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的日子里、王隶闲来无事时,白日会到船上各处同爹娘及几位长辈们聊天,吹着海风在甲板散步,亦或安静地读书、钓鱼等等。夜晚则依小律所留下的《金刚经》原本,钻研起他从未得接触至的第九、第十重境。
众人返航的航程十分顺利,一路上并未出现任何‘情况’。
三日后的下午,众人即抵达了渚州西岸最大的港口、他们出航之地——仑城。带着所有行李上岸后,船上的黑翳族水手们便再启程、负责将船开回岛上去。
之后,众人在仑城再聚一餐、赴客栈待了一夜。
次日,众人便准备再启程了。
……
七月初九清晨,仑城东门前、平坦的官道上。
为带动禹儿沉重的水晶棺,王乔炎依身为天子的三弟壬子龙之帮助、在城中府衙征用了辆十六匹马拉的大车,同时也可带些大家其他人的行李等等。
时乃寅时七刻,天刚蒙蒙亮。
众人皆已起身、并汇聚于此,各自也已准备好了出发。
但因众人各自所要去的目的地不同,此刻便须分道扬镳了;王乔昭、谢秋雯夫妇二人虽想对陪伴儿子,但此刻身为‘渚州王’的责任还是时刻提醒着他们:该回去了,于是在此便先同大家分了道。
随后,王乔炎、壬子龙、唐静、王隶、西门天宇五人乘着马车,同时带着王禹的水晶棺一道上路,向北过去。
……
七月十一,众人穿过了江、清二州交境。
回到了熟悉的地界,西门天宇在此便告别众人、离开了队伍,独自乘着匹马西赶、往游鳞谷回去了,至此便余四人。
七月十二,队伍进驻京城。
在众皆赴望剑门相聚、探访了早已年迈体衰了的‘京爷’司徒门主,以及那位不知有何诡异秘密的‘望剑猛虎’司徒太爷等。在京停留一晚后,壬子龙、唐静夫妇也选择了留下。
于是次日,便只余炎隶叔侄俩继续上路。
王隶‘壬康丞相’之名在大陆上消失已久,这些年无甚事时、基本都安静地待在北方,雪城、雪皑峰以及寒冰宫殿等地。
此次二叔要将禹弟水晶棺带回白蛇王陵,而白蛇王陵在王氏原址更北,几乎在白蟒山脉当中、最深之处的雪谷里。那里几乎一年四季飞雪,除祭拜祖先外、古今的王氏子孙们因而都不常去。
他并无什么事,此行陪着二叔也行。
叔侄俩离京后、即一路向北,行经江州北地众城郡、进入了清州,而后再穿过了清南松林、雪原。
而因时值炎夏,雪原这时已并非‘雪原’。只不过一路的气候等,比南边是清凉了许多而已。
终于,七月十五,炎隶叔侄二人抵达了雪城。
而这段路对两位‘绝顶高手’而言不成问题,可连天赶路、露宿郊野等,即便他们人扛得住,拉着几百上千斤重物的马儿们哪受得?况且进白蟒山、前往王氏的道路,骑马是绝无可能的。
是故,叔侄俩便要在此将十六乘大车、交还予此地的龙府府衙了。而后便带着这数百斤棺椁,由两人徒步穿行百里、送去白蛇王陵。
在启程前,两人皆选择了先在城中休息一夜。
而在雪城,王隶是有容身之处的——正是他那处数年前购置、如今已让予薛凌公子居住的大府邸。
随即在交还了十六乘大车后,叔侄俩前往那‘薛府’去。
……
在雪皑峰的局势发生动**逆转后,几年之内,掌门薛菁儿凭自身强硬霸道的施政手段、坚毅决绝的处事方式,及一柄继承自先父的千年寒铁剑、与名声威望所相匹及的实力,成了江湖上人所称、大名鼎鼎的‘雪舞夫人’。
更是数千年来,薛族首位女族长、雪皑峰首位女掌门等。
但她也不会一人独吞太多大权与名分、且她一人理事也理不过来。
于是在这六年里,弟弟薛凌随着逐渐长大与能力提升,地位也从最初的‘二公子’,成为了今天的薛族二长老、雪城城主等。
薛凌为城主,老徐、老朱、老耿三人为清州王,名份上他是比不过三位王爷。然四人声称共治清州,在对外的名声、威望、自身的实权直至能力方面,都是薛凌胜过一筹。
姐姐在山上,于是他则常住山下、与三位王爷一道,合力治理着雪城以及整个清州。
当年王隶购置的宅邸,今日也成了堂堂的‘城主府’。
当日傍晚酉时,城主府门前。
“啊…薛公子,不用送啦,到这、到这就好啦…”“回去吧小薛…”“行啦薛公子,咱仨认得路的,你回…回去吧,嗝。”
只见三个醉汉,一边跌跌撞撞、摇摆着从府中走出来到门前,一边则反复呢喃着些什么。
三醉汉身后。跟出来了位英气翩翩、俊美潇洒的青年男子,身着贵气、精致的白氅,手持纸扇、腰挂佩剑。身上也有酒气、但也只是微闻,并不似三醉汉般的熏天。像副懂诗书、会剑术的贵公子,倒是与那三人全然不同样式。
这便是当今雪城城主、雪皑峰掌门‘雪舞夫人’薛菁儿之弟——薛凌!
