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人日日涌入京城,很快便得了富贵城的诨号。
不过这诨号说的是城中寸土寸金,挤得后来之人,不得不另觅栖身之地,这才有了外城。
外城一日日的繁华起来,短短几年,已经有十数道大街横七竖八的延伸出去,自承乾门至外城廓。
然皇家祭祀的地方甘泉寺本是在郊外,后来外城建成了,特地给甘泉寺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几年不曾回家的甘泉寺边上地主李氏,忽然举家搬迁回来。
刚回来时,众人都不免瞠目结舌,这本来山沟沟处竟然变成香火圣地,可不是飞来横财嘛!
甘泉寺外一色的石板铺成的街巷,远远的瞧见甘泉寺里的香火。
每一年那皇家的人都哼哧哼哧的从皇城一路浩浩****过来祭祀,今年也不例外。
整条街都被勒令关门歇业,连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也被驱散。
住在甘泉寺南边的张老六,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本来他手下就只几个偷儿乞丐,事事都要看管辖甘泉寺的捕快眼色行事。
但是那搬回来的李氏让他发了一笔不小的财,只是搬个家,竟然给了他们十几两银子,不过他们搬回李家旧宅的东西不少,几个兄弟连夜里给全部收拾齐妥,这才得了赏银。
今日皇帝要来甘泉寺祭天,他们就被赶出来甘泉寺一带,那李氏还有个吩咐,就是去承乾门附近闹事,说是要帮寒门学子讨个公道,可是这事,张老六觉得蹊跷的紧。
等几个人来到承乾门附近,天才亮不久。
几十个学子坐在门前一直在喊冤,一应穿着青色布衫,面色饥黄,一排排坐到大街上去了,直看着众人。
为首的李照之瞧见张老六来了,一把拉过来道:“张老六,你怎么才来?”
“皇帝要出来,咱们要让道啊!刚刚在清波门那里跪了老长时间了!”张老六语气里带着埋怨。
李照之微微笑,算着时间,看禁卫军巡逻的人就要来了,“你多找些人来。”
“成,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长老刘搓搓手,接过一两银甸子。
内城木兰街的住户非富即贵,这里是官宦人家的宅子。
前面是护国公,后边是大将军,可是今个一早全都往甘泉寺去了。
只剩些老弱妇孺守在家里。
外面几乎空无一人,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打破了木兰街近一年的平静。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暗流汹涌,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今天是钦天监一年一度和甘泉寺举行祭祀的日子。
皇帝青睐,这钦天监顺利掌管事物,似乎心情颇好,连轿夫和侍卫也格外高兴。
这兴奋之下,难免警戒有失。
经过外城南桥头的时候,忽然桥下十数名武士暴起,将猝不及防的侍卫和轿夫砍翻在地,钦天监从颠倒的轿子里面甩出来,尚未爬起来,就被人一脚踩住,刀尖抵住了后劲。
钦天监不敢乱动了。
借着余光,他终于看见是神捕营散的画像上面的人,不过可比那画像上面俊朗丰毅的多。
这人就是萧遗。
萧遗轻轻道:“站起来。”
钦天监的身量不短,因为常年弓着身子,反而给人错觉是短小的人,但是被萧遗一顿打,竟然也是个和萧遗差不多高的人。
“你这个叛贼!勾结邪教,通敌谋反!”
萧遗笑了,左右打量了一下钦天监,手起刀落就是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很快那十数名武士,处理完尸体,纷纷脱了衣裳,穿上侍卫和轿夫的衣裳。
萧遗也换了钦天监的官服,带上早已经准备好的面具,慢悠悠的走上轿子里。
甘泉寺外,神捕营和禁卫军所的人一身戎装,封锁了各处出入的门,大门处更是由梁远山亲自统兵把守。
萧遗见了梁远山,弯腰行了个好,便道:“今日梁大人辛苦了。”
梁远山皮笑肉不笑,他素来不和朝堂里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太常寺的人,但是看着钦天监甚是恭敬的样子,也道:“秦大人今日才要辛苦。”
两个人你来我往推诿了一番,便有禁卫军的人来带萧遗进去。
萧遗被众人带到后边厢房,这祭祀的工作繁琐复杂,皇帝虽然早早来了,但是准备程序极多,等到巳时才会登高唱词拜天。
甘泉寺虽然不大,但是庙宇巍峨,尤其是为了祭祀专门建造的天坛。
气象森严,院墙高深,只要把守住前门后门,无论出入毒不容易,非常安全。
是以皇家中人总爱来甘泉寺烧香。
皇帝已经登高站在天坛之上,边上一左一右两个侍卫冷脸瞧着下面。
祭台后面隐着萧遗和甘泉寺的主持,两人眼睛半阖,装作等待时辰的样子。
台下一溜烟站着众臣,再往边上去,便是禁卫军和神捕营,几乎三步一哨岗,严密的不可透风。
“巳时到!”唱礼的太监在阶下嘶吼着。
锣鼓慢慢开始响起来,萧遗开始唱道:“迎神!”
