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有这般力道!”
坐在悬浮着的槊上、王伊宁正惊讶着,然王隶却要将之整个掰下地来!
在祖孙俩皆变化作了嗜血的蟒兽后、战斗只有更为激烈了…只见是按住槊身的两人互拼着力道,在继续僵持不下间、却是微微振动的气浪波散开,引得山谷又是‘轰轰轰——’震颤不止…
蛇皇隐在百丈外的山坡松林中,默默观察着祖孙俩。
而在其青蓝色、蛇面的脸庞上,一抹兴奋、欣慰的浅笑渐渐咧了开来。
“爷爷,你老了!——”
“我早就老了!”
王伊宁才应不多久,便“嗯?!”惊疑起来、在其难以置信的感知中,孙儿双臂之力竟愈发难扛…不一会,整杆白杆龙鳞便‘嗡!’失去感知、中断了彼此间灵力的联系!
遂当即一道后空翻跳开后、王伊宁落在了十丈开外的雪地上,这时仰头一望,便发现那龙槊已让孙儿持在了手里。
而自己…竟已无法再御动它了!
“不…我是指这个‘老’!哈哈哈!”王隶狂笑兴奋着,右手持着白杆龙鳞连连挥舞起来、周围顿时是狂风飞雪‘呼呼呼!’刮起更甚,“我说要凭自身实力…这将白杆龙鳞夺来,算不算‘自身实力’呢?爷爷!——”
“好…”
只见蟒化了的王伊宁、神情更为兴奋,咧开长着獠牙利齿的嘴笑道,“算,当然算了!”浑身黑光渐现、气息变得又更为雄浑深厚起来,而眼中…更是显出腾腾杀气,及嗜战之本能!
“那就再来吧!”王隶说罢当即挥动巨槊,脚下一点、嗖地划过十丈,扑到了爷爷眼前,而王伊宁抬手抵挡…
‘轰!’
祖孙俩再是一道交击、轰击得天地同震…
‘嗖嗖——’登时,愈发激烈与热血的战斗继续开展着、更是不分胜负。祖孙俩来回交击着,双方浑身皆完全蟒化…在这王陵前雪地上,毫无顾忌地、各尽施十成全力,为了自身所坚持的信念而战!
‘砰砰砰——’
动摇天地的鏖战仍持续着…
……
半个时辰过去了…
“喝啊!——”
“吼!”
却见雪地上一黑、一红两道光影交织穿过数十丈,在正中处‘砰!’两手十指交击一道;
却见双边两头蟒兽、继续尽出自身全力对压着气力,各自双臂肌肉鼓胀十分、上边青筋是更呈血红色暴突。
时至此刻,祖孙间的全力之战仍未终止——然仍在这王陵前空地上,白杆龙鳞是早已不知何时抛飞一边、插在了数十丈外山坡底,而在祖孙之间、则至今一直以拳脚四肢对决!
天际远东日光渐现,天地间已变得愈发明亮。
太阳也正缓缓升起,王陵前的这片空地上、狂风飞雪渐渐小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因交击气浪而力道导致的震颤不止——来回交击使得本来一片雪白平整的四处,如今更是因这场大战而变得是坑洼遍布、狼藉无比…到处皆留下了祖孙间各自拳、槊、腿之间的对扛,而直接爆发出的火光之痕。比之当日黑翳海域、方寸岛上鏖战之状,还要杂乱数倍不止!
“你的气力还真够用呀…隶儿…”
“我才是没想到你呢…爷爷…那天的血毒,怎的好似对您没有影响了呢…难道您已…完全炼化了不成?”
“没有…我…忍着!”
“吼!——”王伊宁狂啸着、登时又增十分力,一把将孙儿王隶推过前去。王隶自是不甘示弱,根本不屑于再使别招、只继续凝聚全部力道于两臂,要硬生生再推过回去!
