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最忙碌的是高植，他找了熟悉的私人医院医治钱向前，又找几个可靠的人盯着病房。
要送钱向前去警察局也要等他的伤好了，嘴堵严了，陆念湘的“好好处理”就是这个意思。
走之前他又威胁警告了钱向前一番。
送陆念湘回去以后，他又去废旧工厂，苏啟成早已不在那里。
做完这些已经很晚，他才发现手机上有冰兵的几个未接来电。
这几天一直围着苏啟成在忙，今天按理来说是回来的日子，却没有联系她。
他立即拨过去，冰兵几乎是一秒就接了电话，然后当然又嘟嘟囔囔地生气埋怨几句。
嘟囔完以后，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高植看了一眼窗外，一片荒凉与漆黑。“在找你的路上，去吃饭吧。”
冰兵看了下时间，晚上十点多了，却还是答道：“好呀。”
在见到冰兵之后，他这几天的阴霾消散许多，他的确也很累。
而冰兵在见到火锅之后，气就消了大半，一筷子一个，一筷子一个。
看着她不停歇的嘴巴，吃的小嘴肥嘟嘟油滋滋的。
“很好奇，你这样是怎么进的明德中学的。”
冰兵嘟嘴：“你什么意思呀。”
“只是好奇，明德怎么会收下你和陆老师，完全不一样。”
冰兵觉得他的说法可以接受，啜了一大口可乐，“湘湘一直很优秀，她是高考考砸了才来我们师范学校的，去明德当然很容易，其实我是吃饭吃进去的。”
高植张嘴，在她这里，他太放松了，在经历了那些黑暗的事情之后。
冰兵皱眉，干嘛那么吃惊，搞得像是睡进去的。
“我那时候面试的时候是最后一个，表现的很差。湘湘和她当时的男友去吃饭了。我当时就一个人，因为肯定不会进了，所以很伤心，觉得只有火锅可以缓解我的悲伤。然后我一个人去吃火锅，当时本来是想让热辣的火锅蒸汽熏掉我的眼泪。但是，我看到了那些面试我的老师，他们也收工在聚会。然后他们人好，看我一个人，就叫我加入。然后……”
“然后怎样？”
冰兵笑眯眯地夹起一块羊肉卷，轻轻放在锅里涮，“肉肉一定要涮熟，由鲜红色便灰白色才可以吃。蔬菜不能涮太久，会丢失维生素。要先吃一些土豆片、山药片，这些淀粉类食物可以保护胃肠，但不能多吃，饱了吃不了肉。牛百叶要涮十五下，七上八下。然后她们大概觉得我在，以后聚餐吃饭会很快乐，还会告诉他们怎么吃火锅。就给我打电话了。所以现在聚餐都叫我订餐厅，再加上你给的那么多优惠券，就更是我了。”
“你和陆老师完全不一样，你是火锅，她是你爱的那个螺蛳粉，喜欢的人很喜欢……”
高植在工厂听闻他俩的对话，觉得陆念湘实在是有些太过清醒固执了，也不是为苏啟成抱不平，只是他有点可怜他。
“才不是，湘湘很好，她一直比我聪明，大学拿了很多奖学金，我那个优秀教师奖也是在她的激励下才拿的。你们不了解她。”
她又狐疑道：“你为什么一直提湘湘今晚？”
高植有点心疼，“冰兵，你很好，你有你的魅力，不要和别人比。”
冰兵显然没意识到这句话类似情话，还在想陆念湘，“湘湘是怎么了吗？”
高植面色微沉，决定坦然，“你应该也知道他们俩的事情，当初我用车维修费的事情威胁你，故意接近你，是要从你身边知道陆老师的事情。因为苏总欠陆老师很多，他一直在偿还着，追着她。但是他们今天可能很难和好了。”
梁冰兵还没听完，眼里一下就闪了泪花，冲了出去。
……
陆念湘回到公寓的时候，见到了地板上堆着的一大堆准备好的火锅菜。
现在的火锅外卖十分发达，连锅都送来了。
地上还有外卖小哥留下来的纸条，陆念湘看了一眼，大意是，祝你用餐愉快之类的。
陆念湘把这些一一搬到餐桌，然后回到房间躺着。
过了一会，门铃响了，居然是梁冰兵。
“湘湘。”她抱住她。
“你怎么现在来了？”