台下臣子瞬间跪满了黑压压的一广场。
皇帝也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之上,向正位、配位、从位行三跪九叩礼。
接着萧遗一一将奠玉帛、进组、初献、亚献、终献、撤撰、送神、望瘗唱出来。
每唱一次,皇帝都向正位、配位、从位跪下,足足下跪有七十多次,叩头有两百多下之后。
萧遗等到就是这个祭祀的完成,这一项对皇帝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尤其是皇家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萧遗慢悠悠的看着众人。
离祭坛最近的一位亲王,气喘吁吁的爬起来道:“终献!”
皇帝被人扶起来,以不大不小的声音道:“赐食!”
立即有工人捧着肉盅从南门鱼贯而入,这是礼成之后,皇帝宝石感激,分赐肉食。
一个小沙弥也端着肉盅走上来,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从萧遗看来,这个皇帝年轻的要命,脸上因为长时间跪拜还红晕晕的,眼睛里水光潋滟,身子单薄,在侍卫的搀扶下,一手拿起银著往肉盅里面夹肉。
众人不多不少都吃了几口,才放下筷子。
萧遗这才微微笑起来,仰头道:“我来报仇了!”
皇帝本在台上喘着气,准备马上下去歇息。
突然听见自己的钦天监用着陌生的声音说话,猛然一震。
那两个侍卫更比其他人反应快,一把冲出去,口里还道:“护驾!”
“杀!”
萧遗的声音气贯长虹,一声杀,瞬间从院外蹦出了无数个黑衣的武士。
神捕营和禁卫军的人大惊,两边一边抵抗,一边赶紧抽调人手过来。
喊杀声越来越响亮,萧遗一手拧过侍卫的脖子,一手抽出刀刺向另外一个侍卫。
那皇帝脸色吓得煞白,在小沙弥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跑下去,刚跑没几步,身子一震,跌倒在地上,整个人都哆哆嗦嗦,用不上力。
内城那边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隆声,瞬间红光满天。
神捕营的人一愣,这差不多是不能指望那边了吧!
但是突袭的暴徒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武功都是极高的江湖人,禁卫军训练有素,很快将人围攻在角落里,刚刚占了上风。
甘泉寺的大门就被人撞破了。
冲进来的都是东南流民,窝在破庙里过活了这么久。
一早萧遗就让人引导他们来到甘泉寺。
这些人平常饿惯了,已经不分是非好歹了,看着别人吃好穿好,尤其是这寺里面一帮子上流贵族,顿时眼就红了。
流民里面有做过山贼的人,此时见了趁火打劫的良机,贪念顿生,找了一把刀,就砍向倒了一地的官员们。
禁卫军见这势头不妙,赶紧召出弓箭手,对准里面流民和暴徒就是一阵乱射。
萧遗跟着皇帝一路爬着,裹在龙袍里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着。
“你知道我是谁吗?”
皇帝也不答话,吓的屁滚尿流,直往前面爬。
萧遗看着他的样子,想自己竟然被这样的人玩弄于鼓掌,顿时怒火直冒,手下一顿,就要砍过去。
正在这时,一只冷箭倏忽飞来,萧遗侧身让了让,接着一连九箭又射过来。
萧遗一愣,回身去看,只见高院的墙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排排禁军,站在最高处的一个穿着金色铠甲的将领持着斗大的弓,冷冷的望着这边。
“救驾!”
远远呼喊声和刀剑相击的声音合在一起,也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听见。
落在萧遗耳朵里,忽然就是另外一种声音,他一边防备着那将领,一边捞起皇帝,忍不住仔细瞧了瞧。
一瞧便是大惊,连下一步动作都忘记了。
“你是谁?”萧遗大怒,“你不是皇帝?你怎么敢穿龙袍?!!”
此时暴徒已经被禁卫军和神捕营团团围住,里面的流民也被斩杀的差不多,虽然死了不少官员,但是大部分的人却安然无恙,只是直愣愣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萧遗只是扫了一眼全场,又狠狠喝道:“你是谁?!”
穿着龙袍的青年已经屎尿全出,结结巴巴道:“我是宁……世……子!我……父亲是……成亲王……”
萧遗艰难的抬头,只见那个将领已经搭好弓,朝着自己这边,眼里的笑意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此刻的萧遗只觉得脸上血色齐齐褪去,胸腔之中一股气血就要发作。
“啊啊啊啊!!”
那箭射来的同时,萧遗一把将青年扔出去,正好对上那来势汹涌的冷箭。
忽然祭台之下,“砰”的一声炸裂开来,火光冲天,连带着祭台下的官员来不及逃命,全部被碎石压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