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书牧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了屹立于尸海上的牢笼。
他的血还在往下淌着,蛟龙受伤是极难愈合的,他知道,不过无所谓。
他的血与地上的血河相比,不值一提。
手慢慢抬起,牢笼上的刺刺破了他的皮肤。
他收回手仔细地瞧着这小红豆般的**,而后放于舌尖轻舔。
这牢笼是他特意为了弟弟做的。
层层白骨搭建,荆棘藤蔓缠绕,一根根的刺让整个牢笼充满着诡异气息。
他蹲下身体,怜爱地看着不断往外撞的敖书让。
敖书让嘶吼着,爪子不断地击打着牢笼,哪怕血肉模糊也不能撼动它分毫。
他愤怒地吼着,他不理解:“哥,为什么?我是小让啊,我是小时候对你最好的!你不能这么对我,哥,你放我出去吧,我求你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
敖书牧脸上又一丝的松动,他将手伸进了笼子里,抚摸上了敖书让的脸。
冰凉,阴冷,毫无温度。
是啊,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他的小太阳怎么如今变成这样了?
敖书牧望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小时候。
他是东海大公子。
本该尊贵无比,在荣宠下长大。
然而命运却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在化形那日,他本该最光荣的日子,一朝跌入泥潭。
原因是,他没有角。
无角曰蛟。
蛟,龙之属也。
龙,是神圣的,拥有统治四海之力。
而蛟,是兴风作浪,是泽野千里。
他虽是大公子,虽拥有龙族血脉,虽只需要度过劫难便可成龙。
可是家族还是将他抛弃了。
他在破败的院子里,在东海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他的父母抱着他的弟弟,看着他的弟弟化身成龙。
他不嫉妒是假的。
这些东西原本是他的,可都被人抢走了,这不公平的。
可教养不允许他那么做,他便每日躲在那阴暗处偷窥着,他是见不得光的蛟龙。
但总会有见光的那一天。
命运就是这样喜欢开玩笑,越是不想让人见到,越会被人见到。
在某一个月圆之日,他终是控制不住人形,变回了蛟龙。
呼喊,咒骂,恐惧。
打架都在躲着他,他被所有人嫌恶。
但只有一个人向他走来。
这个人身上好像带着光,他笑得很开心,一点也不怕他现在的样子。
他知道这是他的弟弟,是一条真龙。
弟弟说,这黑蓝色的鳞片很酷,没有角真好可以自由自在的玩。
后来他便经常来玩,总是会带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弟弟也总会受伤,所以他便专研起了医术。
不是他不修炼,而是他自小便被父亲亲手挑去了龙筋。
失去了龙筋,他便只能为蛟。
一条永远不会作恶的蛟,一条任人责辱的蛟。
哪怕他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没有长歪,也多亏了这个弟弟。
弟弟总说,以后要做大英雄保护他。
他当时就在想,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哥!我差点死了你知道吗?”敖书牧流着泪,脸上皆是狰狞,“是他杀的我!我的龙筋,龙角都被他挑走了!哥!你放我出去!”
敖书牧被这声音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难以接受面前这个人,是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是美好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哪怕如此,他也不希望他会死。
他柔声地安慰着,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龙筋也是被父亲抽出去的。
从那之后,弟弟就消失了。
他找他找了好久,对于这样的结果,敖书牧其实心里是有准备的。
他的眼眶慢慢变红,。
耳朵中全是敖书让谩骂的话。
他是蛟,丑恶的蛟,作恶多端的蛟。
他看着敖书牧给了自己一拳,然后哭着说对不起,哭着喊他哥哥。
敖书牧隔着笼子抱紧了敖书让,哪怕被扎的鲜血淋漓也不松手。
眼角瞥到了那一抹染着鲜血的袍角和泛着黑色光芒的剑尖。
他知道是谢星河过来了。
怀里的人剧烈挣扎,用着你呢过把他震碎的力量冲击着笼子。
荆棘的刺深深地扎进血肉,他也不松手,死命地咬着唇忍着没吭一声。
轻飘飘的声音盖过身前的嘶吼从头顶上飘进他的耳朵。
“何必呢?”
何必呢?他不能失去他,可是他也知道敖书让非死不可。
“龙筋不是我抽的,但龙角确实是我拿的,他三番四次来找我麻烦,你知道的,我从不手软。”
他看着剑光跳动,哽咽地说:“我知道。”
谢星河叹了口气,却又笑了出来:“我其实是来抛他祖坟的,却没想到这小子会在这里堵我。”
他语气开始变得怪异:“我本以为他已经死掉了呢,还真是春风吹又生。”
敖书牧看着他上前的脚步,急忙地说了句且慢。
果然他的脚步停住了。
敖书牧缓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苍白的唇吐出沙哑的声音:“这是我的家事。”
谢星河却像听到了笑话般笑个不停,而后终于停下来,不过语调里还有些意犹未尽的笑意:“你守得了他一时,守不了一世。”
牢笼被他踹的剧烈晃动,敖书牧只觉得深扎在他血肉里的刺移了位置。
那根又尖又粗的刺正扎进他的心口,他最柔软的地方。
他终于松手了,浑身像个筛子一样。
不过,他松手只是为了挡住谢星河的剑。
从后背穿过身体的剑闪耀着诡异的光,他抬头,仿佛又看到了年幼时在他面前闪闪发光的敖书让。
“你做这些有意义吗?”
他疯狂的咳嗽,然后又露出了那个柔和的笑,他永远都是儒雅,无失于人。
“有”
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是母亲当初对他的期待,他是一定会做到的。
如果没有母亲的话,他可能早就死了吧,他的父亲怎么可能允许他接触自己的真龙弟弟。
身上的剑被拔出,他只觉得有风从那开了口的地方钻过去。
敖书牧低着头抬起手,掰下了那根扎在他心口最粗的刺。
鲜血沾满了他一手,这个时候他却不在乎。
“我的家事,你别管。”
他轻声说出这句话,内心却仿佛卸掉了一座大山。
敖书牧闭上眼睛向前扑去,白骨牢笼化成碎渣被风吹去,沾染在了他那银白色的头发,宛如鲜艳的玫瑰。
他终于抱到了自己亲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