“听高植说，你和苏boss可能完了，我担心你。还有高植他，我今天知道了一件事，很难过。”
陆念湘脸色很白，还是笑道：“好，那就和我一起吃火锅吧。”
“啊……”冰兵抿了一下嘴巴，居然又是火锅，她刚刚已经吃饱了。
好吧，舍身材陪湘湘。
陆念湘已经开始在拿碗筷，烧开水准备了。
“怎么这么多，外卖吗？”
“苏啟成点的，本来打算今天他出差回来吃的。”
大半夜的，冰兵涮着火锅，火锅蒸汽在冒，但是没有把她的泪水涮掉。
她听着陆念湘完完整整地讲她和苏啟成的故事，湘湘居然还能微笑着说，她都难过死了。
她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最好的朋友往往不懂得安慰人，因为她是和你一起伤心的人。
陆念湘递过来纸巾，“别哭了，梁冰兵小姐，深夜的泪，明天的鱼泡眼。”
湘湘在逗她，她配合她笑了一下。“湘湘，我还有，有一件事也要告诉你。”
陆念湘在涮着牛百叶，“你说。”
“今天高植和我说，他最早接触我是因为要得知你的消息……还有……”
梁冰兵后面一时觉得心酸，声音咽唔道，“他们还故意撞了我的车，威胁我给你的消息……”
梁冰兵有点记岔了，是她自己车技不好，把别人给撞了，但是不重要。
冰兵撅着小嘴，“你还和林决文在一起的时候，我给了他们很多消息，你们分手最后，我也有……”
陆念湘听完，双眸微暗，最终只是淡淡一笑，抬眼时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态，“冰兵，没关系，不论有没有你，苏啟成想做什么都会有办法去做的。”
冰兵吸一吸鼻子，“你和苏Boss以后还会在一起吗……”
她瞧陆念湘的样子，又责怪自己道：“我其实当初也有猜到高植是因为你，但是我还是忍不住……”
陆念湘轻轻叹了口气，“冰兵，我真的没有怪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现在来看我，我很开心。”
说完，她附上最大的笑容。
这是真的，她的亲情，爱情一路走来都是风雨飘摇，被人抛下。
可是冰兵是最初就开始温暖她的人，刚上大学的时候，她比较独来独往，性格较孤，与任何人都没有可讨论的话题。
说话又不懂得有趣。
最早有一些男生对她有兴趣，但是对方没有觉得她的一点点在意和反应，她的性格很容易赶人走，自然就走了。
但是冰兵不一样，是可以温暖所有人的小火锅，是她主动和她坐在一起。
她慢热，她自来熟。她话少，她话多。她喜静，她吵吵嚷嚷要去参加社团，要去抢美食券，要去新开业的自助餐厅撸羊毛，要去看学校的元旦晚会，还要当学校的志愿者去哪里捡垃圾。
她在前面欢脱地跑着，她总是牵着她，也要带上她。
你知道人类为什么没有灭绝吗？
因为无论再怎样绝情、刻薄、自私的人，他这一生也不过是在苦苦追寻爱与被爱。
当一个人放弃了爱与被爱，那他就死了。
冰兵是那个主动给她爱的人。
冰兵干了一杯可乐，刺激的她闭眼咧嘴，然后把泪水都擦干了，“我决定了，我要分手，高植这种带着目的接近我的人，没安好心。他和苏啟成是一伙的，你受了那么多苦，他居然还一门心思帮他干活。男人只会站在男人一边。”
陆念湘没有缓过来：“冰兵，不需要这样的。”
“你不需要劝了，我想好了。”
“可是，冰兵……”
陆念湘稍微劝了几句，可是梁冰兵很坚决。一时之间她摸不清她的想法。
梁冰兵就是有这种能力，能让人忘了本该是一个洒几滴泪水的时刻。
……
两天后，高植又来找她。陆念湘看到她的第一眼，以为他是为了冰兵的事情，因为冰兵真的和他提分手了。
她当下第一刻是有点不好意思与尴尬的。