“呀啊啊…”
果真,完全练成‘六祖神通’对王隶的提升是莫大的——只见其牙关咬紧、两眼全然瞪红间,气力已再生了上来、缓缓地再推回过去…
‘喀!’
祖孙俩皆应声低头望下,只见各自脚底,那早已支离破碎的岩地、再次震出开了四个足坑,而后继续‘喀喀喀’开裂开来…这便再次告之着祖孙俩:不能再在此战斗!
在大地完全开裂之前,必须得换个地方再打!
于是祖孙俩默契地同时松手、拆分了开来,彼此再拉开近二三十余丈距离后;那四足坑果真‘哗哗哗’裂开下来,落出一座深数丈的乱石坑来…
而祖孙俩在此前,已先在这周围大地上、‘造’了十余个这样的乱石坑…
……
时至卯时六刻…
太阳已完全升起,辉光再次穿透云间、遍洒大地。王陵前的这片狼藉雪地上,狂风与飞雪甚至也已完全中止。
‘轰!’
而在乱石、坑洼之中,却见祖孙两人仍来回交打着。
‘嚓嚓嚓——’
白杆龙鳞早已不用,祖孙俩彼此间的蟒化状态也已褪下——这时,两人各自身穿的黑袍、白氅,都早在利爪飞舞中,或裂碎、或烧焦。
至此,爷孙二人已是互相光着健壮、染满紫血与豁口的上身赤膊,互相撕打。
不知在何时,祖孙俩互相点头、仿佛默许了什么;随后即同时开始用毒,王隶使他新自研、将五灵心诀与五毒邪功融合的‘五行毒’。王伊宁则使毕生精力所凝、最为深刻的剧毒式所出血毒,与孙儿抗衡。
孙儿中毒、炼化,再出爪击中爷爷…爷爷中毒、再炼化,再出爪攻击孙儿…双方如此往复循环,中、炼、解,再中、再炼、再解…
到了这一阶段,两边仿佛再不顾祖孙关系。
十指锋利的爪、反复且毫不留情在对方身上连连刮下深痕,‘滋!’燃起毒火,鲜血飞洒。然双边又尽皆流淌着满腔蛇血,越是流血、越是嗜战难当。
看似唯余的人性却随着蛇血的侵蚀,在后来又变得兽性嗜杀起来…
‘嚓!’
到了这一时刻,祖孙俩的气力皆已不剩几多了。原来内力与功力的对决,随着消耗殆尽、愈发原始,变作了兽性利爪间的残忍搏杀。
“嚎…”
乱石坑洼两端,在最后互刮上了对方道后、祖孙俩竟停了下来。
“呼…呼呼…”
此刻的两人,皆撑膝大喘着粗气,身上浸满了的汗与血相融汇、飘发出怪异刺鼻的味来。满身被血盖住的近百道伤疤、爪痕,自我恢复的速度皆已赶不上新伤再添的速度,几乎要将两人精神耗尽。
“哇…爷爷…咱们这才打多久哇…”
咧开张着獠牙的嘴,王隶望向对面的爷爷王伊宁笑问。“好像…还没上次久呢…怎的…就成这般模样了?!”
“哈哈…鬼知道呢。”
“算啦,无所谓啦!就这样吧,隶儿。”王伊宁释然笑道,“我就当作你胜了吧!爷爷我…服气了!”
“什么?”
王隶登时站起、很是不解,“这…咱们还没打完呢吧?”
