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小律后,众人正当准备离开港口、返回住处。然此时,王隶则上前、在人群当中拍了拍黑翳鸿肩膀。
“鸿大哥。”
“嗯?”
“呃…这,你岛上余下的…族人们,只有一二百来个没解毒了。婚礼的事也已过去,许多其他宾客们也都纷纷起航回…”
“我明白了,小隶。”
黑翳鸿微笑拱手、恭谦着道,“那便容我稍行准备吧,在这之前、我们还需…好好谈谈。而且这不是送别,乔炎前辈…不可不来。”
“这…”王隶眉头微蹙了下。
在场众人听闻此话,也都纷纷明白了些什么、只各自相望着,神色略微凝重。
……
随即,聚齐用过早饭后。王氏四人继续到堡城中、找剩余的族人们为其解毒,其余人们则开始收拾行李。
黑翳鸿适时也吩咐了港口,准备起了给他们启航返程的工作来。
直至这一日,岛上婚礼的气氛已消却了不少。
遍布街道,漫山满城到处皆是的花、鞭炮纸、灯联结彩等等,让仆人们收拾、摆弄了好几日,至今倒也清理的差不多了。残留所有族人体内的‘碎精食魂烟’成分,亦在王氏四人不辞辛劳的努力下、在这一天终于完全解决。
这下,他们也才终可不带愧疚地、安心返回大陆去了。
而忙活完了几乎工作后,众人们聚集到主城大殿的高堂大厅,在那享用晚宴:
虽然婚庆这些日子、满城都是宴,但‘送别宴’毕竟不能跟以往相比,这一夜众人所享的,都是‘国礼’层次的待遇。
然而就凭当朝圣上、皇后、丞相、州王与州王夫人及众亲朋们都在,西门天宇早年也是名震江湖的童天谕大侠等等…
这么做,其实也应该。
而这些日子来,心灰意冷的王乔炎除了下去蹭酒、解毒外,大多时候其实都将自己关在房内、陪着他的禹儿,饱餐则只有仆人每日将饭菜端来门口而已。然即便出门,强颜欢笑、他也根本装不出来,最多只得耷拉着脑袋、故作镇静,神色都只黯淡无光。
这样的聚宴、集会,他自是从不来;
然得知是送别宴,且今日也有重要事相商、而更在王隶的再三邀请下,才最终请动了他二叔,到楼下大厅去赴宴开会。
这餐送别宴,在下午申时六刻开始。
让烛火照的亮堂无比的大厅当中,一家人再次齐聚一桌,推杯换盏、欢声笑语来来去去,其乐融融。
……
在欢乐融洽的气氛中,众人一直用餐到酉时四刻。
一道道菜吃完了再上,茶壶、酒坛子空了再装,直到这一刻、却是大家都吃饱喝足得差不多,几乎一直在聊着天了。一桌子上则甚至有几个、因疲累先离开了,而‘必须’留下的、则是一个没走。
终于,在瞥见窗外天色、心想时辰已然差不多了后,新郎官鸿族长终于持筷、‘铛铛!’敲了敲面前空了的瓷碗。当众人皆抬头转望向他后,便笑着开始说道:“呃…接下来,我们几位便有些‘私密事’要说,就敢请几位夫人…先回房了。”
座中谢秋雯、唐静、唐芸三人听罢,互相望着、不知所措。
“芸儿,你先带着扉儿回吧、我谈完就回去。”黑翳鸿眯眼微笑,遂转身望向一旁的妻子唐芸道。
“什么事,我不能听吗?”唐芸有些疑惑。
而黑翳鸿抚颔沉默了片刻后,便再抬头笑着、眼神温和可亲地答道:
“嗯…不能。”
瞧见这时座下各处,气氛皆忽然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唐芸也明白了情况。当即抱起扉儿到怀里,只笑着向座上众人微微点头后、便离开往回房方向去了,几位随身仆人自行跟上。
随后,王乔昭、壬子龙两人也皆微笑着,不解释情况、但只将各自夫人送离。谢秋雯、唐静倒也不再打扰他们了,也清楚都是高手间的事。一同在座的‘文叔’黑翳文也是聪明人,不再打扰族长、遂也起身离开。
接着,黑翳鸿一个眼神扫过示意、镇驻大厅当中的所有黑翳族卫兵们,即各自恭敬行了一揖、而后离开大厅,并严实地关紧门窗。
灯火仍旧通明。
而这时的厅上座中,则只余下了王乔昭、王乔炎、壬子龙、王隶、黑翳鸿、西门天宇,他们这‘参战’了的六人。
……
“咳咳…那么,几位,鸿某便开门见山了。”黑翳鸿神情严肃道,“首先是这几日来…目前都还没什么‘情况’,没什么…怪事的吧?”
