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你連這個都不清楚，又怎麽承擔得起‘救世主’的責任？我問你，你有父母嗎？”於唯瞬打量著他。
“有……”何尋昕不明白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你父母對你好嗎？”於唯瞬換了一個口吻，關切得像是在問家常。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們了……”
“那你應該不希望永遠都見不到他們吧？”
何尋昕明顯怔住了，過後一會兒他又說道：“當然！”
“這就是最終結果，遊戲世界和現實世界被某種特殊的力量連接在了一起，我想你最近應該也能察覺到現實與遊戲之間的特定聯係。而當琉璃完成了她最後的使命，不僅是遊戲世界，也包括你和我所在的現實世界也會受到巨大的衝擊，在一瞬間內瓦解崩潰，直到徹底毀滅。我們把這個使命稱作是【破世計劃】，這是揭露世界真相必要途徑。”
“世界的真相……究竟是什麽？”何尋昕虛弱地問道。
“誰知道呢？這就是需要【救世主】去挖掘出來的答案，但代價非常慘重。包括我們現在建立起來的新曙光聯邦，其實都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如果把計劃看做一條帶有弧度的曲線，我現在擁有的就是曲線的頂點，也就是巔峰時期。再往下走，就是無法回頭的下坡路，徹底進入了殘酷的‘毀滅’階段，曲線斷崖式的下跌，跌入虛無的‘零’點。真相就藏在那個零點裏。”
“到了零點……兩個世界就都會被毀滅？那我們……會在哪個世界裏？”
於唯瞬卻搖了搖頭：“沒有我們了。到了那個時候，沒有你，沒有我，沒有我的國家和我的臣民，也沒有琉璃。同樣的，你的父母，你的親朋好友，我身邊的人，都會消失，變成虛無。”
“那這樣的世界真相，又有什麽意義？”
“有意義或者沒意義，都不是你我說了算的。”
於唯瞬抬起頭，那一刻他的臉上浮現出從未有過的疲倦，像是一個遲暮的老人。他望著台階上的琉璃，看到的還是她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像是一盞精致的瓷器，冰冷又完美。
何尋昕仰躺在地上，看著頭頂上的彩繪玻璃，陽光落入玻璃折射出七彩奪目的光芒，顯得是那麽得不真實，這個世界的光、風、雲雨與人都太真實了，所以一切又都變得朦朧起來。
就像是你對著遠方眺望，卻連幾公裏外高山上的一棵杉樹上趴著的知了的翅膀紋路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就會覺得一切又都變得虛假起來。
賓客們站在光網的外側，他們聽不見王與他的囚犯之間的對話，都露出疑惑的神情，不明白王為什麽遲遲沒有給何尋昕最後一擊。
這麽說來，於唯瞬的做法是對的。
既然琉璃的使命是這麽危險的結果，還不如把她永遠地留在這邊，免得去禍害世界，這樣對誰都好，她和愛她的人都能獲得幸福。
於唯瞬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道：“好了，你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現在你可以滾了，我不會殺了你。因為是她說的，所以我會聽。”
何尋昕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上的浮世繪，聽著於唯瞬的腳步聲一點一點地遠去，他聽著自己寂靜的心跳聲，冰涼的大地讓他渾身僵硬。
但他卻忽然問道：“這既然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心願嗎？”
“什麽？”於唯瞬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何尋昕還是那副呆滯出神的模樣，像是什麽都沒在想，又像是什麽都已經想通了：“這是她心裏最想要做的事嗎？她渴望將【破世計劃】完成嗎？”
於唯瞬搖了搖頭，“這種殘酷的指令，沒有人會渴望吧？”
“這說明你沒問過她。”何尋昕的眼睛轉動，平躺著望向琉璃，“你不是知道她的內心是否真的希望這件事的發生，你隻是以自己的標準在束縛她，你覺得世界保持這樣模樣是最美好的，但對她來說可能並非如此。”
於唯瞬轉過身來，怒目而視：“你究竟想說什麽？”
“如果這是她的心願，我想幫她完成。”何尋昕平靜地說出自己的內心話。
兩人再次望向琉璃，琉璃的目光似乎有了些許的顫動，在沉默半晌之後，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於唯瞬有那麽一瞬間的晃神，臉上寫著落寞。
何尋昕受到了鼓舞：“計劃裏的下一步，是什麽？”
