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速度之快,绝不亚于姑苏城中前十位的任何一位高手。但姑苏城中前十位的高手之中,却没有一位的刀法像他这般辛辣歹毒,几乎每一刀,都是朝着萧南风的要害砍过去的。
萧南风嘴角的牙印越来越重,几乎咬出了血水,每接过一刀,两只手都会颤抖几下。任不识坐在一旁笑道:“嘿,这姑苏城里有这样的高手,那三日居然没有出现,可真能忍啊!”
颜奴冷哼了一声道:“你没见过的高手还有很多,我看啊,你还是早些将你那块匾劈了当柴烧吧!”
任不识瞪了他一眼,正欲起身,这膝盖上的伤口却一阵鲜红,他再一次坐了下去,身子陷入了泥土,似乎更加难以自拔。
颜奴不屑道:“别白费力气了,中了独孤家的独门暗器,我看你活不过一个时辰。”
任不识吃惊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独孤茗,扯开嗓子骂道:“真他娘的是阴沟里翻船啊,老子好好一条命,就这么窝囊地交代给你了?”
独孤茗根本没工夫理睬任不识,她的所有目光都盯在了萧南风身上。萧南风与酒保之间越战越酣,难解难分。
这酒保的刀法不仅生猛,而且力道十分雄浑,萧南风每一刀都去接的话,纵然能够接住,也势必要消耗不少内力。
就在此时,萧南风且战且退,不知不觉已经退离酒保七八步远,酒保冷笑一声,认为萧南风不行了,便直奔萧南风迎面而去。
刀锋笔直,劈在萧南风脸上之时,倒在一旁的白子恰好苏醒,不等顾彬欢喜,白子见着酒保的刀劈在了萧南风脸上,再一次昏死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萧南风忽然侧身,凭借其速度的优势,刀走偏锋,斜着身子直逼酒保腋下。酒保的刀显然没有收手的机会,只得死命砍了下去。
萧南风虽然侧过身子,但右手臂之上还是被酒保的刀锋擦伤,而酒保的腋下,已经多了一把刀,一把残刀。
萧南风半跪在地上之时,酒保已经倒了下去。酒保手里的刀还高高举着,整个人却已经浑身**,只等着最后一口气咽下。
因为萧南风的那把断刀是从手里递送出去的,从酒保的右手臂腋下插入,背脊琵琶骨上穿出,正好将心脏一分为二。
酒保还在抽搐,不远处的一个孩子已经冲了上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刀,是萧南风给他的那把刀。
萧南风咬了咬牙,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条,绑在了手臂的伤口之处,冷冷地盯着这孩子。二狗声嘶力竭的声音让在场每个人都感到有些伤感,但萧南风的眼神却是冷漠的,他可以被这孩子刺伤一次,却绝不会有第二次。
二狗的刀停在了半路之上,萧南风捡起地上的两颗石子,打在了二狗的双膝之上,二狗跪地倒了下去,张大的嘴巴里啃了一大块泥土。
他的身子还是一步步地往前挪动,眼神中充满了杀机,萧南风走到他跟前,一把抓起了二狗的身子,扔到了酒保跟前,淡淡道:“跟他道个别吧,如果你想报仇,如果我还没死,十年以后再来找我。”
二狗没有再瞧萧南风,而是满脸悲凉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大颗大颗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萧南风不再看这对可怜的父子,他捡起二狗掉在地上的长刀,面朝颜奴望了过去。
颜奴不知何时也已经朝向了这边,他手里乌黑的长刀片刻都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他背后的女人却冷笑道:“萧南风,不愧是萧南风,不过啊,我劝你不要跟他动手,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萧南风冷哼一声:“今日我若放你走,那才会抱憾终身。”