“…没有。”
“没有。”其余五人尽皆摇头。
“嗯,今日也有劳诸位,终于将剩下仍中毒的族人们已治愈完毕了。这毒潜伏时日极长,况且对越强的高手才越有效。即便仍有未救治的,那我们所拥有的时间与机会其实都还很多。这食魂烟之事,不必过于挂念。”黑翳鸿道,“那么…几位打算何时返航呢?”
“这一两天内吧,宜早不宜迟。”
壬子龙答说,“那老家伙动不过我们,便知道抓禹儿来。我担心他要丧心狂乱、是非不分,去对我大陆上的百姓、子民们下手。因此…还得提早预防才是。”
“是的…我也担心我游鳞宗,恐会有事。”西门天宇面色沉重。
“还有水龙宫…”王乔昭也道。
此刻的王隶并未说话,仅默默点头。虽不知为何,他心底莫名其妙、最先挂念到了的,却是那北域白蟒山旁的雪皑峰。
雪山深宫里一抹英气十足、雪舞的丽影,霎时在其脑海浮现。
“明白…了解。”
听了众人答案、黑翳鸿点头应道,“那我明日即安排启航,诸位也赶早吧。而岛上这些日子发生之事,鸿某只有…深切抱歉了,实在不好意思。”遂见黑翳鸿起身离开座位,对着座中众人躬身拘礼、一一行了一揖。
而客套话也不必说,众人也只默默收下了。
行完了礼、坐回座位后,黑翳鸿再一扫眼前众人问说,“那诸位回到大陆后…是有如何打算呢?毕竟如今情况…”
“还能怎么打算?”
壬子龙举着酒杯、眉头深蹙,隐约似有些愠怒道,“老家伙阴魂不散…这六年来他能好躲,回去了一样能躲!除了防着,自是也别无他法。不过…他已中了我等四人的‘混合血毒’,瞧他那日模样,想必一段时日内…也不太可能再‘兴风作浪’了的。”
“或许吧…”西门天宇应道。
“嗯…”王乔昭也点头。
而对于‘有何打算’这类问题,王隶一向是最难答的那个;他很少有些什么‘打算’。“我的话呢…应该便是回北方去,待咱们老家,时而到雪皑峰、雪城转转这样,也就跟以前一样…没什么了。”
“嗯。”
黑翳鸿点头应着,眼光一扫众人后、遂停留在一直没说话的王乔炎身上,“那…乔炎前辈呢?”
王乔炎只默默抬头,神色黯淡无光、看似心灰意冷,对这一场谈话、似乎都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我?”
“我…我也就是带禹儿回去,带他…唔…到祖陵里去吧。”王乔炎道,“武师之职位,就请大哥回去替我辞了便好,水龙宫…我管不着…也懒得管了。然后是金蟒卫…子龙,金蟒卫便交予你行了。你治国…会需要他们,反正也都一直在用,无非是换个主子而已。”
王乔昭、壬子龙二人听罢,皆蹙眉疑惑着。
在所有人的疑惑眼光中,王乔炎只默默地取出了一张褶皱、泛黄的旧帛书来,当着众人面将之铺展于桌上;从这上边画的五方、标识的海陆来开,应是张地图。可上边什么山川、河流、城郡之类,却是该标上的都没标哇,甚至不少地方还画了怪异的红点。
“这…什么东西?”
“这是…”
有几人都疑虑着看不懂,唯有王隶,才看第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金蟒卫’在子龙大陆所有分舵、据点的位置地图!
