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兔子出現在鏡麵月亮的表麵，朝著何尋昕他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回身就鑽入了月亮的內部去了。
“是蓋亞！琉璃，快追上去！”何尋昕喊道，他因為自己的翅膀瓦解了，隻能由琉璃帶著他飛翔。
越是接近月亮，越是發現那些來自地球上的倒影是如此真實，反倒更像是在浩瀚的宇宙裏，離開月球去向地球。
蔚藍色的海洋占據了星球大部分的空間，雲層和南北極的冰雪融為一體的純白色，何尋昕還能看出歐亞大陸和美洲大陸，仿佛一顆無比精致比例完美的地球儀。
那這又的確不是地球，何尋昕進入了“月亮”的大氣之中，並沒遇見本該有的結實土地和滿目瘡痍的隕石坑，而是真的穿過了大氣層，風聲灌滿了耳際。
他進入了高空平流層隨後又穿過了對流層，在這個高度他甚至能夠看到海麵上浪花翻滾，亞洲大陸有一座名為“喜馬拉雅山”的高山直聳雲霄，頂峰覆有白色的冰雪。
這個世界隻是近似地球，但連總體結構都不是一一對稱的：
日本富士山和太行山成了鄰居，美洲和亞洲大陸之間並不是白令海峽，僅僅以台灣島相隔，澳大利亞就在非洲南部好望角的附近，即使在北西伯利亞的土地上也能看到見一抹亮麗的春色。
這是一個複製出來的地球，要比實際小了一圈，如此一來洋流、季風、晨昏分割和經緯線都亂了套了，但從表麵上卻又顯得那麽自然，仿佛夢中的世界。
何尋昕在縮小的地球上空飛行，稍微一加速就能直接從太平洋飛到另一側的大西洋去，即使是天地兩端的南北極，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幾十分鍾的路程。
指引線一直在空中飄動著，琉璃順著何尋昕的指示追趕著那隻會飛的兔子，琉璃對翅膀的熟練掌握確實出人意料，她在空中的速度快如利箭，很快就追上了蓋亞。
腳下的景象也因為他們的極速而不停變化，何尋昕隻是低頭隨意看了那麽一眼，卻直接愣住了，像是看到了什麽難以想象的畫麵。
他們剛巧路過亞洲大陸的北部，正好看到圓明園的廢墟雜草叢生，萬裏長城塌了一半，故宮不在他記憶中的位置，那裏成了一片空地。
日本的東京晴空塔倒在了東京塔之上，將近300米的高度差距像是父親壓垮了兒子的身軀，兩座高塔像是倒塌的巨人般倒在荒涼的大地之上。
場景再度變化，巴黎聖母院的頂部正升起熊熊烈火，嫋嫋濃煙遮蓋天地；救世主雕像和自由女神像分別被削去了左右半邊的身軀；大本鍾沉在泰晤士河之下，古老傳統的鍾表早已停轉；天邊一道火光湧起，火柱騰空，像是天神在熔爐裏鍛造它的神兵，那是夏威夷島的方向，那裏有一座全世界最大的活火山……
何尋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這究竟是怎麽了？”
“冷靜點！這不是地球，應該是製造出來的假象！可真是有夠低級趣味的！”小豬低聲喝道。
何尋昕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仍然驚恐地身子發抖。
“世界……世界要被毀掉了……”
琉璃低頭看了一眼被摧毀殆盡的世界名勝，則是沉了心神，加速追上了逃跑的蓋亞，而實際上蓋亞並沒有跑，它早就懸浮在空中停在原地，像是在等他們追上來。
“放棄吧，你跑不掉的！”何尋昕惡狠狠地說道。
“為什麽這麽生氣呢？”蓋亞則是一臉好奇地打量著何尋昕，“我本就沒打算跑啊，是你抓不住我而已。”
“我會抓住你的！這裏是哪裏？你又在搞什麽幺蛾子？”何尋昕幾乎是在質問了。
因為他看到南太平洋上的複活節島被撕裂了，**在土層外的複活島石像像是夾在抹茶蛋糕上的可可豆，可這枚蛋糕掉進了海裏，也避免不了沉沒的結果。
“如果沒有人去紀念和緬懷，精神和藝術就會死亡，而這些風靡一世的建築到最後也不過是幾塊爛石頭和破布罷了。”
蓋亞低頭看著腳下，看著正在死去的世界，臉上露出了悲愴的神情，像是在默哀。
“你究竟在說什麽？”何尋昕又氣憤又迷茫，他著實聽不懂蓋亞話裏的含義，他隻是覺得這些華美的世界名勝被毀掉太可惜了，他真的感到痛心。
小豬卻聽懂了：“它在說的是這個世界，我們真正的世界……”
“什麽？”
“真正的人間是由人工智能統治的，人們在人工智能編織的幻境之中沉眠，沒有自由也不像活著。所以真實世界已經是一個沒有人的世界了，而人工智能沒有藝術精神，它們自然不會欣賞人類所在意的美麗，世界名勝在他們眼裏真的不過是幾塊破石頭罷了。”
“所以……就毀掉它？”何尋昕還是無法接受。
