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算盘的话,张云清是在意的,甚至比张云清自己以为的要在意的多。
张云清进房间之前,仰头去看天上的新月。
心中喟叹,这也许是最后一夜。
萧遗不知道何时坐在张云清的房内。
门被打开的时候,萧遗连眼睛都一动不动。
张云清关上门,掌了灯。
她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忽然很可怜他。
“明天……”
萧遗眼眸低垂,话语喑哑,“生死由命,我也不奢求什么,但是……”
张云清看她沉默了,遂等他下半句。
“以往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张云清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下一陷,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干了一般,“你做什么?是来同我说你的遗言吗?”
“日后,要是有人比我对你要好。”萧遗顿了顿,自嘲道:“实则大多人都比我对你好。”
张云清胸口越来越闷,面前摇曳的灯火,也开始朦胧起来,“对啊!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我当然喜欢你。”萧遗抬头。
张云清忍不住,一行清泪缓缓流下来,“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你觉得喜欢的是我吗?”
萧遗看得不免心中酸楚,伸手抹掉她的泪水,轻声道:“我知道,你说过。”
张云清扭头,忽然记起之前萧遗扮做蔷蔷的时候。
蔷蔷首先威胁着自己,“现在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
“你哪里人士?”
“江苏高邮。”
“父母何在?”
“在,我父亲是私塾老师。”
“可有兄弟父母?”
“没有,独女。”
没想到他都记得,时过境迁,张云清已经没了当初的固执,她想着死守心里的秘密现在也变得无足轻重,她不知道萧遗现在有没有在怀疑自己了。
她忍不住说出口,“你有没有怀疑过我?”
萧遗的眼睛暗下去,“有。”
“我不是曲琴。”张云清轻轻道,“我是一个不该来到这世上的人,已经不存在的人。”
萧遗一愣,沉默看着张云清的脸,看来张云清真的决定赴死,否则不会将自己的秘密也说出来,萧遗满心的酸楚,却说不出来,眼睛不禁红了一圈。
桌上的茶早已凉透了,萧遗呷了一口茶,“我知道,我没有在意,之前只是怕你是朝廷派来的奸细,所以对你狠了些,但是你却什么都不是,张云清是不存在的。”
张云清只觉得喉咙发干,看着萧遗喝茶,也端起来茶盏,一饮而尽。
“你那时候真的想杀了我吗?”
“你说什么时候?”
“从我们见第一面起……”
萧遗忽然笑了,“我那时候疼爱你还来不及。”
张云清面上一盈,的确第一次他们见面就不正常,巫山云雨,令她失神,忘了冷静,忘了思考,等到回神的时候,她清楚的看见穿着金靴的萧遗眼里冷冷的杀意。
至今都还记得。
张云清觉得自己当时是真的傻,萧遗一路利用自己引诱林执衣,自己偏偏还往圈套里钻,最后害的林执衣身死,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想起和林执衣在雪原里的那几天,似乎茫茫天地只有她们二人。
“那时候你一直利用我吧?因为林执衣的事情只有我知道。”
“嗯,但是我发现你并不知道。”
“后来林执衣喜欢上我,你开始有了新的计划。”
萧遗点头,“直到高拾远飞鸽传书,我才发现一切和我计划的不一样,我舍了林执衣,也舍了你,我每当记起来,就恨自己。”
张云清哽咽,“那你如今做的事情,以后会后悔千倍百倍!”
“我没有别的选择……”萧遗的声音越来越低,“谁让我是萧老板,是个男人。”
是的,他是个男人,男人有自己的思考逻辑,有自己的尊严,有自己的仇恨。
他坚持的固然和身为女人的张云清不一样,但是张云清却一直支持着他。
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感情无法割舍。
萧遗的样子已经像是背上了万千斤的担子,张云清忽然释然了。
祭天的日子悄声无息的来了。
带着初春和煦的暖阳,禁卫军和神捕营的人明火执仗的走在路上。
苏远坐在混沌摊子上面喝着面皮汤,“老板,这什么日子,你也敢出来摆摊子?”
“没办法!他们上面要搞排场,咱们下面的也要吃喝拉撒睡啊!”
苏远笑笑,远处飘出来的黄纸落到桌子上,那老板瞧见了一把甩开,骂骂咧咧道:“这改朝换代和咱们老百姓没啥好处,用我们的时候就一直鼓捣我们!”
“老爷子,你看的很清楚嘛!”苏远放下一两银子,“我呢!就喜欢你的混沌,以后可能不能再关顾你了。”
“啥?”老板扭头,“你要干啥去?”
苏远看着黄色符纸上面写着圣上不仁,圣母卫道的字样,心里五味陈杂,听见老板问自己话,赶紧道:“我要回家了,在外面太久了,我母亲挂念我了,再说要到浴佛节,我可要回去帮衬家里了。”
“原来如此!苏少爷家里是东南的吧?我瞧着口音像的很!”
“是,我就是高邮人。”苏远站起来,转身离去。
老板这才过去收碗,瞧见桌子上的银甸子,猛然一惊,赶紧道:“苏少爷!找钱啊!”
苏远侧头,“就当是谢谢老板这段日子的照顾了!不用找!”
看着苏远远去的身影,那老板最终把钱揣进怀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回了摊子,继续招揽客人。
苏远买了一匹漂亮的好马,慢吞吞的朝着京城城门的方向去,远处旭日东升,阳光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