“你想繼續執行這個計劃？它會毀掉一切的！”於唯瞬高聲喝道。“就憑你多次拋下她的……”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說了吧！”何尋昕粗暴地打斷了他，何尋昕都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麽大的勇氣，明明他的小命還握在對方的手裏。
但何尋昕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說：
“誰都有犯錯的時候，我想你應該也有……我幫她也許隻是為了償還我曾經對她造成的傷害……如果這件事一定要有人去做，既然你不願意，就讓我來吧……”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於唯瞬似乎是被他氣笑了，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來。
“知道，要麽當一個毀滅世界的罪人，要麽當一個一事無成的懦夫，我選前者。”何尋昕的話裏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超脫感，像是看淡了生死。
於唯瞬定定地看著他，足足看了有三四分鍾，最後他收回目光，對著天花板的方向長長地歎了口氣。
“下一步是西北部的極地冰川，那裏生長著一隻能在寒冬裏盛放的【仿生花】，它的生命與整片冰川融為一體，殺掉它就是世界解離的第一步。”
“謝謝。”
“但是，隻能你一個人去。”於唯瞬又說道。
何尋昕的身子一頓。
“這是必然的，你要證明自己有這個能力，能擔當得起【救世主】的命格，所以你不能帶上琉璃，隻能由你去完成這個使命。”
何尋昕僵硬地點頭，這一點他其實早已預料到了。
“別去。”何尋昕的腦海裏，響起了一個清亮的聲音，帶著幾分冰冷。
何尋昕一怔，苦笑著說了一句：“在你眼裏，我是不是一個特可笑的契約夥伴？”
於唯瞬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台階上的琉璃，目光裏意味深長。
“你的反應是正常人的反應，沒有可笑不可笑的說法。別去，你不用做到這個程度的，這是我的使命。”琉璃說道。
“別忘了，我們可是締結過‘契約’的關係呢！你的使命就是我的使命。”何尋昕摸起地上的黃金長劍，對於唯瞬說，“借你一把劍不為過吧？”
“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把整個武器庫都借給你，但你活下來的幾率依然很渺茫。”
“不用了，其他的我也不會用，就拿一把劍好了。”
於唯瞬轉過身，手指上的戒指再度放射出亮光，他在自己和何尋昕之間打開了一道藍色的漩渦大門，那是時空傳送的漩渦。
這時候角落裏的蘇乞兒跑過來，纏住他的腰說道：“大哥去哪我也去哪！”
“別鬧，我這是要去送死的，你跟來隻會多死一個人。”
“大哥帶我行走江湖，我蘇乞兒又是貪生怕死之徒！”
“這……”何尋昕看向於唯瞬。
“你自己決定吧，反正多他一個人也改變不了什麽。”於唯瞬聳聳肩。
蘇乞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胡說！有了我大哥就能如虎添翼，如日中天，如魚得水，如來佛祖……”
何尋昕無奈地說道：“你這成語都用岔了。”
但蘇乞兒死死不肯撒手，就像是掛在他身上似的。何尋昕隻好帶著他一起走向時空傳送的漩渦門前。
“我可先說好了，我這麽做可不是在支持你，你的舉動說白了是在毀掉我的基業，是我大國的敵人。但我還是給你個機會，讓你看清這個使命殘忍的一麵。你這一走我就權當你死了，婚禮還是會照常進行，你明白了？”於唯瞬補充了一句。
“明白。”何尋昕提著黃金長劍，眉宇間透著堅定。“但如果我活著回來了，我就要帶琉璃離開。”
“我為什麽要答應你？即算你完成了任務，也不代表你比我要強，我和她照樣能將計劃進行下去。”
“因為你沒有選擇。”何尋昕舔了舔嘴邊的血跡，“你的國家需要你，一個合格的王是不會拿著劍滿世界亂跑的。”
於唯瞬頓了頓，開始正視起眼前這個慘然的少年來：“原來你已經發現了，看來你也沒我想象中的那麽不可救藥。”
何尋昕點頭：“我會完成她所有的使命，堅定地走完整個計劃。”
“你既然這麽說，難道就不怕我直接開一道通往萬丈懸崖的時空門，讓你直接摔死有去無回？”於唯瞬挑了挑眉毛，露出壞笑。
“你不會這麽做的。”何尋昕說。
“為什麽？”
“因為你也想完成琉璃的心願。”
“可能你說的沒錯，但你和我都一樣，都是無法做出割舍的普通人，所以我們才會活得那麽掙紮。”於唯瞬又帶著神秘的微笑說道，“現在，從我的王國裏滾出去。”
“我會的。”何尋昕回他一個同樣意義非凡的微笑。
何尋昕把蘇乞兒從身上摘下來，自己手持著黃金長劍筆直地朝著漩渦大門走去，漩渦裏似乎能感到寒風夾帶著冰晶吹拂臉麵。
大廳內的溫度驟然下降，他的肌膚處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
他再往上跨去一步，蘇乞兒跟在他的身後，兩個身影隻在一眨眼的瞬間，就消失在了大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