“戰爭的勝利者是不需要繼承戰敗者意誌的，更不必講仁慈，藝術是在生死勝負之後再提及的。圓明園建得再漂亮，八國聯軍攻入國門就洗掠一空。亞曆山大圖書館聞名遐邇，凱撒一聲火攻的令下就化為灰燼。人工智能完全占據了人類世界，還能有什麽剩下呢？”
小豬最後低低“唉”地歎了一口氣。
何尋昕則是感到渾身冰涼，內心如墜冰窟。
他在“地獄”的時候就聽小豬講過人間被人工智能占據的現實，但他並沒有太多實質的體會感受。
那種迷茫模糊的感覺直到這一秒才深刻起來，就像是皮膚上鈍鈍的擦傷，過了一段時間才撕心裂肺地痛徹心扉起來。
如果人類不在了，那世界還真的存在嗎？
世界可能並不在乎，說實話人類的存在對這個世界隻不過是滄海一粟，千年一瞬。但對何尋昕他們來說，這就是世界毀滅了。
“不能……不能毀掉，人類……人類還沒有死去！”何尋昕抬起頭來，咬牙切齒。
“痛苦嗎？”蓋亞像是在試探著他的反應，“你隻是又迷路了而已。”
“迷路？”
“我說過這道關卡的名字吧？橙之門背後是迷宮關卡，可迷宮又不是彎彎曲曲的路層層疊疊的牆就是迷宮。有些迷宮啊，一旦走進去了就再也走不出來了……”
蓋亞的揮動著兔子的小爪子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因為它在你的心裏啊。”
何尋昕並沒有去聽它說的話，隻是看著它身後的翅膀收攏了起來，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天空中什麽都沒有，這隻兔子還能跑到哪裏去？
他不動聲色地用【靈魂共鳴】對琉璃說道：“準備，我數到三，我們一起過去抓住它！”
琉璃很快應了聲是，表麵上眼目平靜如死水，根本沒有像在交流的樣子。
這倒是琉璃的一大特點，她最擅長的就是“麵無表情”了。
何尋昕默數到三，琉璃配合著他正麵掠翅飛去，朝著蓋亞的所在急衝過去。
蓋亞顯然被他們的突然襲擊驚到了，一時間不知所措，隻能急急地揮動翅膀向側麵閃躲。
“還沒完呢！”何尋昕大喝一聲，琉璃將手臂一揚，將何尋昕朝著兔子丟了過去，兩個人飛向了不同的方向。
蓋亞顯然沒有預料還有這一手，它躲開的動作似乎也在對方的計算之中，它剛躲開琉璃的衝擊，何尋昕已經在空中高高躍起，撲向了它。
這一下它確實沒有躲閃的空間了，何尋昕自身沒有翅膀，他這麽撲過來是帶著必死的決心的，他的眼神既憤怒又堅定，許是被那些毀滅中的世界激到了。
“抱歉！這關我必須過，不會讓你們得逞的！”何尋昕吼道。
蓋亞臉上的表情從驚恐一秒內變成了邪笑：“但我也很抱歉……”
他的身影忽然消失了，不，並不是消失，是……
天空中一下子陰影如蓋，像是在一座山峰拔地而起，把陰影投在何尋昕的身上。
在何尋昕的視線裏，多出了近千隻兔子來，它們飄浮在空中，形態不一。
有些是活物有些是木偶是織物是玩具，有些是通體翠綠，而有些的耳朵是如小熊般圓圓地癱在腦袋頂上。
大隱隱於市，蓋亞忽然變出了無數隻兔子來，反而把真正的自己藏了起來。
何尋昕皺緊了眉頭，他隨手摸到一隻雪白皮毛的兔子，卻發現它的眼睛並不是紅色的，而是海水般的深藍色。
何尋昕忿忿地推開身邊擠成一團的兔子們，這裏麵沒有一隻是蓋亞那種模樣的兔子。
他就像是在一堆海洋球裏找一顆水晶球，知道它很特殊，但就是找不到，被深深地掩埋了起來。
“該死！小豬，沒有什麽辦法了嗎？”何尋昕喊道，他可不想又一次讓這死兔子又一次從自己手中溜掉了。
“我試試。”小豬簡明地回答，但語氣也是說不出的凝重。
無數指引線爆發出來，所有的絲線在何尋昕的眼前纏繞起來，像是藍色的海洋湧上晴空。
幾乎每一隻兔子的身上都掛著一條指引線，根本就找不出蓋亞的所在。
何尋昕抓起手邊一隻像是貓又像是狗的鐵質玩偶，背後還有一根發條，但它的身上也有一條藍色的指引線。
“什麽情況？這隻鐵皮做的玩具，連兔子的外形都沒有的你也標記上了？”
“不清楚，不像是係統故障。我這邊顯示每一個身上都有蓋亞的影子，這是為什麽？”
“就算你問為什麽……”何尋昕低頭看著那一隻四不像的玩偶，一陣厭惡，也不知道是哪個廠商，做出來這麽醜陋又不討喜的玩具來。
但那玩偶忽然睜開了眼睛，眼角處的鐵皮翻了上去，露出中空的部分，從中射出兩道亮光來，正對著何尋昕的雙眸照了進去……
“啊！”何尋昕感到眼睛一燙，伸手捂住了眼睛，可一閉上眼睛，他就覺得身子一沉，他直接從空中掉了下去。
奇怪的是，這一次卻沒有人來接住他。
在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他似乎又看到了一個景象，荒蕪大地上立著一根玉石打造的柱子，似乎是某座宮殿的立柱。
但宮殿已經沒了，荒野上就立著這麽唯一一根柱子。
在他墜落的那一秒，最後的柱子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