“你俩,送三位王爷回复吧。”
“是,城主。”
“是,城主。”
门前两名持槊侍卫拱手应罢,便随即跟上了前边摇晃走着的三位王爷、搀扶上了完全喝醉了的他们,带他们往回州王府的方向而去。
而目送着侍卫与王爷们离开、直至消失在街角的视线后,薛凌终才轻笑了声、随即转头往府中回走而去。
“薛公子!——”
然这时,却听到声熟悉的叫喊在另边;薛凌当即疑惑着,这城中只有三人能不叫他城主,来的会是谁呢?随即又从府中又转出来。
这会儿,他看见了已来到府邸前的、这熟悉无比的面孔——当年曾助他们姐弟多次的、对外化名丞相壬康的‘王大哥’王隶!
“王大哥!”
薛凌惊喜叫着,当即上前相迎。
两人兴奋着拥在一起、像两个多年未见了的挚友,薛凌脸上洋溢的笑容打破了他平时为政时的沉稳、冷静与矜持。
只在此刻,尽化作欢愉。
“这位是…”
抱过后,薛凌注意到了王大哥身后的老汉…个头是极高、目测得有八尺五,手上还拽着粗麻绳、拉着个丈长的巨物,一路在后边的石地、道路上拖行。
只不过此时盖着严实的黑布,暂看不出底下是什么。
看着王乔炎,薛凌竟也有些眼熟;不由忆起小时经常翻阅的《贯日榜》,在上边前列一位多年的‘常客’。貌似是叫‘王老五’的水龙宫武师,那时的画像…与这眼前人便有些神似。
“这位是我…”
“我也姓王,你称我王老叔即可。”王隶正欲介绍,却让王乔炎自己抢了先。
“噢,王老叔。幸会,幸会。”
薛凌恭谦笑着,当即拱手行了一揖。王乔炎则拉着巨棺、不肯空出手来,便没有回敬、只微微点了点头过。
皆行过礼后,薛凌当即是一边笑着、一边迎二人入府邸中去。
“王大哥,你何时出关的?我居然不知…这次得有半年了吧…对了,你见过姐姐了么?她可是经常念叨着你呢,我每次回家里都是…我?我刚才同那三位大哥喝酒呢!你也看见了,他们刚走…应该叫他们回来的。王大哥、王老叔,你们吃过晚饭了么?…噢,说起来,你们这次来找小弟又有何事呢?”
薛凌像是个极崇拜王隶的小迷弟般,一路上尽是问着王隶问题。
“唔…大概是一个多月前了。我当时因事紧急,出来便直接去办…就没来见过你和三位大哥了。”
“当然见过了…正是她叫我出关的。”
“这就不必啦…你们都住雪城这,想见一面还不简单,以后多得是机会呢。”
“吃过啦,不必客气了。”
“这次是说来话长…我也是事已办完,这次回来了。见天色已晚,不便赶路,索性就回这儿来‘寄宿’一夜、明天再回山里去了。”
将能问的问题几乎问遍后,薛凌也终于带领炎隶叔侄二人,到了府上的空房间去;由于府上常有客人,薛凌自己又仍没什么妻室妾室等,这些房间便常年保持着整洁、且一直空着。
王隶住到了自己曾在此的旧房间,王乔炎则住隔壁。
得知不必安排晚餐,三人也聚在王隶房内、薛凌同王隶叙旧,聊了许多往事。两人一直聊到傍晚申时,直到王隶打了个哈欠故作倦态后,薛凌才终于离开。“这便是…以前薛宫齐的儿子吗?如今竟长这般大咯。”
“是的,二叔。”
“他怎这么崇拜你呢?”