“以咱们的恢复能力…打到何时是个头?别打了、别打了,我放弃啦,行么?”王伊宁摇摇头嗤笑着,顿时将全身的所有部分蟒化形态褪去、回归平常的老头状。然即便是这副模样,他染满鲜血、几乎全呈紫红色了的上半身,仍令人惊恐。
“服气…”王隶默默念着。
“尽管那日…在黑翳岛上,你没让我说…但我此刻…不管怎样,还是得说。”王伊宁带着满身疲累嗤笑着说道,“隶儿…爷爷此生,或许得对千人万人说对不起…或得下阴曹地府受百万般折磨,才可偿此生罪孽…但在我临走前,我还是得说…我王伊宁此生最对不住的,还是隶儿你…”
王隶只眉头深蹙,望着爷爷。
“是的,我不知我有何权利、又哪来资格,如此肆意安排你之一生…你进燕峦山、游鳞宗、五毒堂、金蟒卫…我以‘为了王家’为借口,忽视你之感受、只为了你的未来,为了有你的今日而肆意妄为…”
王伊宁嗤笑着道,“虽有了今日的你,可却以我之操纵欲、使你蒙受了十余年的痛苦…在此,隶儿,爷爷想问你…”
“嗯?”
“倘若再给你一次机会…若那一天我不遣乔炎去灭寺、子龙去接你,由你就在少林寺,成长到大…再不知关乎你身世的一切,让你永远是慧彦,再不必是王隶…让你当这十一年是场恍惚之长梦,一觉醒来、当仍在你的少林寺里,仍需每日挑水、打坐、练功…”
“…让你再不必经历这些年之故事,你…会选么?”
“噢…”
王隶听罢、不自觉抚了抚额上消隐了许多的戒疤痕,当年燕峦山的岁月,恍惚之境中仿佛若现眼前…
倘若…可以回去么?
思虑着这些,片刻后王隶即望向爷爷,释然笑道。“唔…不会。”
“为何呢?”王伊宁追问。
“不知…总之,我不会选。”王隶微笑着道。
“哈哈哈…好。”
大笑之间、仿佛长舒了一口气,王伊宁直仰天朗声叫着道,“——那我王伊宁,此生,便了无遗憾了!——”
登时,百丈外的白杆龙鳞‘嗡嗡嗡——’动了起来。而后,从地上拔起、穿过一旁凭空显现的一道黑色漩涡,消失在原地。
坑洼的雪地边上,祖孙俩这边。
王隶也坐了下来、看着爷爷释然的大笑,仿佛一场大战已经结束、一身轻松。然他却并未注意,此刻在爷爷身边、传移之阵再次出现…待他瞧见时,仍以为爷爷要离开此处,却又讶异发现爷爷并未动身、正要起身时…
白杆龙鳞从漩涡当中飞出——
‘嗤!’
那雕龙琢凤、刻麟绘羽的槊尖,从站直身板、坚定微笑着的王伊宁身前飞快划过——只见那老皱的脖子上,裂开了一道大豁口子‘滋!’鲜血再次飞溅。
然这时、尽管祖孙俩皆已是满身鲜血与伤疤的‘红人’…可这次,豁口却是从脖子当中裂开,鲜血如泉涌般激洒。
随着气息逐渐消弭、两眼缓缓暗淡无光,这位为了王家奋斗了一生的老者‘王伊宁’,终于了无遗憾、带着微笑,‘扑通!’倒在了冰凉的石地上。
“爷爷!!!——”
王隶嘶嚎着,尽全力冲去、却是根本阻止不得…
……
王陵前的坑洼石地上静寂一片,过了许久。
带着爷爷冰凉的身躯、衣袍碎片等,王隶进了白蛇王陵中。找到禹儿墓室附近、一座正好有空置棺椁的墓室中,亲手将爷爷存放其中。将之与王陵当中,千百位的王家先烈葬在了一起。
白杆龙鳞置放在墓室中石壁上,伴随爷爷旁边。
离开此地后不久,王隶带着香炉、牌位与香等物再次归来,对着王陵与青铜门、独自主持,为爷爷举办了‘葬礼’。
……
之后,王隶从未与家人们提起这些日子的事。
五个多月后,腊月除夕的年夜饭,一家人再度齐聚京城望剑门。推杯换盏间,欢声笑语再复。
然人群当中、唯王乔炎仍沉浸在失去禹儿的悲痛中,至今也未能从中走出…
而新一年的大年初一后,壬子龙即下令、将金蟒卫余下的十六蟒编入了龙府卫中,成为正式为朝廷服务的正统兵将!
