啟成微微抿唇，但还是僵在那里。
“你周一回来吗？”
他立即问道，“什么？”
“你回来我们吃火锅吧。”
过了一会，陆念湘就洗漱去睡觉了，客厅厨房一一熄了灯。
第二天早上，陆念湘完全清醒的时候，在想刚刚是在做梦吗？还是是真的发生过，但是她睡了一个回笼觉。
她刷牙的时候，才惊觉这是真的，嘴巴一直萦绕着薄荷味。
苏啟成那天早上5点多就醒来了，因为下午要出差，所以早上去公司处理事务。他洗漱完毕，忍不住打开陆念湘房间的门。
她侧卧着，朝向窗户的那一面，还在熟睡中，头发扑撒在另一边床。他走进去，瞧着她完好的睡颜。
突然觉得握不住她，他们的感情会像薄纸一样，也如她脸色一样苍白。
他鬼使神差地想吻她，然后他扑在床边，俯身吻她，先是轻轻地蹭，然后撬开她的唇贝，不断的索取掠夺。
他需要她的反应，告诉他他是真实存在的，真实的与她唇舌交缠。
终于她的手轻轻晃动，嘴巴发出了声音。
他又开始害怕了，害怕她醒了，她睁开眼睛就逃开了。
如果说刚刚是在亲吻她，那现在就是在禁锢她，不断地疯狂的压制她的呼吸，吞噬她的声音，一步一步没有止境没有步骤的吻她，包裹她，嚼碎她。
他想，很想，很想……就现在……马上……
在她要挥手打人的时候，他遏制住自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