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茫深谷、崇峻山岭之间,朝南极速飞奔、无影窜行了许久后,王隶终于回到王家原址的这片谷地里。在老远即望见二叔王乔炎静坐在寒冰宫殿前的小崖边上、神色极是凝重,王隶疑惑着、便赶了过去。
飞窜在崖壁间,自然让王乔炎注意到了正赶来的侄儿。片刻后,王隶也一并飞至小崖上,“二叔!”
“隶儿?你回来了。”
王乔炎瞧见后、情绪低沉应道,“禹儿…摆放好了吧?”
而想起在王陵中之经历,王隶便思虑了片刻、随即答说:“放好了,二叔。”
“好。”
王乔炎随即起身,一站直仰起头来、快高出王隶八寸有余。而望着飞雪呼啸的那深山雪谷、残垣断壁的这王氏遗迹,“唉——”王乔炎不由是长叹了声。“将禹儿送进白蛇王陵,我便已…无所挂念了。”
王隶应声点头,神色凝重不语。
“我接下来…便要返南,回宫城去了。”王乔炎转头望向王隶,“你一起来么?亦或是…要顺道一起去哪?”
“宫城路途,万里遥远。”
王隶当即拱手笑道,“二叔请慢走,侄儿就…不同行了。侄儿此前即长住于北方,早已习惯了此地。当今诸事皆平、侄儿想还是留在这,只静心闭关、或钻研些武功之类便好了…”
“好吧…好吧!”
王乔炎遂转回头去,摇摇头嗤笑着道:“那你自个儿好好‘钻研’吧!二叔我便先回去了…”
“二叔请慢走,一路顺风。”
“嗯。”
应了侄儿声后,王乔炎当即运功施法、‘嗡!’召出了自己的传移之阵‘火柱’,随后踏入其中、登时即凭空消失了。
望着二叔离去,王隶目中若有所思。
不久后,遂也离开了此地。
……
沿着后山冰峰、王隶回了雪皑峰去。
终于等得王隶回来的薛菁儿,自是激动、兴奋无比。在当日晚餐上,王隶也同他薛姐姐讲了诸般多、往黑翳岛上的这一趟旅程。而家族机密、整夜鏖战等方面自是避开了不讲,多说的皆为关乎黑翳鸿、唐芸婚典之事。
而在雪皑峰内,王隶回了常年为他所留、总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房间去。
盘膝坐于床头,王隶静静回忆起了今日之见闻。
“蕙祖师…梅祖…爷爷…”
“究竟何为悔…何为愧…而何…又为爱…”
在万千思虑中,王隶渐渐进入了一种境界。
登时,他只感觉到、他眼耳口鼻等的无感都逐渐模糊了下来…周身一切,仿佛都化作了虚无、可清晰的洞悉到的存在。离开这房间、周围外边,从这间小小的房间、到整座偌大雪皑峰,所有人的经络血脉、骨架穴位,似乎皆让他诡异的看了个清楚。
“这…这是…”
正观察着这些的王隶,自身记忆又顿时变得清晰起来:忽地,他想起了自己极小时候、在那燕峦少林中,藏经阁二楼,曾一扫而过的所有模糊文字。
顿时,它们皆变得无比清楚,几乎随时可以忆起、读出。
又到了在金佛王宫、王的书库中,那密麻记载了下来、流传千年了的六卷绝密经籍。瞬间,自己仿佛回到了那里。当时没翻动的书卷、‘哗啦啦’地从书架上跌落,伸手过去、却居然可以拾起…
又到了在鸠毒林‘山魈峰石瀑’石洞中,拾到的三张残损武经…
倏忽之间,王隶仿佛已可清晰洞悉自己的一生。
不自觉地,他自我念叨起了什么:
“自由无碍、随心所欲现身,方通神境。”
“见六道众生生死苦乐之相、及见世间一切种种形色,无有障碍,方通天眼。”
“闻六道众生苦乐忧喜之语言、及世间种种之音声,方通天耳。”
“知六道众生心中所思之事,方通他心。”
“知自身及六道众生之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方通宿命。”
“断尽一切三界见思惑,不受三界生死,而得漏尽神通之力,方通…漏尽。”
不久,王隶渐渐睁开了眼。
而那两枚曾是猩红、泛着血色的蛇瞳,此刻却如两颗耀眼的太阳般,绽出了清晰而锋利、从未有过的赤色金辉。
“嗯…漏尽通…原来如此…”
随后、王隶便一直盘膝坐于床头,整夜皆思忖、琢磨着这些。仿佛也不知疲累、不觉倦腻,总是念叨着而已。原来,是知晓了爷爷王伊宁的悔恨与遗憾之爱、与所告知了他的一切后,由他王隶来回顾了一遍爷爷的一生后,随之,‘漏尽通’便逐渐完全洞悉…
于是,《六祖神通》便让王隶完全练成了。
……
在等待着七天后到来的时日里,王隶一直待在雪皑峰中、做着准备。
即将与爷爷在王陵前大战之事,他确未同任何人讲起。
住在雪皑峰中,王隶是白日陪着薛姐姐四处散步、回顾着自己的往事或讲些‘故事’,夜晚则安静修炼着、为最终之战做准备。
金刚经、五灵心诀、骁羽拳术、游鳞枪法…
乔坤飞刀绝、五毒邪功、蛇功四式…
夜霄功、天蛟还心…
五行蟒神拳…
练成《六祖神通》后,王隶也继续读起小律留下的《金刚经》第九、十重境。而仿佛在经了黑翳岛上一夜鏖战后至今,然尽管不可见、他依然可隐约感知到,自己的基础、内力、功力等,都在有一个质的提升。
拳脚四肢,刀枪剑槊。
骨髓精血,奇经八脉。
而他自己也深知…在经历了多年,自身之努力及蒙众长辈们的相助后,自己才拥有了如今的实力。而此刻,他也务必替大家‘担下’这一‘责任’来;以独身之力便阻止爷爷,用武力手段令他服气,让他彻底停手。
这是他必须得承担的。
百般思虑于此,他王隶或有紧张、激动,但却是全无半分畏怯、恐惧的。紧张与激动或在于终于要与爷爷交手,而且是以一对一。
更而且比起独自为大家阻住爷爷,对他而言,或更为重要的是…将终于拥有同爷爷王伊宁、这世上最强之人交手的机会。
一个足够于书写‘强’字,完全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只知,接下来…是最终时刻,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战斗了!