“哦?那咱们走着瞧,颜奴,看你的了。”那女子望了一眼杏花林外的看台,边走边笑道。
萧南风总身而起,想要拦住那女子的退路,却被一把乌钢刀挡在了跟前。刀光所到之处,一阵清风吹起,气浪扬起的尘土像一枚枚暗器,四散而去。
萧南风扭动身形,向后连续退出十几步远,还是被这一股气浪所伤。萧南风额头不知何时已经沁满了汗珠,握刀的手也已经湿漉漉的。
眼神依旧是一片默然,但心中却已生出些许退怯之意。颜奴这乌钢刀的威力绝不是一个普通刀客能发出的,就连萧南风自己,都不可能有这般威力。
萧南风紧盯着颜奴的手,身子在微微侧移,他想通过速度来弥补力道的不足。颜奴一步步走来,手里的乌钢刀却没有立马出手的意思,也就是说,不管萧南风从哪一个方向出手,颜奴都有可能回击的到。
而两人的刀一旦交锋,力道处于弱势的萧南风定然占不到半点便宜,不仅如此,而且还可能被这刀锋所产生的气浪所伤。
萧南风左右晃动着身子,颜奴依旧大步向前,丝毫没有感受到萧南风的威胁。
就在这时,萧南风嗖地一声弹了出去,是从对方左手边飞出的,他抓准时机,认为右手握刀的颜奴,绝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护住左边的空档。
当的一声巨响,颜奴的刀已经挡在了左边,而萧南风被这一招的气浪足足弹出了十几步远,倒在地上之时,当场吐血。
这力道实在太猛,若不是亲眼所见,萧南风更笨不会相信有任何人会发出这般威力,就连当年以力道闻名天下的慕容鹰都达不到这般水平。
死在这人手里,简直就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远处飘来那女子慢悠悠的轻笑之声:“我早就说过,你跟他动手,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萧南风此时没有任何心情去听这人的嘲笑,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恢复体力,并且能够找到颜奴的破绽,否则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包括他挚爱的独孤茗都会葬身于此。
一战下来,颜奴已经没有耗费任何体力,依旧气定神闲地朝着萧南风走去,而此时萧南风已经气喘吁吁,甚至吐了血,受了重伤。
两者的落差似乎太大,就连一向自大的任不识都有些汗颜:“他娘的,我要是还能活着,今晚就把那快牌匾给烧了!”
独孤信也是有些发愣,他手心已经逐渐恢复了些许体力,但却不敢轻易动手,对手实在过于强大,他必须要与萧南风默契配合,致命一击,否则一切都讲功亏一篑。
萧南风眼角的余光也瞥到了颜奴身后的独孤信在朝自己示意,他也明白了一切,将手里的刀握的更紧了。就在颜奴要挥刀之时,独孤信豁然起身,一把钢刀直奔颜奴背后而来,而萧南风手里扬起一阵尘土,手里的钢刀也迎面挥出。
扑哧一声,颜奴突然转身,手起刀落,一刀戳在了独孤信的腰腹间,独孤信瞪大了双眼,笑着望了一眼独孤茗,而那把尘土也已经蒙住了颜奴的双眼,颜奴的手微微松了松,正欲去揉双眼,根本来不及阻挡身后的萧南风。
萧南风的钢刀已经笔直地插入了他的背脊,从背脊插入,从腹部穿出,鲜血顺着钢刀一点点渗出,沾满了萧南风的刀。
啊的一声怒吼,颜奴将刀把上的独孤信甩了出去,转身一脚踢在了萧南风身上,萧南风滚了三四圈,重重地撞在了一棵大树之上。
颜奴疯了一般地怒吼着,原本昏死过去的白子却冲了过来,手里一把短小精干的匕首稳稳地插入了颜奴的背后,颜奴一把拎起了瘦小的白子,重重摔在了萧南风身边,一头散乱的秀芳披散开来,这白子原来竟是个女子。
白子嘴中吐了一大口鲜血,看到颜奴朝着萧南风而来,却起身挡在了萧南风跟前,身后的萧南风失声喊着:“快让开!快!”
白子回头含泪一笑道:“萧哥哥,你不让开,我也不让开!”