但是高植只是淡淡道，“这几天公司找不到苏总，他们就找我。昨天我在苏里的房子找到他的。他躺在**捂着肚子，一直在胡乱地叫着两个人，一个名字是叫夏至，一个是妈妈。那时候他已经痛了很久了。但是一直在叫这两个名字。昨晚急诊做了手术，胆囊切了。我不是来为苏总说什么的，你如果有知道他妈妈的什么事？告诉我一些。”
陆念湘双眸微暗，神色微怔，“他妈妈很久之前已经去世了。”
高植轻轻颔首，“好，如果可以，你去看看他，他会高兴些的。”
陆念湘坐在沙发上，直直挺着背。
到了能回答会回答该回答的时限，高植也没再说什么，走了。
她好像很认真的看着前方，又好像没有在看着。
一切只是表面，不会到她心里去。
可是，垂眼帘的时候，一刻泪珠落下。
那颗泪珠是如此清透，以至于眼睛变得湿润起来，然后世界在水雾中。
那个时候，她在烂尾楼里，一直苦苦撑着，也是在呼喊他的名字，一直叫一直叫，大声的、小声的、怨恨的、心爱的、缓慢的、急切的、就没有停过。
后来那人走了，她开始一边哭，一边喊“妈妈……妈妈……”
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其实那天之后，高植就已经被贬职了，苏啟成还是记恨他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炒他鱿鱼，高植认为一是因为他知情钱向前之事，苏啟成还是有所顾虑。
二是因为他是苏董年看中的人选。任意开除，苏董年一定会怀疑，然后就会察觉陆念湘的事情。
所以苏啟成失踪的时候，公司的人找他。
那天他在苏里老房子找到他，见到他的样子，心里也是不好受，虽说不要同情自己的老板。
还是那种不会分予下级一点情分与关心，只有阶级从属关系的上级。
可是苏啟成弯曲着身体，面色惨白，牙关紧闭，好像在强撑着，面部肌肉走向痛苦。嘴里却还在一下一下吐气，一直念着，一会是“夏至”，一会是“妈”。
他碰他，也是在梗着，有点硬。苏啟成一下眼皮抬起，目光暗淡，不愿说话。
靠近了才发觉他身体在发热，额头在滴汗。
一碰他的肚子，他就叫，瞪人，手就抓住别人，根本不让碰。然后才默默松下来，后来他意识就越来越迷糊。
手术出来的时候，医生说胆囊差点就破裂了，被撑起来，就剩一层薄薄的淤血。
高植本不想再管他们的事，他自己因为这个被贬到人事，不能施展他的能力与抱负。
还被梁冰兵通知分手，梁冰兵说湘湘在她心里很重要，比爱情重要。
她大学刚来宿舍的时候，削水果，把手给割到了。所有的舍友都是躺在自己的**，埋头手机，嘴上关心。
就只有陆念湘下床，带她清理伤口。她当时又疼又怕，就只有她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很有经验帮她处理。
她那时候觉得自己的血一直在流，就像生命在流逝一样，而陆念湘握着她的生命。从那以后她就缠着她。
所以，为了他俩分开，梁冰兵要分手。
这理由真是，让他一时语塞。
他们早前也谈论过苏啟成与陆念湘分手的理由，梁冰兵说陆念湘其实是一个很刚很独立的人，非常容易和人老死不相往来的性格。
加上他两曾经是真的太好了，因此不能容忍有一点瑕疵，何况是强奸这种事情，苏啟成的愧疚与心痛会压死他。
后面是连当普通朋友都不能的。
反而是那种普通情侣，容易破镜重圆。
……
一周后，陆念湘再次搬家了，那天梁冰兵和高植也来了。高植是自从冰兵提出分手后，就一直缠着她的人，跟在她身边。
她把钥匙退给林勋，还有苏啟成买的许多东西。“如果过一段时间，没人来拿，你就卖了吧，当作给你的占地方费。”
林勋看了一眼东西，挺多的，挺贵的，“这样好吗？”
“没关系，没人要。”
林勋试探性地问，“老师，你和他，是真的真的不可能了吧。”
