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钱向前又变了，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以后，他疯了。
一会嘻嘻哈哈，一会又张嘴怒骂，过不了多久，又开始哭哭啼啼。把自己从小到大的事，调油加醋地说了几遍。
但是厂房没人，周围也是荒凉之地，只任他表演，只有一堆灰尘随着他的激昂翻滚。
表演完了，自然累了，在闭目休息。
下午苏啟成又来了，他带来一根鞭子，一鞭子把他打醒。
他见到苏啟成就像吸毒之人见到毒品似的，精神与身体都立即癫狂，磨的绳子“嚯嚯”响。
“陆啟成，你有种就和我打一架，你是人吗，你会烂掉，你个畜生养的，畜生，你会有报应的。”
他比前两天都激动。
苏啟成倒是有缓下来，今天见他没有再那么生气，故意说话激怒他，这是很好的对付他的方法。他皮糙肉厚，已经有点适应皮肉的疼痛，再打也只会叫唤。
但是说话激怒他，让钱向前气，气的胸腔有火，又发不出来，只能嗷叫干着急。
“我是畜生，专门对付收拾你的畜生。怎样，昨天那群畜生怎样？”
钱向前一听这话，脸色骤变，好像脑袋要爆炸，浑身溃裂，他身体不停抖动，“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畜生也不会干你这种事……”
他似乎是骂岔气了，没了声音，仰着头，过了几秒，又哈哈地笑着，“哈哈哈哈，没事，我有艾滋，有梅毒，有淋病，将来都会过到陆念湘身上的，都会过给你……”
但苏啟成不怒，反而阴阳怪气地笑道：“看来你还是吃的消。”
钱向前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怒吼，“呃……呃……阿……”
然后他眼泪掉下来了，“我错了，你打我吧，不要不要不不要，那群畜生，我求你了，陆啟成，求你了……”他膝盖弯曲，若不是被绑着，怕是已经跪下来了。
没想到他的求饶更激起苏啟成的愤怒，他面目俱裂，一下掐住他的脖子，“你求我，钱向前，当初别人求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放过他。”
掐的钱向前咽唔干呕不断，他以为这次就要被掐死了，那天在停车场他就想掐死他。
没想到，苏啟成虽然极怒，但是停了下来。他捡起在地上的鞭子，但是好好收卷起来，放在一边空地。
明明看着衣冠楚楚，却说出令他最恐怖的话，“你不怕打，那你怕什么就给你什么，这两天好好休息，养好了。”
钱向前听了又疯了，苏啟成比他可怕，他是无论有没有能力都只无赖蛮横的人。
苏啟成不一样，他要是有能力起来，可比他阴狠恶毒多了。
高植已经不想进去看钱向前的情况，只是每日送饭与他，并帮他伤口做简单处理，以防感染出血。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苏啟成完全没有消气，还是及尽所能折磨钱向前，剩余的时间有时候去半山别墅，有时候回苏里老家。
钱向前母亲以为他又跑回缅甸去了，也没寻人。
终于到周一，按理他们今天就要出差回来。至少对于陆念湘和梁冰兵来说是的，她们什么都不知情。
但苏啟成只让他订一桌火锅到陆念湘家，没有说如何处理钱向前的事。
他这几天有收集钱向前的一些罪证，强奸已经没有证据，就算有，为了陆念湘考虑，也很大可能不会起诉的。但是钱向前偷渡、诈骗这些还是可以让他蹲几年的。
这是最好的办法。
高植试探性地把钱向前的犯罪资料给他，苏啟成说不需要。
“苏总，那你打算怎样处理钱向前。”
苏啟成脸色没变，淡淡地说：“一直这样。记得订火锅，多订一份鸭胗。”
高植背后一凉，觉得他们苏里出来的这几个人都非常人，钱向前是，苏啟成是，陆念湘也是。
高植送他到废弃厂房，在车里等他，他这几日都是这样，他已经确定苏啟成不会杀钱向前，那他就没必要进去。
进去看钱向前惨状，心情也不会好，即使他是恶人。
还有一点就是，苏啟成对陆念湘的事情如此在意，虽然那天他是意外的得知的。
以苏啟成的个性，他不会想自己的隐私被下级知道，何况是让他如此痛心疾首的事情。
他不在，他才能更好处理他和钱向前的事情，两人**谩骂接老底更方便。