图上所画据点,在他当着‘蟒王’之时几乎全都去过,自然能一眼认出。
王乔炎见了王隶眼神、也懒向众人解释,直接收起帛书、卷成了卷轴,而后递给了眼前的三弟壬子龙去。
壬子龙见状,默默点头、随后接过了地图收入衣内。
见此情形,周围其余的‘外行人’们也不再过问了…毕竟王乔炎仍沉浸在丧子之痛内、还是别多打扰的好。
“好…吧,那先这样。”
黑翳鸿只轻叹了声道,“今早按小律…那阿国主也说,按老头子负伤逃跑前最后的一段话,他应当不会再对我鸿某、阿国主与西门前辈下手了。反而…会将矛头指准四位,即…种毒的四位。”
王乔昭、壬子龙、王隶互相望着,各皆明白意思、点了点头。
“同诸位一样,鸿某也须留黑翳岛,保护妻儿、家人与族人们。所以明早…也就只能将带诸位到港口,恕不能远送了。”
黑翳鸿说着,直起身向众人拱手。
“但愿诸位回了大陆后…能安全不出些什么事。就算老头子来了,也相信四位定能合力战胜、攻难克险了。”
“明白,鸿族长,我们理解。”王乔昭也一并起身拱手应道。
“便承鸿少爷你吉言了。”“谢过鸿大哥…几日的招待。”“谢过鸿族长。”壬子龙、王隶、西门天宇三人也一道起身应答。
“嗯。”
在黑翳鸿应道后,众人遂又一道坐下。
“那么…今晚便先到这了吧,诸位可以回房…准备收拾行李去了。”
“嗯,好。”
“好。”
……
次日。
七月初六,清早卯时。
昨日便不怎么出太阳…哪知今日天气还要差。天是亮了,然从港口处眺望远方过去,四周天际几乎皆是一团乌黑的混沌。云层当中甚至还‘轰轰轰…’隐隐有白光、雷声等闪动,海上风浪也并不平静、潮向似乎都变了。
然这,是阻拦不住急欲归返的五人的。
与昨日的阿瑟律及其金佛国手下们一样:早在寅时天都未亮、港口中只有守夜人时,众人便搬运行李、忙活起了启航诸事。
而几百斤重的水晶棺,则必须得通过传移之术‘运’上船。
因这次是临时起意、说走就走…且也为了保密,前来港口送众人走的,只有黑翳鸿、唐芸、黑翳扉这一家三口而已。
众人是乘他黑翳家的船来的,而要回去、自然也只得让他鸿族长从六十艘船里再拨出了一艘…来让诸位乘船归返。
港口中、黑翳氏的‘圩九’号大船,早已将帆升起、铁锚也从水底拉出。水手仅三员,诸般出航事宜皆已准备得差不多了。而又见登船口的舷梯、仍搭在岸边栈桥上,桥上正是这趟返航的客们。
桥上,黑翳鸿同欲要送走的挚友与前辈们一一握手告别。
即便各个急于归返,却也不会太不给他面子…这基本礼貌还是得有。
“好走。”“好走。”
“就送到这儿了。”“不必客气。”
同几乎所有人皆握手、告别过,目送他们走舷梯上了船后。黑翳鸿、唐芸夫妇的面前,便轮到了最后的壬子龙、唐静两人——若说离别,最舍不得自然是父母,这里自然是没他黑翳鸿什么事;
“来,我来吧。”
而这时,便只见黑翳鸿笑着、从唐芸怀中接过了扉儿,让自己来抱在了怀里。这时,便让壬子龙和蔼慈祥、眯眼笑着,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女儿唐芸,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然面对父亲壬子龙,唐芸想说的话已太多…单这一早,说是说不完的。
或是这一道离别的拥抱,便足够了吧。
壬子龙下来,唐静举动则与之相同。
二人皆抱完了后,唐芸抿着嘴、似想说些什么,情绪逐渐有些激动。
“爹…娘…你们以后,可得多来看看女儿呀…还有你们的外孙扉儿呢。”
唐芸声色有些哽咽道,“芸儿…一直在这。”
“好。”父亲壬子龙点头笑道,“将来有空,一定来的。”
“一定。”母亲唐静自然也笑着答应。
随即在众目注视之下,抱着扉儿的黑翳鸿与唐芸一道,将壬子龙、唐静夫妇送上了船去。他与壬子龙之间或有许多故事,但往日仇恨、早已随今日父婿之礼结成后,消散无踪了。
或许那是段不错的回忆,将来待扉儿再长大些…或能讲些外公和阿爸间的故事给他听呢。
两人登船后,黑翳鸿再将扉儿送回唐芸怀中后、便上前去助力解开缆绳结、收起了舷梯。最终,便见早已升齐了的白帆、终于在那晨风之下‘呼呼呼’被鼓动了起来,随后,这艘庞大的船只终于开动了;
这会儿,倒没有昨天般的热情告别了。
有的,便只见栈桥上的一家三口,正齐齐站着、目送着船只的驶动离去。众人间各自的情绪都有些沉重,如这天气一般…没谁能兴奋的挥手、大声告别了。
“再见了…芸儿师姐。”
而王隶则也将他的话藏在了心底,仅靠在船舷栏杆边、微笑注视着远去。此再一别、黑翳岛与子龙大陆在茫茫大海上千里之遥,下次见面又更是不知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