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時間。公司外門的電梯口處。
一個美豔的中年婦女找到南方。
她大波浪的披肩發，染成了金棕色。她眼妝畫的濃且重，帶著一股濃烈的嫵媚。南方說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麽感覺，隻是，依稀從她的眉眼間，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
女人嘴唇塗的是大紅色口紅，是那種很喜慶很正的紅。可是這種色彩出現在她這樣的一張臉上時，南方很難用好看，或者難看去形容。
女人不年輕了，皮膚有些鬆弛。最明顯的敵方就是她的眼袋和法令紋。麵對這樣的一個人，南方不知要叫阿姨，還是稱呼為…大姐。
她遲疑著，猶豫著，遲遲沒有招呼出口。
女人不介意，隻淡淡道，“你是南方對嗎？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蘇溪的母親蘇眉，中午想請你吃頓飯。不知南小姐有空嗎？”
原來是這樣，難怪。
從乍一見麵，南方就隱約感覺到熟悉。蘇溪的眉眼，像極了眼前的這位美婦。
“阿姨，您好。”南方有禮貌的打了個招呼。“中午，我有空。”
“那就這棟大廈四樓的餐廳見。我會訂好位置，到時候你去前台報我名字即可。”
還不等南方應，蘇眉轉身按電梯，對後麵的南方擺擺手。
“不用送。”
“您…慢走。”
……
蘇溪的眉眼，身材，長的像極了蘇眉。就連氣質，也是如此的相似。
回到辦公室，南方回頭看了一眼蘇溪空了的座位，有些恍惚。她似乎感覺她還在，隻是暫時離開，去了洗手間，亦或是…去了茶水間衝杯咖啡而已…
今天早上一上班，南方便跟公司人力打聽了一下。原來，蘇溪在幾天前就已經辦好了離職交接手續。
南方有點自責的。
她總覺著這段時間關心她太少，好像，忽略了很多細節。可是，從9月的王者榮耀職業聯賽秋季賽開賽以來，一直到12月初，蘇溪不是出差在外，就是留宿在外，似乎，她也找不到機會跟她交流。
南方有點頭痛。她認為不該找借口，就是她忽略了她。
……
這棟大廈的四樓，隻有一家餐廳，滿堂軒。
中午，南方到達的時候，蘇眉已經在了。
一個不大的古香古色的包間，對於兩個人來說，還是有些奢侈和浪費。
“看你久不下來，我剛剛點了菜。”說話間，蘇眉把餐牌放到旋轉桌麵上，轉過來。“你看看還想吃什麽。”
南方客氣地說，“不用了。我不挑食。”
事實上，南方不是來吃飯的，她有些話想要問。而蘇眉，恐怕也是有話要對她講。
“蘇阿姨…”南方開口。
“叫我蘇眉。”蘇眉雙手交叉，正優雅的撫弄著指甲。
“呃，蘇眉…阿姨…”南方突然有些不習慣，感覺好別扭啊。
蘇眉冷峻的臉上，一個極淡的笑容，一閃而過。
“你是個好孩子。”
“……”
“蘇阿姨，您找我，有什麽事嗎？”她決定先弄清楚她的來意。
“我調查過，你是蘇溪這一兩年來，最好的朋友。”
“呃…調查？”南方弱弱的一抬頭，這個詞匯…
“嗯。沒辦法，”蘇眉聳聳肩，“她什麽都不肯對我講，我隻好找人調查她。”
“……”
“您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南方按捺不住，終於問了出來。
“我是為了她好。”蘇眉很坦然。“我帶她出去讀書，有什麽不對嗎？”
“可是，蘇阿姨，您…問過蘇溪…她的意見嗎？”
“沒有。”她喝了口茶，淡淡道，“不需要問。”
“……”，南方不知要如何說下去，她隻覺著從喉嚨口堵到胸口。這樣的家長…這樣的觀念，她頭一次見。
“不能理解是嗎？”蘇眉突然淡淡笑了一下。
“是。”南方的語氣，突然有些重。她有些不滿意。
“你知道蘇溪之前是做什麽的嗎？”
“知道，她是A傳媒大學新聞傳播係的學生。”南方理直氣又壯。“我們一同進的公司。”
“隻知道這些？”
南方：“……”
“她跟一個有家室的男人牽扯不清。給這個男人當過一年多，將近兩年的…二奶。”蘇眉說話時的語氣，像在陳述著一件與她毫不相幹的事實，沒有感情，沒有立場。客觀極了。