但今天，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陆念湘从学校回来，路过菜市场的时候，想到那天和苏啟成说等他出差回来一起吃火锅。
便买了些火锅的菜，就两个人吃，也不需要多，很快买好。
苏啟成这次出差只和她打过两个电话。
上次出差他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问他要什么礼物，说自己的近况。
这次两个都是她打的，一次他说他见到很像他妈妈的人，好像在哭。另一次是昨天，打给他，他还是恹恹的，末了他说自己感冒，声音在哑，就挂了。
陆念湘在买他爱吃的牛百叶的时候，想到潇芷书，她问她：“男的就是这样贱吗？你喜欢他他不要，非要甩脸才会过来。”
她当时说是，但是具体的男人要具体讨论，那苏啟成呢。
她放下牛百叶，不管苏啟成是怎样的人，她不想去猜。她早已看清了人生，清醒克制，只有自己不会离开背叛自己。
她还在用钥匙转动门锁的时候。
高植从楼梯口冲了上来，她这套房比较旧，楼层最高也就7楼，所以是没有电梯的。
他有点起气喘，“陆老师，你快和我走一趟。”
说完，高植俯身低头在喘气。
“怎么了。”陆念湘接着开了门，把买的东西放下。
高植看她这样不急不慢的样子，着急道，“来不及，我车上和你说。”
说着就差伸手抓住陆念湘的手。
陆念湘好像还是那样，“你说清楚，我好有准备。”
高植以往对陆念湘是有点同情的，当下对她也有了一丝埋怨，为苏啟成不值得。
但是总的来说，她的确还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我们要出差那天，钱向前因为苏里拆迁来求苏总，苏总自然不肯，然后他说了一些和你有关的事……”
陆念湘抬头，眼神有些慌乱。
高植顾不了那么多，“苏总就把他绑到华远废旧工厂。到今天，打了7天，还有找人羞辱他。”
他说话还是很有分寸，即使是现在还是不明显把那些词说出来，找了其他的代替。意思到了就可以。
陆念湘立在那里，一下面如土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起先我以为他会杀了钱向前，他真想杀他的时候被我拦下来了，后来我才发现，他只是恨他，每天折辱他。我以为到今天也差不多了，但今天我和他谈话，才明白，他是想这样一直折磨钱向前，终身监禁他。钱向前罪有应得，但是苏总这样会毁了他自己，事情总会暴露。非法监禁、故意伤害、绑架。以苏总目前的能力与智谋，他断是不会也不该这么处理事情的。他是恨透了钱向前，要自己折磨他到死才能解恨……”
“我跟你走。”
……
苏啟成解了恨，出了厂子，天色渐暮，见到自己的车从远处驶来。
待车停到面前，高植在驾驶位，而副驾驶还有一个人。
在夕阳最后温柔的残辉，漫天粉色霞光中，她的脸白的没有血色。
苏啟成有种大限将至的惨败与混乱。
他假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他眼睛扫过高植的时候，高植低下头。
她的唇和她的脸一样没有颜色，却能说出最刀人血的话，“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我早已不在意的事情，还有人替我在意。”
“高植，你回去收拾东西滚蛋。”
“是。”高植有想过比这个更坏的可能性，暴怒的狮子惹不得。
“放了他。”
“不放。”
“放了他。”第二句放了他比起第一句柔和一些，带有一些商讨的意味。
“不放。”苏啟成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硬。
两人看着彼此，眼神交流着，在碰撞在较量在折磨。
“你回去我和你说，高植，你先带她回去。”
高植没动，陆念湘起身便自己进了厂子。
苏啟成拖拉住她的肩膀，“不要去，不要看他。”他用最心疼的语气说着，却用最强势的力量固定住她，不让她逃走。
她挣扎开，他抱住。她想钻出去，他更紧地抱住。他不要她看，不要她看他。
陆念湘咬他的肩膀，还是疼了，在他最疼的时候，她跑进了废旧工厂。