冰兵路过，就用手上的抱枕拍他的脑袋，“你小子，老师的事情你少管。”
林勋皱眉，“老师，我还有另一处房子，你住那里吧。”
陆念湘笑道：“不用了。”
帮忙的人多，不到一天就搬完了。尤其是高植，这里面属他最是能干，到了新房子，陆念湘给他一杯水，“今天多谢你，你和他说下，那些东西要的话……”
“我现在已经不在苏总身边，恐怕不能帮这个忙，平时也没机会见到他。”
陆念湘有点惊讶，猜到他可能是受这件事的牵连。
高植倒似乎看出她的为难，忽地轻声说道：“陆老师，如果可以，帮我劝劝冰兵吧。”
冰兵还在不远处帮忙收拾碗筷，没注意到两人。
陆念湘微微叹气，“好。”
她和苏啟成的事情最后牵连到他们两人，尤其是冰兵，她没想到冰兵竟然是真的分手了。
高植送冰兵回去，冰兵搬了一天的家，也是累了，但是上了车，不仅累，心里的纠结难受又开始了。
他这几天工作也很闲，就想着法地跟在她身边，又给了很多优惠券给她。
可是，她还是生气，“你以后别来了，你是苏啟成的人，你在我身边，我只会觉得你想探听湘湘的消息，让我觉得是我害湘湘这么伤心。”
如果不是她，湘湘不会和林决文分手，也就不会再遇到钱向前，想起以前难过的事情。虽然从事情发生之后，她没有见到湘湘哭过。
她觉得人的感知能力是有限度的，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当她经历过太多坏的事情，便对很多痛苦没有感觉了，不是没有伤口，而是她感觉不到。
而湘湘就是这样。
高植听完面色微沉，答道：“我现在不在苏啟成身边，我要陆念湘消息做什么。”
他以前总是苏总、陆老师的叫。今天是直接叫那两位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在气谁。
“就算是这样好了，我想到你最早的时候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别人，想到你那时候的虚情假意，我就受不了。”
高植也一时语噎，最早的确是这样的。带着目的接触她，看她对他有点害羞的样子，他就顺水推舟地接近她。
这样套陆念湘的消息就方便许多。
不然，其实他也分身乏术。苏啟成早期近乎每天都会问她陆念湘如何。
去明德送点心的时候，他故意找她麻烦，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梁冰兵想到他给她优惠券，她每次都那么开心的接受，人家一定觉得她很好骗，很好拿捏。
冰兵咬着嘴唇，觉得自己一定要争气，不能哭，从包里拿出东西。决定一下车就挥到他脸上。
“冰兵，我没想到你对朋友的会如此赤诚。”他说着说着，后面竟然笑了，觉得她真是有点傻乎乎。
她瞟了他一眼，坚定地说道：“友情很多时候比爱情靠谱很多。”
高植也不再与她争辩。她就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做了。
梁冰兵要下车的时候，他说：“这是我昨天拿到的，给你。”又是一叠优惠券。
冰兵看了一眼没有动。
“希望有一天可以和你做普通情侣。”
他指的是那种容易破镜重圆的普通情侣。
梁冰兵没有认真听，把藏着的那只手从包里掏出来，撒到他脸上去。只见高植的眼神微变，从他的眼前落下，有一些还落在他的头上。
是优惠券，有之前他给的没有用过的，也有近来，他新给他的。
她这两天回去翻箱倒柜，才发现有这么多。她很会吃，也送了很多给朋友同事，但是还是有这么多没用的。
她看着他有点落魄的样子，一下就跑了。一边跑一边哭，不敢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