从此,他们沐浴在了阳光之下、而不再是黑夜中独行的毒蟒了!
属于金蟒们的意志,也随着年月增长、各自间的娶妻生子,而纷纷传给了属于他们的后代下去…
过完年离开京城后、与兄嫂一道南返的王乔炎,则在中途留下了封遗书、告别了众人。
王乔昭读过后一路寻踪追寻,终于在第三天的早晨日出时、敦郡的港口前,找到了二弟。而后,不知兄弟俩间说了些什么…只知王乔炎那日独自划了艘小船即出海,驶往东边、那无尽大海的彼端而去,此后再不知下落。
返回白蟒山中、王隶在两年后完全练成了‘五行蟒神拳’,并娶了雪皑峰掌门‘雪舞夫人’薛菁儿,一年后即有了一对龙凤:儿子王白浦与女儿王灵秀。将掌门及所有权位交予弟弟薛凌后,薛菁儿即随王隶南下、一家四口去到了昭雯夫妇所长居的宫城。
此后,一家六口幸福和谐的生活在一起。
从王隶起及父辈、祖辈们等众人年轻时之诸事,都变作了与儿女间茶余饭后的故事、闲谈。后来王隶也履约,带着一家老小远航海外、去往灵山岛与金佛大陆游玩,探访过国主阿瑟律。
在这些年间,天下一直安宁太平、清净无事。
而多年过后,青年才俊的黑翳扉从外公壬子龙手中即帝位、正式成为了子龙王朝的第二位皇帝,随后则由他的儿孙们、一代接一代的将玉玺与玉剑等,传递下去…
后来,司徒京、西门昊野、西门天宇、上官璐、昭雯夫妇先后过世…
龙静夫妇在京师安逸的养老、在天伦之乐中,皆白头偕老到了耄耋之年、抱上了曾曾外孙,终了时刻、亦皆携手入土为安…
而最终,活至百岁高龄的王隶,也最终在‘四世同堂’的和谐美满的大家庭中,带着微笑、福满寿终,离开了他所牵挂着的江湖与人间。
随着这一代几十年间、风云变幻的天下一众高手们纷纷离去,侠义之风、争心血气等淡去了许多,多年过后,尚武之风的褪去,更使他们成了这武侠时代最后、亦是最强的一代。
属于他们这代人波澜壮阔的故事,也消弭在了漫长的历史长河当中。
成为了酒楼、茶馆、书局之中,说书人、艺妓与卖唱的人口中,那字词语句间曾威武潇洒的英姿、那憧憬向往的神态。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
几千年过去,没有子龙王朝了,也没有王家了。
而白蟒山中,寒冰宫殿仍旧立在那片山壁上,里面那个泡在寒池中、懒得干涉世界之人,在千年风雨中观察着、亲眼目睹了他后世血脉的消失断绝。
天下时势,每隔段时年、便会再逢乱世。
再出英雄,再迎一统与太平,再如此往复循环而下、不知何时终途…
……
而不知过了多久,白蛇王陵当中。
被寒冰封固着、存储于某间墓室的一具躯体,此刻,竟从死寂中‘嗡嗡嗡——’重新鼓**起了气息,登时‘呯嚓!’震碎了周身坚固的玉石等…随后,这道人影竟从台上缓缓下来,环顾了四周后,拿起一旁一杆巨槊、离开墓室,朝王陵出口方向飞步赶去。
‘轰轰轰——’
只闻青铜门缓缓打开,再沉重关上。
“啊…”
白蛇王陵圆顶的顶端处,神秘人影已手提巨槊、站直于此。望着天际落入山底的血色残阳,其只当即‘喀喀喀’活络起了僵硬的四肢、尝试着挥舞巨槊,而脸上只裂开了冷嗤的阴笑:
“哈哈…可笑,我…怎可能会放弃呢?——”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