苏啟成自从知道这件事情后，暴跳如雷了几日后，到今天已经是身心俱疲，陆念湘咬他的时候，有一瞬间，他感觉连呼吸都痛，好像吸了一口气，神经都在扭曲，腹部在绞杀。
陆念湘跑后，他一手按住肚子，跟了上来。
陆念湘终于见到了钱向前，这个她本该记恨一生的脸，现在已经认不出来了，那天他碰瓷的时候，他还是满脸横肉精神有力。
但是今天，他头发散乱打结在一起，脸上的胡子茂密地遮住下半张脸，而剩下的脸，青紫发黑的是旧伤，血肉黏着的是鞭痕迹。
至于身体被麻绳一圈一圈捆着，她一时半会根本解不开麻绳。
钱向前混沌地看她一眼，以为是幻觉。
苏啟成来了。
她淡淡对他说道：“不就是强奸吗？我都不在意了，你何必呢。”
苏啟成其实害怕听她说，不愿在她面前提及，也不想她自己提及此事，他轻启唇舌但是坚定地说“我不会放了他。”
“我知道你难过，我不在意了，忘了，你为什么要执着呢。”陆念湘说的轻轻的，可是再轻，每一句每一下都踏在他心里。
“哈哈，咳咳……”身后传来钱向前的笑声，带着浑浊，嘈杂，好像要喉咙里的陈旧积累的血痰咳出来，但又带着不可抑制的蔑视，得意。
他知道什么事情最能让苏啟成痛苦，比起他的所受的屈辱，苏啟成只会比他痛之百千万倍。
在陆念湘面前，他会疯了。
果然，苏啟成哪里受的了，一下之就冲上去，狠狠甩了他一个大耳瓜子，打的钱向前瞬间没了气。
然后他掐住他的脖子，钱向前虽然胖，但是苏啟成两只手完全可以死死卡住。“钱向前，我永远不会放了你，你就在这里渡过这肮脏的一生，直到每一寸肉都溃烂掉。”
“呜呜……啊……”钱向前说不出话，挣扎着手，弓起了全身的力气在脖子上。
陆念湘叫道：“高植，高植……”
两人趴在苏啟成身上，要分开他们。陆念湘在扣苏啟成的手，钱向前还是不断的“呜呜”之声，浑身抽搐扭动着。
苏啟成被扒拉了下来，他甩开高植，愤怒地指着他，高植退后，不敢上前。
钱向前面色涨红，一手抓着脖子，嘴巴大口呼吸咳嗽，弄得口鼻分不清是唾液还是痰液，被噎的要把整个肺吐出来，因为四肢被固定，所以东西都吐到衣服和头发上。即使浑浊不堪，还是在不断呼吸与呕吐。
陆念湘挡在他面前，“陆啟成，你不要在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夏至……陆念湘……陆念湘……”他狠狠喊她的名字，“你恨我，所以你要这样惩罚我。”他在她面前，修复不了，完整不了自己的情绪。
这些天对于钱向前的狠劲与恨意向四面八方射来的直直利箭，一只一只再射回自己，在陆念湘面前崩溃了。
苏啟成弓了这么多年的一切撑不住了，在她面前。哪怕钱向前就在后面，艰难地在笑他，在得意。
他不能想那件事前，他不敢面对她受过的屈辱。这些东西是恨，他恨自己。一个恨自己的人是站不起来的。
从六年前来的箭，从陆念湘来的箭，从钱向前来的箭，都射向他。
钱向前缓和了一些，好像受过的伤也好了很多，眯着眼睛也死死盯住苏啟成。
“夏至，你要我怎样，你要我怎么面对你……”眼泪早就在恨中积累了，只有泪水才知道有多咸多苦。
高植在后面也听到了他的哭腔，他没见过，一个男人会哭着说话是到了怎样的境地，何况是苏啟成。他上前，想扶住他。
他一碰到他，苏啟成就推开他，他猩红的眼睛看着她，“夏至……”
“高植，放了他，带他去医院，好好处理下。”她复又看他一眼，“好好处理。”
苏啟成猩红的眼睛看着她，那里挤满了泪水，大声吼道“不许去。”
“处理好，把他交给警察处理。”
苏啟成囔囔道“你是在恨我是吧，要折磨我，报复我……”
陆念湘反问道：“我难道不应该恨吗？因为法律比你可靠的多了。你要杀人，做什么恶心的勾当都可以。我最讨厌你做这些恶心龌龊的事情，最后却打着为了我的名义。”
苏啟成一边笑一边哭，“恶心龌龊，你是不是就是怪我拆散你和林决文，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吧……”
陆念湘轻轻颔首，无惧他的泪水，“如果你执意不放他，我一会立马去派出所，报警，钱向前七年前强奸……我。你抓他一次，我报警一次，抓一次，我报一次……”
苏啟成几近癫狂，“陆念湘，你是要我把心剜出来给你，你才知道它有多痛是吗？”
陆念湘和高植拖着钱向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