七天,也随之匆匆地流逝而去。
终于,这天到来了。
……
七月廿三,凌晨丑时六刻。
距此百里之外、一望无际的白茫之中,一座巍峨高大的圆顶石堡‘白蛇王陵’正屹立于深谷之中。
此时仍处夜半,连天不停的飞雪‘呼呼呼——’卷着狂风正刮不停,给整座王陵与其青铜门前的空地、蒙上了一层‘白衣’。
在那雪白空地上,一位白发黑袍的老者正闭着眼、盘膝打坐。
其足边摆放着杆雕龙琢凤、刻麟绘羽,一丈零八寸长的沉重巨槊。
上边刺鼻的腥味、细微的磨损,仿佛与旁边的老者、脸上的蛇纹长疤与繁密皱纹般,诉说着属于他们风雨的痕迹、历史的艰辛。
“啊…”
老者忽地长叹了声、自言自语道,“真有意思啊…我王伊宁忙活了一辈子,却想不到最后…是以这样收尾…”
“不过这样也好哇…我若去了…便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也能下去…跟阿梅见面了…”
“可不是么?”四周天地莫名传来道声响。
“噢?”
王伊宁惊疑着,不由环顾起四周。
这场与孙儿间的战斗,他们祖孙对所有人皆隐瞒了住…又在极北如此僻静之地,理当是无人知晓的,可这声音又不是隶儿的…那刚才,到底是谁讲话呢?
“阁下何方神圣呀…不妨出来说话如何?”王伊宁朗声道。
“哈哈哈…”
那道声响再次响起、这回是爽朗的大笑声。
片刻后,迟疑着的王伊宁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异动、遂望向眼前雪原空地。登时,大地开始微微震颤、雪泥纷纷破碎开来。不久,在王伊宁一直盯着的地方,雪地上‘砰!’炸出了一座坑、而后一道人影从中窜出,闪到一旁雪地上。
“不行啊你!伊宁…多久不来见我,竟连我的声音也给忘啦!”
王伊宁循着人影望去,登时见了来人——
上古蛇皇!
蓝肤长发、蛇面人身,气息雄浑至接近无穷尽的蛇皇一边朗声大笑着,一边缓缓步向眼前人而来。很快,即来到了王伊宁身边。
“蛇皇…先祖。”
见了蛇皇,王伊宁当即起身、恭敬行了一揖。
“不必拘礼,嘿嘿。”蛇皇笑道。
“蛇皇不是…不可离开寒冰宫殿么?”王伊宁疑惑着,“眼下这是…”
“开玩笑!以我般‘神通广大’,小小寒宫为何能困住我?当年给你们编了个理由,你还真信了呀,哈哈哈…”蛇皇打趣笑着,遂拍了拍王伊宁肩膀道,“今天呢,我是来看热闹的…说实话,比起你,我可更看好隶儿呢。”
“我也是呀。”王伊宁释然笑道。
“哈哈哈…”
两人只欢笑着,一同坐于地上。或聊些前尘往事,或谈些未来路途…
小半个时辰后,寅时到来。
然几乎是准时准刻,王伊宁、上古蛇皇两人只见眼前雪地上,‘嗡!——’紫黑色的墨状漩涡显现。随后,身着白氅、黑发及腰,额上有着隐隐戒疤、面容青嫩似少年的青年男子,踏出漩涡而来。
随着漩涡消失,青年一抬头即瞧见了眼前的爷爷与蛇皇。
“蛇皇?您怎么…”
与爷爷一样,他见到蛇皇在此、自是也惊诧万分的。
“隶儿,不必惊慌。多的不说,蛇皇今日来只是观战、看你祖孙俩热闹的。”上古蛇皇摆摆手笑道,“你们随便来,不必管我。”随即当真从雪地上起了身,一晃身‘嗖!’即到了百丈外的山中,隐于林木间、静静观看。
而后,这片雪地上便只剩下了祖孙二人。
“隶儿,你来了。”
王伊宁和蔼笑着,见孙儿空手而来、遂又提起一旁的白杆龙鳞笑着问道,“需要这个么?——”
“不,爷爷拿着就好。”
王隶恭敬拱手、微笑着道,“隶儿想凭自身实力,胜过爷爷。话说起来,爷爷气色较比七日前…可当真是好了许多呢。”
“哈哈哈…”
王伊宁遂也大笑着起身,将白杆龙鳞提在身后、大步走到了隶儿身前。
此刻,祖孙仅仅是微笑、互望着彼此,谁也未发声。
气氛一时沉寂了住…
随着王隶再欲拱手,王伊宁终于打破寂静、开口笑道:
“嗯!那咱们…话也不多说了,隶儿。该说的,七天前也在这都说够了吧?”
