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轩辕一七五年的武林，大部分人还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事情，这一直要到老一寺的大主持把黄药师的“曲面形学”和“拓扑学”等概念重新带入江湖并加以发展后，一些悟性特别高的武学理论家才开始找到解读这种怪异空间的理论基础。他们也毫不意外地把此类的怪异空间统称为“慕容时空”。
“曲面形学”为“相对武学”提供了坚实的算学基础，把对自然力的理解和武学带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奥层次，和量子武学以及其他新武学一起，开启了武学的第三次繁荣。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周远跑过去扶住受伤的季菲，要查看她的伤势。
“你不要管我，待在这里别动！”季菲一边点了自己肩头几个穴位，一边急切地说。
她担心周远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使出量子内力来。
那一边，洪四槐自然还想冲过来带走周远，但此时舞台上的战局已经进一步混乱。
和苏浙府四大府监之一的吕泽风激战的正是之前攻打苏浙府衙的三个寒山盟的武校生。
为首的名叫凌琛，是季菲燕子坞刀法系的学长，另一个是五岳华山剑校毕业的夏逸翔，唯一的女子叫汤敏淑，是江湖上一个极为隐秘的女子社团蓼莪社的成员。三人都是差不多三个月前来到姑苏城，加入了寒山盟。
三人联手却还是处在下风，左支右绌地退到舞台上，而吕泽风在纷乱的舞台上完全无所顾忌，手中玄阴剑招招使到余味尽至才罢休，转瞬之间已经误伤了好几个黄宗耀的家丁和幻术舞台的守卫。
为了和超一级兵器相抗，凌琛三人必须在自己的兵刃上灌注足够的内力，一路从凤凰街激战到沧浪亭，已经几乎要把内力耗尽。三人不得已只能退到舞台上，想利用这里复杂的战局寻找机会。
使银色长剑的汤敏淑内力修为相对更弱一些，此时脚下步伐已经不太稳，一个踉跄滑到了周远的身边。
吕泽风以一敌三，却随时洞悉对手弱点的出现，玄阴剑立刻往汤敏淑那边削过去。
汤敏淑已经不敢硬接，又是猛退两步，玄阴剑从她鼻尖前掠过，朝周远的脖子就**了过去。
季菲当然早就预判到了危险，可是她身受重伤，根本无法举刀，更不要说挡住这无坚不摧的玄阴剑的一击。
好在洪掌旗本就往周远这边在移动，足下一点地已经跃起在了空中，他转过剑柄往下一带，正好可以挡住吕泽风这一剑的余势。
但是洪掌旗没有想到吕泽风手中的竟然是玄阴剑。
连一点阻滞的感觉都没有，洪掌旗手中那把不入流的三级兵器就像烂泥一样被削断了。
季菲发出惊叫，眼看那黑幽幽的几乎没有任何反光的剑头就要割到周远的脖子上，一个修长苗条的身影倏然已经到了台上，手中剑朝玄阴剑上一架。
季菲试图发出警告，告诉来人那黑剑是一把不同寻常的兵器，必须要灌注极强的内力才能挡下来，但是她根本就来不及……
两把剑交到一起，玄阴剑黑幽幽地没有一丝光亮，而那另一把剑，却在相交之前突然爆发出青蓝色的光芒。只听铮地一声脆响，玄阴剑不仅被挡住，而且还被弹了回来。
季菲诧异地望过去，看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素，她手中闪耀着青蓝色光芒的，自然就是倚天剑。
吕泽风九岁师从湘西密门，十二岁就破格选入大司命府，三十年司捕生涯，重塑了一身看不出传承却高深莫测的武功。来到姑苏城担任府监之后，镇压寒山盟，和各大武学名校的毕业生交锋，从未有一败，因此极为自负。
刚才那一剑，余势未尽时早就想好了下一招，手掌上的变化，内力在经络间的流动，都已经在为下一招做准备，却没想到遇到了同是超一级兵器的倚天剑的一挡，玄阴剑竟一下子脱手直窜向空中。
吕泽风大惊之下就要去抢剑，但凌琛和夏逸翔又岂能给他这个机会，双双抢上轮番使出杀招，要为寒山盟死在他剑下的同仁报仇。
王素此时如果上前相助，吕泽风大概就没有机会了。但是吕泽风毕竟是朝廷命官，王素不会像寒山盟那样鲁莽行事。
更重要的是，王素此时的注意力已经都在周远身上。两人离得很近，周远从生死一线上被王素救下，自然转头去看，正好对上了王素的目光。两人自半年前巨阙阁试剑台一战之后，第一次这样四目相对。对王素来说，更是意味着生死两隔后的重逢。