“或许…因为我以前在鸠毒林、雪皑峰都帮过他们姐弟,也传授过他一些武功吧…这我也不知。”
“呵呵…罢了。那明日…便起早些,天亮咱们就继续赶路了。直接从我们王家遗址过去,不要经雪皑峰了。”
“…好的,二叔。”
“嗯。”
随后,王乔炎也打了个哈欠,而后起了身、回房去了。王隶望着二叔背影、心中不由唏嘘起来,这是二十天来…他见到二叔唯一的一道笑容。
……
一夜过后,次日七月十六。
清晨寅时许,正如王乔炎所安排;叔侄俩早早便离开了城主府、带好了行李包袱与禹儿棺椁,去到了雪城外千丈峰去。
叔侄俩要按许多年前,司徒京曾在此授予王隶的老路、亦即可进入到王家遗址的,唯一的道路潜行:
登顶千丈峰后、走过山脊天梯,绕行雪皑峰后山、再往东北走十里,便是被灭已将近六十年了的、如今只余一地残垣断壁的王家遗址了。
十几天来,从仑城过来的这一路上,一行人从未使‘传移之术’缩短行程。到只剩这叔侄二人后,带着此般沉重行李、他们虽可如此。但王乔炎却是不知为何、对这术只字不提,而王隶见二叔一直心情不好、也不好发问打扰。
于是,这一路他二人便乘马车走而已。
而从千丈峰起的道路,他们便拉着近千斤沉重的棺椁、继续徒步前行。
……
午时二刻,叔侄俩抵达了王家遗址。
王隶常年在不远外山壁上的寒冰宫殿当中闭关、此地自是经常得见,然二叔却是许久没来…
虽然,在他出生时王家被灭已久、自己是在隼阳门长大。可毕竟此地之惨象,在旧砖碎瓦之中、过了几十年仍仿佛历历在目…流淌在骨血里的蛇性,令王乔炎这次再见到这旧址模样时,心中一阵悸动。
叔侄俩站在能一览整座遗址的山崖边上,看着这些白茫茫的遗址、心中皆是感怀万千,感伤不止。
过了不久,王乔炎脑海中却响起了道话语声:
“乔炎,我有些事想与你好好说说,到寒冰宫殿里来吧。”
初听到时、王乔炎还讶异了片刻,不由转望向了寒冰宫殿的方向,心中也很快回忆起来…这是先祖上古蛇皇的声音!
“隶儿…”
“二叔,怎了?”
“我…”王乔炎眉头微蹙、神色略微迟疑着道,“蛇皇祖先,他…他刚才传音召我到寒冰宫殿,见他一面,这…那禹儿便拜托你带去白蛇王陵了。这…你知道白蛇王陵该如何去吧?”
“当然知道,二叔,没问题。”王隶笑应,遂从二叔手中还接过了麻绳。
“嗯。”
王乔炎点头应罢,转身遂对着悬崖、大跳而起,一步在空中飞逾数十丈、取到了对面山崖,而后往山壁上的寒冰宫殿、一路飞奔攀爬而去。
亲眼望见二叔到达小崖、直至打开青铜门进去了后,王隶则拉动着水晶棺、转望向了正北,那一望无边际、天地几乎交融相接再一道的极尽之白当中,那深谷彼端白蛇王陵的方向。
而后,便运功施法、‘嗡!’召出了他的传移之阵,带上了自己与一旁巨大的水晶巨棺,从崖地上凭空消失了。
……
转瞬片刻,王隶已来到白蛇王陵前。
此地距王家遗址约数十里,本来只是座墓园。在王氏被灭后,爷爷王伊宁凭一己之力,及儿孙们长大后、辅以他们的帮助,用几十年时间建造出了眼前这一座高峻巍峨、威武霸气无比的,通体雪白色的砖石巨堡!
“终于…来到一次了。”
心中激动的王隶念着,遂拉动水晶棺往王陵大门走去。
白蛇王陵高大的前门,比之王隶见过的所有山门、宫门等都要高大。门顶一座乌金打底、纯金镶字的十丈巨匾‘白蛇王陵’。之后沿匾一路下来的整座大门,便通体以青铜铸造。上边复杂的纹路,是连王隶也看不懂的、蛇人族王氏一些极为古老的文字。
“就是不知…为何蕙祖师,会有这地方的‘钥匙’呢。”
取出珍藏多年的扳指、将之戴到无名指上后,王隶走近到大门前,伸手入其中——‘喀喀’随着手指上浅浅的刺痛过去,大门‘检验’过了他王隶纯正的蛇血过后,便自动地‘轰轰轰’向内打开了。
‘哗!——’
巨大的青铜门缓缓打开,映入王隶眼帘的、是王陵内部精美豪奢的装饰。
可他的目光在这些内饰上、却并未停留多久。
只因这大门打开后,正有一道人影,盘膝静坐在大门背后这冗长通道、水晶地板之上,且还十分眼熟!满头苍迈的白发垂落至地,老皱而沟壑纵横的脸上、两眼已经紧闭,右眼处还有道蜿蜒的蛇纹长疤贯穿而过。
脚边还摆置了一杆巨兵,气息雄浑、冰寒凛冽,外形更是熟悉无比…
“爷…爷、爷?!——”
王隶惊恐叫着,浑身仿佛晴天霹雳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