“那是自然,爷爷。”
“那你…可准备好了么?”
“当然,爷爷。隶儿自七日前便已时刻准备着,等待着今日呢。”
“哈哈哈…好!那我数一二三,咱们便开始吧?”
“可以。”
“一,二…”
“三!”
……
‘轰!’
霎时间,山林晃动,雪谷震摇。
祖孙二人一出手间,登时便只可用‘地裂山崩’形容!仅仅是第一着,王伊宁挥动白杆龙鳞、巨槊猛劈而下,王隶双臂硬扛…这正中的一击、便已击出耀眼可见的火斑,辐散开几乎能将楼房掀翻的气浪出去——
‘轰轰轰——’
而彼此相持不下间,祖孙俩正对峙着、岿然不动。
“有进步!隶儿!”王伊宁笑道,“继续来吧!让爷爷瞧瞧,你还能有多大的本领吧!——”
令他难以置信、更欣喜若狂的是,隶儿竟可以接住他这一击!
“乐意之至!”
王隶笑应。登时祖孙俩互相倒退、拆分开来,瞬时间即拉开了二十余丈距离。而随着运功施法,王伊宁只踩到了白杆龙鳞上、而后‘嗡!’即悬空漂浮了起来。而后站在槊上,‘哗!——’即眨眼划过一条雪白的光痕、直朝王隶射去!
对此,王隶更是毫不示弱…全不再闪躲、要完全硬扛下所有攻击!
“喝啊!——”
登时只见王隶咆哮着,两手‘嗡!’金红二色耀眼的火焰凝聚起来、那拳头坚硬的几乎使光线都完全模糊。而面对着乘槊飞来、同时举起了右拳要打来的爷爷,王隶则也举出坚固至具崩山之威的左拳、无畏迎上…
‘砰!’
王伊宁右拳击在王隶左拳上,而王隶右手则捻作鹤嘴状、硬生按住飞来巨槊之威——两人第二道交击,便再次辐散开几乎更甚先前的强大气浪、将远处山坡上的松林都将掀得连根拔起!
承受住这一拳的祖孙两人,此刻都咧开了兴奋的笑。
“陆续有来!”
“好!”
随着蛇血的激**,王隶曈中金光逐渐消弭、而后再度转回赤红嗜血的蛇瞳!王伊宁亦然。祖孙俩之间每一道的交击、都几乎能止住这王陵前呼呼狂啸的飞雪,具合掌山崩、踏步地裂之威的登时,更有肉眼完全辨不清痕迹的出手速度!
王伊宁向孙儿王隶发起进攻、御动巨槊配合拳脚四肢的连招,几乎如每一滴皆有能劈山开谷般之威势、却仍疯狂落下的雨幕…
然能防御住攻势的同时、还能还击回去,连爷爷王伊宁都紧张了应战的王隶,则毫不示弱!更如暴雨之间来回舞动的黑龙,摆尾游行间、便有腾云驾雾之势!这时候,他完全不惧!
祖孙俩也更毫无遮掩,各出全力,却又好似旗鼓相当。这场‘轰动天地’、却又‘无人知晓’的战斗,便在白蛇王陵前的空地上、开始了起来!
在如利刃般的狂雷与暴雨之间,乌黑的蟒龙正自在地游动、长空凌云!——
……
连绵的战斗一直进行了约莫三刻钟后…
“吼!”
随着体内流动的热血实在滚烫、王隶再难以克制,当即在再次按住了爷爷一道飞来槊击后、仰天长啸一声,随即开始变身;青鳞、白发、指甲、肌肉、獠牙,眨眼之间完成了‘蟒化’。
而更令王伊宁惊讶的是,这回,就连王隶也能做到蟒化之时保持清醒、自我意志了!
“越来…越有趣了!”
王伊宁嗤笑着、人仍坐在槊上,当即便也‘噗呲’咬破舌尖、蛇血流入腔内,更为激**…登时又开始了‘喀喀喀’外形缓缓的变化。
顷刻之间,祖孙俩便同时完成了蟒化,且同时保持着清醒!
“继续来呀,爷爷!”
王隶咧嘴咆哮着、极是兴奋,登时凝聚万斤巨力、要直接将白杆龙鳞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