张塞糟糕的轻功让他刚刚赶到离舞台十来丈的地方，正好看到这一幕，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周远看到王素后马上愣住了，如雕塑般定格在那里。他瞪圆了眼睛，仿佛努力在记忆里搜索什么，王素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身边的拳掌厮杀、刀剑纷飞都不存在那样。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两三秒钟，却长得像是永恒。
然后周远露出欣喜的表情，“你是王素王仙子吧？”
舞台上的季菲也好，舞台下的张塞也好，都能听出这句问话的口气显然不是认出了在听琴双岛上那个一起出生入死的王仙子，而是那种想要掏出本子索要王素签名的武学迷的语气。
“你比画像上的……还要好看！”周远又加了一句。他仍用手扶着受伤的季菲，咋看之下，仿佛就像将她搂在怀里一般。
王素站在那里，美丽的面庞罩下寒霜，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回应。
玄阴剑还在空中。
凌琛夏逸翔都想去抢夺，洪掌旗也跃跃欲试，但是空中一个白影却更快，一探手已经夺过了玄阴剑，身形一变，直接朝凌琛夏逸翔他们扫去。
远处的张塞已经认出来，来人是同为苏浙府四大府监的方烈。
他往前奔了几步，想开口提醒王素，却突然感到怀中谢雪莹交给他的那个黑色方盒突然一震。张塞掀开衣襟一看，惊讶地发现这个黑色方盒子的四角竟然发出了幽蓝色的光芒。张塞下意识地后退两步，那光芒瞬时就熄灭了，他重又前进两步，光芒就又重新亮起，仿佛走入这片地界后，黑盒子就和什么东西发生了感应。
舞台上，方烈一出手立刻解了吕泽风的围。吕泽风从玄阴剑被震飞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把脸一沉，抢过方烈手中的玄阴剑，爆喝一声，转手将剑往自己脑门劈过去。
季菲一时没有看懂，想这个人难道如此高傲，稍微输了一招半式竟然就要挥剑自尽。
但与此同时吕泽风向后一仰、反身一弓，竟是用头撑地倒立起来，手中剑立刻变成直直地朝王素刺去。
这种惊世骇俗的招数恐怕只有大司命府出来的人才使得出来。
这样的招数非常拼命，也很丑陋，但是在那种场景下，却实用得要命——因为拿剑对着自己脑门砍，同时向后弓身倒立，出招肯定比转身要快，而且还带有隐蔽性和迷惑性。另外，用头倒立比用手倒立位置要低，就可以封住所有下三路腾挪的余地，化解起来显然更加困难。
“使不得！”方烈惊得大叫。他虽然刚来，但已经认出了王素。
但吕泽风却憋足了劲要讨回刚才的一招之失，手中玄阴剑竟是突然又加速向前，刺向一动不动凝视着周远的王素。
一阵轻微的，几乎听不到的器物破空之声传来，三枚飞镖从三个方位朝吕泽风打去。
季菲眼尖，看到这三枚飞镖是从远处一株湘妃竹上站着的毛俊峰手中所发出。毛俊峰身上都是泥和血揉成的污渍，显然也参加了攻打苏浙府的行动。
这三枚飞镖志在解救王素，时间角度的配合自是精确优化过的。然而吕泽风却不闪避，头在地上撑着像个陀螺一样转起来，四肢躯干扭成古怪丑陋的形状，却竟正好可以从时间和角度两方面都躲过毛俊峰的暗器，并且还能继续攻击王素！
大司命府的人究竟是受过何种训练，才能练就这种诡异的武功？
王素此时才反应过来，却已经根本没有时间闪避。
又是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一个穿青袍的年轻人不知从何处已经来到台上，右手中指和拇指一弯，一道疾劲朝吕泽风激射过去。
年轻人和毛俊峰一样，无法直接去阻挡玄阴剑，只能采取“围魏救赵”的办法。
年轻人这一指劲力极强，吕泽风的怪招从进攻来讲效率高的惊人，因此防守方面总是有限。大司命府的武功再厉害诡异，却也总是无法突破“范遥不等式”的桎梏——也就是说任何一个招式组合，其进攻和防守的效能之和，永远低于一个恒值。这个不等式源于元末明初的武学家范遥提出的猜想，后来被证明是张三丰定理和“风清扬不完备性定理”的必然推论。
吕泽风已经避开了毛俊峰的暗器，此时再勉强也已经不能继续进攻，终于只能用手撑地一个斜滚，翻了开去。
张塞身后的岳衡认出来这青袍年轻人就是师爷李青，看来他和方烈一路纠缠，从平安坊一直打到这里。
王素此时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到李青，表情里露出惊异，然后颌首行了一礼。李青也欠身还礼，两人竟像是认识。