男人…
小三…
南方突然覺著自己的心頭一緊。
她找她來，幹嘛要跟她說這個…
她不是應該關心自己的女兒才對嗎？她幹嘛要跟她說這些…
她一點都不想知道啊。
二奶…
小三…
有家室的男人…
南方無法摒棄這些字眼，漸漸在心底裏，泛起了一抹悲傷。
……
可是…
可是蘇溪，真的不是個壞人啊。
她為人高冷，可不代表她沒有道德底線。相反，她為人仗義，她冷漠的性格深處，卻是充滿著無盡的熱情。
可她的媽媽，幹嘛要跟她說這個！
南方隻覺著自己的嘴唇，到喉嚨口，突然間都幹澀無比，她慌忙地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蘇溪，是個好姑娘。”她澀澀地，對蘇眉講。“我不認為她的過去，能代表什麽。”
“嗬，你跟那個男孩子，怎麽講的都是一個樣兒。”
“誰？！”南方突然被她的話警醒到。
“她之前的那個男朋友，打遊戲的。”蘇眉不在意的說。
“……”
“白衣？你…你跟他都說了什麽？”南方突然有點急，急到，她省略了對她的稱呼。甚至，她都沒有尊敬的稱呼“您”。
“剛剛的這些話，我也對他講過。”蘇眉很隨意的答。
南方，“……”
此時此刻，南方忽然明白了。蘇溪沒的選擇，因為，她的母親將她“醜陋”的過去，暴露在了她最珍視的人的麵前。
剛剛一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南方感覺自己其實都…有點接受不能了。何況白衣…
現在，白衣的態度，她暫時無法得知。可是蘇溪，她一定是受不了的。
因為，她自尊又自愛啊。她就算有過不堪的過去，可是，她始終是一個很自尊，很需要尊嚴的女生。
蘇眉用這種方式，讓她無法再麵對他。她斷了她的希望，讓她從此成為了她的傀儡，心甘情願地跟她一起越過大洋，去過…她為她定義的人生。
南方突然怒了。
“你為什麽這麽做？你又憑什麽這麽做？！”她無法掩飾憤怒地質問她。
“我希望她能離你們遠一點。不要讓她對你們的這種毫無價值的情誼，阻礙了她的前程。”
“憑什麽？嗬嗬…憑我是她的母親啊。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我在為她的將來著想。我不能讓她被醜陋無法相信的男人們，毀了她整個人生！”
“你是她的母親？你是最愛她的人？”不擅長冷笑的南方，唇角邊，突然蹦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她小時候，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你生過她，可是…你養過她嗎？”
蘇眉不說話，隻冷靜地盯著眼前這隻憤怒的“小綿羊”看。
“她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她現在過的挺好，可是，你卻回來了…”
“你回來，不是為了關心她，而是，來破壞她好容易建立起的，看上去有點美好了的生活！”
“蘇溪，她連過去，都沒辦法很好的走過。可你卻說，你在為她的未來著想？”
“你說男人醜陋。可是，你知道他對她有多好？！”
“你真是一個心裏麵有病的自私狂！”
說完這句話，連南方自己都被驚到了。她從來沒有這樣的，對長輩無禮過。
從來沒有。
說完剛剛這句，她突然間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坍縮了。
她甚至嘴唇囁嚅著，在想著，要不要跟蘇眉道個歉…
因為，她真的沒有這樣的…對長輩說過這樣的話。
可是，下一秒，她又不想道歉了。
就算，成為了一個道德上醜陋的人，她也要這樣做。她難以抑製地，想要這樣做。
……
南方的憤怒與矛盾，蘇眉全都看在眼裏。這會兒，她也不得不承認，蘇溪交了個不錯的朋友。
可是，她還是要帶走她。
因為，她需要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