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哈爾小鎮的夜晚已經過去,黎明的曙光沿著屋簷鬥拱、青灰色的磚瓦、鈷藍色的複合玻璃、琳琅滿目的櫥窗輕靈地遊走過。
像是金色溫和的潮水,緩慢地漫過每一處街角,照亮這個小鎮,驅散陰霾,帶來生機。
街麵上傳來青石板被板車軲轆壓下又抬起的聲響,案板邊的鍋爐正燒得火熱,蒸汽呼呼地頂著鍋蓋往外冒。早起的店麵嘩啦啦地掀起簾卷門,潑水在門前清洗石階和台麵。客棧酒店的廚子已經買完菜回來,正準備給正在熟睡的客人準備早餐,廚房內傳來齊齊的剁菜聲,跑腿商人沿街吆喝叫賣。
新的一天就這麽開始了。
在一間精心布置、格局精美的房間內,陽光透過掩上的紅色紗帳,照在了一個女孩子的臉上。
她的臉像是剛剛雕琢出來的玉器,纖細的睫毛順從地貼合在她的眼皮上,白色的發絲如同綢緞般在她的腦袋鋪散開來,在繡滿合歡花的床單上更像是一株盛放的六月雪。
碎金般的光線線溫和地輕撫著她的臉蛋,泛出歲月靜好的輪廓。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淌過去,女孩子的睫毛輕輕顫動,抖落站不住腳了的陽光和浮塵,她睜開了雙眸,眼瞳裏映著翠綠色的光澤。
“主人?”琉璃望著繁複花紋交織的天花板,輕聲道。
“我在。”何尋昕坐在她的床邊,眼裏充滿著無限的柔情。
琉璃的目光緩慢地下移,落在了何尋昕的臉上,陽光打在他的背上,鍍上一道聖潔又柔和的光暈。
“是你救了我嗎?”琉璃問。
何尋昕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雖然我很想搶這個‘英雄救美’的功勞,可複活你的卻不是我,是我的一個朋友。”
“你的……一個朋友?”琉璃似乎有些困惑,她記得何尋昕在格蘭哈爾小鎮沒有熟人,而他的朋友,有些早就已經……
何尋昕也有些猶豫,莫佑燭和琉璃是互不相識的關係,小豬是他背後的【引路人】,是他的係統指引。而琉璃是他的劍,是他在遊戲裏並肩作戰的夥伴。
小豬知道琉璃的存在,甚至可能直接參與了琉璃的概念設計,否則他不會對複活琉璃這件事如此得心應手。
就算是一道簡單的數據流,之前沒有接觸過的話,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難以掌握的。
何尋昕也問過小豬這個問題,可他都隻是非常敷衍地一句話帶過,更多的則是用“現在還不到時候”這種模棱兩可的借口。
琉璃應該是不知道小豬的存在,她是非常高效和聰明的人工智能,但畢竟【引路人】是脫離遊戲世界外的存在。
除了何尋昕能與他直接溝通,琉璃很難感知到他的存在。
最後他隻能說道:“是的,一個朋友,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朋友,是他救了你。”
琉璃頓了頓,臉上表情微微地變動,似乎有什麽話要說但還是忍住了。
“謝謝。”琉璃輕聲道。
“‘謝謝’這種話還是要當麵說才行,你對我說也沒啥用……我,我也沒做什麽啊……”何尋昕還是撓撓頭。
琉璃回來了他自然很高興,可如果沒有小豬的幫忙,他肯定是見不到琉璃了。也就是說,如果隻有他一個人的話,他還是那個什麽都做不了的家夥。
琉璃卻搖搖頭,從**爬過來,輕輕地伸出胳膊抱住了他,小小的腦袋壓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邊輕聲道:“謝謝主人,沒有放棄我。”
何尋昕身子一陣僵硬,這似乎是琉璃第一次主動親近他,他甚至不知道琉璃會有這部分的心思。他以為她就像是一塊堅冰裹成的水晶球,情不外露無動於衷,可現在看來,這層冰已經開始融化了。
這讓他感到高興,反過來抱住了琉璃,又不敢用力,生怕把她揉碎了。
然而在何尋昕看不見的地方,琉璃的眼神越過何尋昕的肩頭看向窗外,陽光在窗框和帷帳上映出金色的光影,她的眼瞳裏映著那層亮光,臉上的表情卻很落寞。
你不該救我的,主人。
世界上最難過的事情就是明知道你會離開,但你還是無法拒絕他迎向你張開雙臂,用熾熱的眼神擁抱你,抓緊你,想要一直把你留在他身邊。
你明知道不該給他這種沒有結果的希望的,但你還是無法拒絕他,因為你不在,他會很難過,很寂寞……
如果這樣,你也會很難過。
畢竟,你最不舍得的就是他。
窗外麵忽然傳來了嘈雜的人聲,街麵上似乎聚集了很多人,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倒不像是吵架爭論,隻是覺得熱鬧非凡。
何尋昕一頓,看向窗外,有點在意發生了什麽,但他卻沒有動。
琉璃不解地看著他:“既然好奇的話為什麽不去看看呢?”