萧南风愣住了,他似乎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颜奴的步子并没有走多远,因为身后的顾彬,捡起了不知何人的刀,一刀插入了他的膝盖。颜奴重重地倒了下去,倒下去之前,还不忘反身一拳,打在顾彬脸上。顾彬当场昏了过去。
这时候,白子端起一块大石朝着颜奴脑门砸了过去,恰逢颜奴尚未转身,轰的一声巨响,石块被颜奴的脑袋撞了个粉碎,颜奴头上的斗笠也被石块压扁了。
颜奴捂住腹部的伤口,晃晃悠悠地朝白子走来,萧南风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眼睛逐渐闭了起来,耳边响起了小女孩儿银铃般的笑声。
白子一声惨叫,再次倒了下去,而颜奴也因为伤势过重,昏死了过去。
大地一片寂静,风声越来越紧,卷起的落叶如同一群群幽灵,在每个人的头顶不断盘旋打转,周遭的环境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暗淡下来,暮色昏沉,夕阳明灭。
看台上的看客们在不断减少,原来那女子趁着这功夫,已经将这些看客一一带走,这看客里有英雄好汉,也有武林败类,有名门望族,也有权势新贵,他们大多数人有着同样两个特征,一个是有钱,一个是有功夫。
在当今这世道,钱和功夫无疑是闯**江湖最好的工具,如果没有钱,有功夫,那也还能凑合,因为功夫往往会换来不少钱。
萧南风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躺着的白子面色已经有些蜡黄,嘴边的血迹已经风干,眼角还残留着方才流出的泪痕。
颜奴倒在了一颗大树底下,令人意外的是,他身上的伤口居然在不断愈合,虽然尚未苏醒,但显然,他有自愈的能力。
这种能力已经不是练功能达到的了,萧南风瞪大双眼,看着怪物似的颜奴在不断恢复身体,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摸了摸身上的伤痕,还是很疼,但奇怪的是,他手里也逐渐有了气力,不似方才那般无能为力。他将怀中的白子扶到一旁,捡起身边的匕首,一瘸一拐地朝着颜奴挪了过去,颜奴的鼻息声越发沉重,似乎正在熟睡,萧南风的步子非常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走倒颜奴身旁时,停住了呼吸,这一刀,必须命中要害,否则这里所有人都得死。
颜奴尚在酣睡,萧南风的匕首已经靠近了他的咽喉,可那被压扁的斗笠恰好挡在了咽喉要害处,萧南风只得用匕首轻轻将颜奴的斗笠割断,斗笠分成两半后,萧南风正要下手,却愣住了。
斗笠下出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脸庞,萧南风呆呆地屹立在寒风之中,任凭时间在一点点流逝,而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倒在一旁的任不识失声喊着:“快下手啊!”
萧南风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时不多久,豆大的泪珠从他脸颊缓缓滚落,萧南风跪在了颜奴身边,任凭颜奴的鼻息吹起他的青丝。
良久,萧南风起身后,转身便朝着独孤茗而去,至于颜奴,他再也没有杀害之意。
任不识叹了口气摇头道:“他娘的,要死要死。”
独孤茗的穴道已经解开,但身子尚且虚弱,萧南风将她抱起,缓缓走到白子身边,将白子抗在了肩头,一摇一摆地朝着那个深坑而去。
就在这时,一声长啸后,颜奴站了起来,萧南风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颜奴伸了个懒腰,想要拉扯头顶的斗笠时,这才发现,斗笠已经被分割成了两半。夜色尚未到来,但漆黑已经逐渐笼罩在脸颊,颜奴淡淡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萧南风点了点头,却不回头道:“我不会杀你。”
“可我却要杀你!”颜奴此时已经握紧了乌钢刀,大步朝着萧南风而来。萧南风依旧没有动弹,长刀挥出之际,一阵狂风吹过,刀光眨眼间已经落在了萧南风背脊之上,萧南风再一次趴在了地上,白子和独孤茗双双滚落在一旁。
颜奴纵身上前,一脚踩住萧南风的胸口,长刀直逼萧南风的喉管。
萧南风此时却笑了,他笑着望着颜奴的那张脸,那张本属于他最好的朋友,纳兰彦的脸。