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河现在不愿意放过一点和李清梦有关的消息。
他在她身边的时间太少了。
他对她的过去也一无所知。
“等你养好身体在说吧。”
谢星河跪趴在地上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变得僵硬。
看着那轻飘飘转身离开的背影,他不由得大喊:“无得!!”
可是那远去的佛子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谢星河愤恨地锤了下地面。
手掌处传来的疼痛却不由得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迟来的疼痛似乎比刚袭来的时候还要久,像是一把沾染了盐水的刀子在那裂开的皮肉上反复摩擦割裂,一寸一寸往里深入,白肉,筋络,最后刻在骨头上。
将人所有的意志都抽离。
他原本是很耐疼的,可如今这疼痛却让他忍不住疼得在地上蜷缩起身体。
地上的冰凉让他那烧得浑噩的脑子有了一些清明,他躺的地方正好可以透过门扉看到天空上挂着的月亮。
谢星河不由得想到了无得最后离开时的那副面容。
他一定没看错,无得是笑着离开的。
这臭和尚一边给他下钩子,一边又用看病喝药吊着他,然后却赶出将他一个发烧的病人独自扔在地上的壮举。
如今这和尚是越发没有善心了。
气着气着他是真的没有力气了,眼睛一睁一合却仍旧控住不住不断要闭上的眼睛。
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好像看到无得端着一堆东西向他走来。
啧,臭和尚有那么好心?
谢星河觉得自己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却没想到如常睁开了眼睛。
太阳光照在他的床铺长,刺得他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一碰才发现自己原本修长有型的手被白色的纱布包成了粽子。
他原本还挺好的脸色顿时变得黑了,原本温柔的日光,他现在只觉得毒辣。
连那吹过的微风中也像是掺杂着辣椒面一样。
他想下床走走,却发现整个身子被绑得动弹不得。
怎么就忘了老婆说过无得的医术很差这件事。
他后悔了,那天晚上不如直接在地上躺着。
余光瞥见门打开了,他咬着牙从嗓子里哼哼出声却连头都动不了:“无得,我只是发烧了,你把我包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无得手里端着一碗还在冒着白气的汤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然后怡然自得地拿起汤勺吹着。
那味道,谢星河闻了就想昏过去。
“无得,我在跟你说话。”
无得“嗯”了一声,然后把勺子怼在他的嘴唇上:“喝。”
谢星河死命地瞪着他就是不张嘴,那药汁挣扎间流进了脖子间缠着的纱布上。
可哪怕是这样,那细密的苦味还是从嘴缝里溜了进去,调皮地在每一个味蕾上跳舞。
“你好了我就告诉你。”
无得这话轻飘飘地钻进谢星河的耳朵里,但却十分有力量的让谢星河张开了嘴巴。
不过那丝毫温柔都没有的喂法让谢星河彻底崩溃,本就被纱布缠的难受,如今发苦的药汁弄湿了纱布,卡在他脖子的纹路上,那黏腻的感觉如同一条湿漉漉的虫子趴在身上。
“我自己喝,你刚帮我把纱布拆了。”
无得摇头,一勺子又怼在了他嘴上,呛得他拼命咳嗽蓝色通红。
无得看着这一幕却很满意地笑了出来:“这气色好多了。”
谢星河白了他一眼:“我不跑了,真的。你拆了。”
他还不容易放低姿态,却见无得根本没搭理他拿着空碗就走了出去。
谢星河难受得像个虫子一样在**:“你不拆,倒是帮我换个干净的啊。”
然而,没有人理他。
简直毫无人性,谢星河放弃了跟无得沟通。
跟这个木头沟说什么都是徒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他和无得每天都得就着反复的几个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大多时候是谢星河在闹。
他下了决心,知道老婆的消息后,他一定要送这个臭和尚下地狱。
无得虽然过分,但那个难喝的要死的药确实管用。
没有几天他便觉得自己身上那个开始变痒,皮肉慢慢愈合。
终于终于可以拆下纱布了,他倚靠在**,挑眉问着无得:“你现在可以说了吗?我亲爱的无得长老?”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外人面前伪装那良善的样子了,老婆不在这里,没必要。
他也没那个心情。
无得眼也没抬一下,仔细着手上的动作,“她问我什么是命运,你觉得命是什么?”
谢星河将视线放到窗外咯咯打鸣的公鸡上:“东升西落,潮涨潮落,万物生存在世界所一切预定好的轨迹,这叫命。”
“倒是有意思。”他收好手里的纱布,“那你如何看待命呢?”
谢星河摩擦着自己的手腕,将视线定在无得清新脱俗的脸上:“我不信命,人定胜天。”
无得站了起来:“那因果报应呢?”
谢星河歪着头裂开了一个漂亮的笑:“不知长老听没听过好人无好报,恶人活逍遥这句话?”
无得显示挣了坑了一下,而后低低的笑了起来:“总是要还的。”
谢星河也不再看他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是狰狞疤痕的手:“是啊,总是会还的。”
“那,何为人?”
“长老,您问这个就笼统了,你是人,我也是人,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是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恰似穿梭过千年的时空所带给他的沉淀:“我对于她是好人,但是对其他的一些人难免不是恶人。”
无得手里的佛珠停止了拨弄:“好人,恶人,你忘记了还有非人吗?是一种没有肉体却仍旧活着的人,他们只有冰冷的躯壳。”
谢星河转过头来,嘴角的弧度不断放大,那笑容好看的犹如初春刚含苞待放的山桃花,远远地只是瞧着便会知道它未来的馨香。
“我爱的,是她的灵魂。”
这一刻,那山桃花绽放了,轻柔的淡粉色占据着每一个干枯的枝杈,将那丑陋的,干瘪的尽数掩埋,那香甜却是飘散了几万里。
无得站在门扉处,脸上是温和的笑意,身上发出耀眼的禅光。
他深深地看了谢星河一眼,而后消失于这漫天花海。
“她希望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