何尋昕臉一紅,“我……我想再抱一會。”
琉璃咯咯地笑了笑,輕輕地在他的胸膛上推了一下,“我就在這裏,不會丟的,你去看看吧。”
何尋昕沉浸在溫柔鄉裏無法自拔,但既然琉璃都這麽說了,他也不好就這麽死乞白賴地抱著人家不放。
他訕訕地笑了笑,起身下床走到了窗邊,拉開簾子。
他們的窗下是格蘭哈爾最主要的街道之一,擺滿了早點鋪子和夜歸早起的行腳商人地攤。
但此時街道上擠滿了人,並不是衝著早餐和珠寶奇貨來的,他們之中還有人裹著睡袍穿著拖鞋,睡眼惺忪,顯然是剛剛從住所裏跑到街上來的。
人群齊齊地抬頭,看向東側的天空,像是在欣賞逐漸東升的朝陽,可太陽每一天都會升起,沒道理今天就那麽興師動眾萬人空巷。
何尋昕推開了窗子,把腦袋伸了出來,他看到他隔壁的鄰居也做了一個同樣的動作,沿街兩側到處都是推開的窗戶和探出來的腦袋,像是一排排整齊拉開的火柴盒似的。
正是這樣,何尋昕也看到了究竟是什麽引得萬眾矚目……
在東邊天空的一隅,懸著一座巨大的島嶼。
的的確確是一座島嶼,呈倒三角形的錐筒狀,像是從哪塊大陸邊緣挖出來的一片土地,但就那麽直勾勾地飄浮在天空之上,在地麵上落下一個巨大的陰影來。
島嶼底下是褐色與黑色相接的土層,地表處是淡綠色草甸和植被帶,在地麵之上立著乳白色的立柱和宮殿狀的建築。島中央立著一棵參天的大樹,枝葉伸展開來幾乎能蓋住整座島嶼,巨杉和它比起來,簡直就像一棵未長開的幼苗
但那座島距離人們太遠了,並不能看清上麵是否有人活動的跡象。
街道上的人越聚越多,有些人甚至已經半跪了下去,做出和燭影慶典裏一樣的祈願動作來。更多的人也認為這是一種神跡,那座島是神明居住的地界,他們在燭影慶典裏通過“通天之焰”向神祈願,現在神明來將祝福降於大地了!
何尋昕卻覺得不是這樣,他看著那座島,心裏升起了一陣不安。
神明怎麽會隨意出現在人們的麵前?他們就應該永遠保持神秘虛幻的模樣,讓人們一邊猜疑神的存在一邊又對神死心塌地供奉參拜。一旦現身了,總會破壞掉一些隱隱的期待。
“是天空之城。”琉璃站在他的身後輕聲說道。
“你認識?”何尋昕很驚訝,那麽突兀的一座島在天上飄著,琉璃居然能用一副如此平淡的語氣說出它的名字,像是很早之前就遇到過了。
琉璃先是點頭又搖頭:“這是【破世計劃】裏最後一節,在破壞大陸上的四界版圖之後,天空之城就會出現在大陸最中央的上空,我們的目標就是……摧毀它!”
“這也是【破世計劃】裏的一環?”何尋昕抬頭看向遠方的天邊,“可我們要怎麽上去呢?”
“在天空之城落定大陸中央時,會在地麵留下一道‘彩虹橋’,擁有特定物品的人能夠打開橋上的鎖,升入天空之城。”
“彩虹橋?天空之城?”何尋昕大致上聽出點眉目來了。
彩虹橋在北歐神話裏寓意為“搖晃的天國通道”是連接阿斯加德(神族)和米德加爾特(中庭,指代人類世界)的通道,而天空之城上的巨樹可以理解為世界樹,是九大世界各種族在上麵開種族會議決定世界走向的居所。
簡而言之就是,人類如果有踏上彩虹橋的機會,並且不受彩虹橋的監督者光之神海姆達爾阻攔的話,是可以直達神界的。
“你剛才說特定物品,是指什麽?”何尋昕問。
“彩虹橋上有對應七種顏色的大門,門上各有一道鎖,打開七扇門才能開啟彩虹橋,而開啟這些門的鑰匙……就是裂源水晶。”
“裂……裂源水晶?!”何尋昕一驚,要不是琉璃提到,他甚至都要忘記這玩意的存在了!
他打開了身上的背包,裏麵靜靜地躺著三顆水晶石——
一顆是裂源水晶(紅),本是在逃離巨杉災難後係統發放的獎勵,當時被何尋昕換成了火石,後來是殺死隴解開林泱村危機後再次發放。
另一顆是裂源水晶(藍),在百舸冰墓微型核彈啟動後毀滅極地冰川之後係統發放的獎勵。
還有一顆是裂源水晶(紫),是從【時空罅隙】裏脫逃後得到的。
“我這才三顆啊……彩虹應該是七彩色的吧?我還差四顆呢!”何尋昕不失有些遺憾地說。
“哦,說到這個啊……”小豬的聲音忽然在他的耳邊響起,“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有些事物忘記處理了,我看看……首先是任務部分。”
“叮咚”一聲,久違的係統提示音傳來。
“任務目標:解離西部荒原世界麵,已登入列表,任務已確認開啟。特殊提示:該任務為救世主的主線任務,不可拒絕不可刪除不可求助,切記!”
任務剛接下來,又是“叮咚”一聲。
“任務目標:解離西部荒原世界麵,任務已完成,任務獎勵已發放,請在背包之中查收。”
何尋昕一怔,低頭一看,發現背包裏果然多了一樣東西:裂源水晶(綠)。
“這……這……”何尋昕驚得說不出話來。
“有啥好驚訝的?隻是先完成了任務再接任務而已,會在一瞬間提示任務完成,很正常的吧?很多遊戲裏有能這種情況發生。”小豬懶洋洋的語調從係統裏傳出來,自從他暴露自己身份之後,就不再用那個機械女聲來假冒係統提示了。
“原來是這樣……”何尋昕剛適應了這個情況,結果小豬又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道:
“還有兩個任務也完成了,我懶得發任務通知了,直接給你發獎勵吧。”
接連“叮咚”兩聲,背包又多了一個黃色的東西和橙色的東西,圓滾滾的,都是水晶球的模樣。
這下何尋昕的下巴是徹底驚得收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