这时候，四面八方突然有许多声音喊道，“住手！全部都停下手中兵器！”
龙长老向四周望去，看到叶太守率领数百姑苏巡捕从多条路径向舞台围拢过来。原来岳衡虽然听从了王素的吩咐，但还是立刻遣人去通知了叶大人。周云松也骑着马，紧跟在叶大人的身后。
龙长老见叶大人到来，总算舒了一口气，也喊道，“诸位请停手。”
宝生钱庄，翠玲珑的家丁保镖们见姑苏巡捕大队人马赶到，知道已经无机可乘，无奈地停下手中兵刃。
吕泽风、方烈和缉尉营官兵不受姑苏巡捕的节制，但是他们看到叶大人亲率大队人马赶来，知道他志在必得。另外，他们也看出舞台之上新来了几个武校生里的顶尖高手，因此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索性看叶大人准备怎么收拾这一个烂摊子。
所有的人一下子都静止下来，却只有一个人例外。
周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下了幻术舞台，一步步朝张塞走过去。
所有的目光立刻全都集中到他的身上。命运，好像总是随时随地要把周远放到舞台的中央，让他成为风暴的中心。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为什么要朝张塞走过去，舞台上的王素、季菲、章大可，远处湘妃竹下的毛俊峰，叶大人身后的周云松也都猜不出他的用意。
这几位少年男女恐怕也没有意识到，自燕子坞事件后，他们七人怀着不同的目的，跟随着不同的线索，竟然在沧浪亭里再一次重逢了。而他们此时也不会知道，这将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重聚。
这时，张塞突然明白了。
他突然意识到，周远并不是走过来找他的，周远是走过来拿他怀中的那个发出奇异光芒的黑盒子的。
所有的人，认出他的，没认出他的，急切的、惊恐的、好奇的、莫名其妙的，都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整个沧浪亭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一时间只听到高处那面丐帮的竹棒饭钵旗迎着风猎猎作响。
周远身后的不远处恰好站着一个缉尉营的军士。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军士，对朝廷，武林现在正在发生的深刻变化没有任何觉悟，对缉尉营，对自己的这份工作也毫无热情可言。今天他本来放假，因为和别人换班却正好遇到了寒山盟攻打苏浙府，于是被迫跟着吕泽风出来追捕叛乱分子。
然而命运却在此时此刻选中了他，让他参与到了一个一千年前就编写好的剧本里。
那军士突然对周远这种自说自话往前走的行为感到很不高兴。
“喂，小子，给我老老实实在原地待着！”他朝周远吼道。他显然觉得呵斥并不够，于是追上一步，拿手中戒刀的刀背朝周远脖子拍去，想把他拍翻到地上，给他个教训。
季菲、王素、洪掌旗、周云松、章大可他们没有一个料到这个军士会突然做这样的动作，而且他们都离得太远了。
周远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他突然右腕上翻，左肘下沉，两臂同时往身后一滑……
龙长老和丐帮弟子们全都“咦”地惊叫起来，这个招式，明明白白就是丐帮的绝学降龙掌法里的“神龙摆尾”。
这是整个武林史上对身后发起直线攻击最强的招法，周远身后的整个幻术舞台一下子全都成为了他的攻击范围。
王素没等周远把招式第一个动作做完就看明白了，她一拉受伤的季菲斜着就从舞台上跃了出去。李青，洪掌旗，方烈，吕泽风，林琛，夏逸翔，汤敏淑这些但凡具备足够的武学智商和江湖经验的全都纷纷闪避。
然后一股呼天啸地的力量将那缉尉营的军士掀翻到地上滚了十七八圈，同时这股力量轰然向前，把舞台上没来得及逃开的所有人都震得飞了起来。
但是一切还没有结束，神龙摆尾的劲势击中了舞台上的两个柜子，木板瞬间碎成了渣片。然后整个沧浪亭的地面猛地一晃，幻术舞台上一声爆响，一股爆炸般的冲击力自下而上直冲天际，又剧烈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姑苏巡捕、缉尉营、丐帮弟子全都人仰马翻，摔倒在地。铺天盖地的沙尘遮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